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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今天下了一场好大的暴雨。
      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屏保照片是两个相拥而笑的男人,一个是简林峰,一个是我。

      【第185条新消息】
      【提示消息:宝贝儿,今天下了好大一场雨,我被堵死在家门口了,今天就不来看你了,见谅。爱你,快点醒来吧。 FROM:简林峰】

      算了,不来就不来吧,来了也不能交流。抬头看看钟,三点过十五分,牌局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可不能缺席。伸手把脑袋扶正,我哼着小曲,穿过墙壁,向楼道飘去。

      负一楼,太平间,我们的PUB。

      “新来的,你怎么飘下来也这么慢。”阿庆坐在空着的停尸床边,手脚利索地洗牌。我向一旁安安问好,然后慢慢坐下,途中胳膊被我不小心碰歪了,安安帮我把它扭了回去。
      “阿庆,我都来了半年多了,你怎么还叫我新来的。”
      “嗤,”阿庆开始发牌,她总是发错顺序,这个牌技不精的笨蛋,“你如果知道你叫什么,我当然就不叫你新来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定会记起来的。”
      阿庆低着头,“哦”,然后扔出了四个二,“炸!”
      牌局开始了。

      约莫七个月前,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脚下是面无表情的医生,面色苍白的简林峰,和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一动不动的我。我被吓得头皮发麻,想去拥抱简林峰。
      我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简林峰身后,耳旁传来医生简洁干练的结论,“车祸所致的多处骨折我们已经全部手术完毕,但是由于强烈的撞击,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受害者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向他这种情况,一般是很难醒过来,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有转身,但是多年的相处,仅仅是听闻他的呼吸声我就能判断出,简林峰他在难过。我举起手臂,明亮的阳光穿过我的手臂,穿过我的脸,直直地射在身后的镜子上,汇聚成一个刺眼的光点。
      现在这样可不能安慰他呢,真糟糕啊。

      阿庆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在窝在这个病房的小角落里整整两个星期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陷入了植物状态而灵魂却飘荡在躯壳之外的这个事实,决定出门走走。
      可惜,流年不利。
      我盯着那个面色死白,身体肿胀,却在来往人群中自由穿行没有引发任何关注的家伙一动不动,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在拍恐怖电影还是在拍整蛊节目,正愣着神,那个少女突然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前兆的转过头——只是转过了头,她的身体还是朝向前方——笑眯眯的看着我,“新来的,会打牌吗?好无聊啊。”一条细长的水草从她的鼻孔里掉了出来,我顿时明了,原来是个被淹死的。
      我们从那刻起就结下了深刻的友谊,每天下午三点二十都是我们的娱乐时间。由于只有两个人,斗地主这种经典的游戏自然是无法进行,没有多久我便又被无聊打败,但是阿庆不同,她深深地被拖拉机吸引了。
      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

      阿庆当人的时间很短,不过才短短的十二个年头。但作为一只鬼,她已经快四十了。
      其实她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但是医生和护士谁都没吭声。年少的她,就那样无助地漂浮在大人们的头顶上,看着医生将最贵的药剂缓慢注入自己毫无生息的尸体里,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挖出内脏后一把火成了灰烬。
      “我死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副牌,所以他们把我烧了后牌也跟着我一起过来了。怎么说呢”,阿庆歪着头想了想,“就是那种冬天里被饿着没饭吃的感觉,又冷又虚弱。”
      我帮她把嘴角的泥沙清理干净,告诉她,“那叫难受。”

      安安虽说比我来得要晚一个月,但由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还是一个“新来的”。
      他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长相最精致的男生了。
      他来的那天,我和阿庆都在急救室里看着热闹。安安的手腕处有一处不长,却很深的划痕,血肉都翻出来了,有点吓人。我很没出息的躲在见多识广的阿庆身后,看着半空中那个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
      “滴——”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死亡时间下午一点四十二分。”
      我为他小小默哀了几分钟,然后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呵,没想到真的有鬼啊……你们好,我是安……安。”
      当天下午一点四十二分,斗地主三鬼联盟正式形成,成员有:阿庆,安安,我。

      有了牌搭子的日子仿佛好过上了许多,但其实也不尽然。阿庆的水平太烂,而安安则一直没有用心。
      安安一直没有和我们提过他的死因,可能是因为太难过了吧,我暗暗地揣测着。

      嘿嘿,只有我是最幸福的。我看着简林峰专注的凝望着我的脸——我指的是躺在床上的□□的那张——心里甜得像是泼了一罐蜜。
      我也专注地望着他,就像原来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虽然现在他不知道。
      最近简林峰来得很频繁,即使有时呆不上半小时。他时常会望着我的躯壳发呆,那是他在回忆我们的过往。我喜欢看他那专注样子,但不喜欢他一闪而过的懊恼神色。
      傻瓜,别再有负担了,又不是你害得我出车祸。

      一连一个星期的牌局我都缺席了,原因是没有精神。
      “新来的,你这几天怎么都无精打采的。”
      我摇了摇脑袋,看着担忧的阿庆,“前天听医生说我的情况有所好转,可能是有一部分已经回躯壳里了吧。”
      “那我们不是马上就见不到了?好可惜,又只能玩拖拉机了……”
      “我会记着在清明节烧纸钱给你们。”
      阿庆抿嘴笑着,“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纸除了给我贴胡子,其他一点用也没有。等找到新伙伴之前,我会一直和安安拖拉机的。”
      我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一天比一天过得没精神,在我终于要到了崩溃的时候,医生告诉简林峰,我明天下午大概就能醒过来。
      我飞快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阿庆和安安,并邀请他们明天下午一同来见证我醒来的那一刻。安安一开始还推脱着说太伤心了不想去,可禁不住我的恳求,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下午,两点十五分。520病房的患者手指动了动。
      我同阿庆和安安做了最后的告别,闭上眼睛,准备好了返回躯壳。

      “林峰……”
      “小溪!小溪你终于醒了!!医生!医生!!”
      我听着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走进了房间,医生激动地宣布着这是一个奇迹,我听见简林峰低声啜泣的声音。然后绝望地张开眼。

      面前,安安嘲讽地看着我,他缓缓道,“郑流,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是啊,我还要骗自己多久呢?
      我看着那对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情侣,无声地笑了笑。

      飘出520的房门,往前十米,病房521。
      这间病房冷清清的,只有机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及半分520的热闹。我看着床上那张与520房病人并无任何区别的脸,低下了头。
      你好啊,我。

      “郑流,别难过了”,阿庆飘过来小声安慰着我,“虽然你和郑溪是双胞胎兄弟,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是……”
      “阿庆你先出去吧,我和他谈谈。”安安开口,前所未有的正经语气。
      阿庆瘪了瘪嘴,听话离去。

      “安西。”我叹息般的吐出这个名字。
      “嗯,很好,不装傻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吧。”安西脸上重新挂上了我所熟悉的笑容,鄙夷的,不屑的。
      “林峰他可真舍得啊,为了他的宝贝郑溪,把你都派出来了……”
      “身为灵仆,为主上分忧是我的本分。郑先生……”
      我匆匆打断了他,“别这么喊,郑先生可不止我一个。”
      安西沉默下来,他盯着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知道,他想让我放弃求生意识。只要我一死,这样,就能把我的心脏移植给小溪了。而小溪,我亲爱的弟弟,也不会愧疚,你说对吧?”
      安西抿紧了唇。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俯下身去,用手指细致地勾勒出他的容貌,“眼睛……鼻子……嘴巴……呵呵……安西你说,我和郑溪比,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嗯?简林峰是我从小到大的同学,论情分,不比他们来的多?”
      “你不过不是那个人罢了。”
      “是啊……我也不过不是他罢了……简林峰真是好想法,为了弟弟,杀了哥哥,呵呵……他可真聪明啊……”
      “郑……你不一直都是顺着主上的,再满足他一次,又何妨?”
      “是啊……我多顺着他啊……和他告白,他说他不是同性恋,我说好,没关系,我以后不提这事了,就当朋友……带他来我家玩,他说他对我的弟弟一见钟情,我说好,没问题,你放心大胆的去追,我告诉你他的喜好……他看着郑溪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偷偷看着他,他也从来不知道,以为我早死了心思……呵呵……你看,我一直都顺着他……就连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我也是扑在了郑溪前面,因为那样,他看着郑溪身上的伤痕时,就可以少受些折磨……可是我呢?”

      我满足了他所有的事,他却连命都不想给我。

      “对不起。“
      “又不关你什么事……“
      “对不起。“
      “你回去吧,魂魄离开躯壳太久了也不好。去告诉他我答应了,他想怎样都好,无所谓了。“

      我和阿庆坐在手术室的物品柜上,底下摆着两张床,上面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医生熟练的剖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取出心脏,然后迅速转向另一张床。胸膛被剖开的人被护士小姐们急急推向一边,以免打扰了手术。
      我飘在那个人的上方,把手放进了那个空洞洞的胸膛,轻声念到,“再见了,郑流,下辈子可别再这么贱了。“
      阿庆飘到我身边,从后面抱住我,“郑流,你不难过吗?“
      “你被你的母亲推下池塘的时候难过吗?“
      “难过,他们不喜欢我,他们想生弟弟。可是因为我,他们生不了……“
      “那他们后来生了吗?“
      “生了,叫简林峰。“
      “所以你当时就弄出那场车祸,想让简林峰痛不欲生对吗?“
      “嗯……小流对不起,我不想害你的……“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恨他了好吗?要是有什么怨念的话,就对着我来吧。“
      “郑流,你真傻。人家都不要你,你还对他这么好。“
      “是啊,所以,我才这么难过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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