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香浮月华清（后宮－長恨歌）》雪莹若

3、宣阳公主

　　最近宫里都传言，进宫没多久的宁嫔因为不得皇上欢心所以失宠了。
　　日常供应给梧桐宫的东西都是一些次品，膳食也比其他嫔妃差，伺候的宫女太监不断减少，到最后，琉舒身边只剩下宛儿一个。
　　琉舒倒也不在意，反而落得清静。闲来无事就去后院打理花草，或者坐在树下吹箫，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就算被人遗忘，被人误会，她也只是一笑置之。她不在意荣华虚名，只想要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一片宁静祥和的天。
　　这样的生活，很好。
　　琉舒穿着一身素净白衣，头发后段用丝带随意地绑着，坐在窗边，支枕听雨。
　　宛儿很喜欢看着这样的琉舒，宁静地散发着动人的美丽，高雅出尘。总是淡淡地笑着，柔声轻语，从来不会生气。
　　可惜，那么美丽的花朵，就要凋谢在深宫之中了。
　　细雨如丝，滴答地落在枝头，落在叶瓣，洗净轻尘。
　　琉舒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细密的雨在她眼中看来宛如纱幕，所有的事物都是雾里看花，带有一种充满幻想的美丽。
　　她轻声哼着小曲，那是她家乡的民歌。谢家人都是江南儿女，水做的柔情，水做的心思，连那歌，也温柔多情。
　　慢慢地唱着，是那流不尽的绿水，轻轻地唱着，那是风划过水面的涟漪。
　　重复地唱着，琉舒本以为自己会不知不觉地哼到这场雨下完为止，可是，一阵无助的抽泣声打断了她的歌声。
　　不知何时，一个穿戴华贵，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园子里的梧桐树下低声抽泣着，细密的雨穿过叶缝落到小女孩身上，样子非常可怜。
　　琉舒看着很不忍心。她随手拿了把丝帛伞就出去了。
　　“娘娘，您要去哪里？”宛儿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关心地问。
　　“没什么。”琉舒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琉舒踏进园子，雨丝拍打着伞子的丝帛面，发出些若有若无的声音。她小跑着过去，脚下的水滴溅起，映着她急切的神情。
　　终于，雨伞如愿地替小女孩遮挡了风雨，她扬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琉舒，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的衣服都脏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进来坐坐，我让人帮你洗洗好不好？”琉舒弯下腰友善地笑着，朝小女孩伸出手邀请。
　　小女孩看了看琉舒，又看了看那只白皙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站起来。
　　琉舒一直牵着那温暖的小手往屋子方向走去。她回过头来，只见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从小女孩的衣着还有头饰来看，应该是公主或者什么王爷千金吧？
　　“请问你是。。。。。。”
　　小女孩正想回答，可却被过来察看的宛儿抢先了一步。
　　“宣阳公主？”宛儿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马上跪下请安。“奴婢参见公主。”
　　宣阳公主不高兴地拧起眉头，牵着她的手的琉舒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会遇到皇上最宠爱的妹妹！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与宣阳公主同为太后所出。皇上最疼就是这个迟出生的小妹，几乎是有求必应，宠溺至极。有皇上和太后的呵护，造就了宣阳公主单纯天真的性格，她待人真诚，宫女和太监们都很喜欢她。
　　“平身吧。”宣阳公主不高兴地嘟着嘴。
　　“谢公主。”宛儿起身，然后关心地看着琉舒。“娘娘，你的衣服都湿了，天冷，娘娘快和公主进屋去吧。”
　　“没事的，只是湿了一点。”感觉到宣阳公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琉舒朝她笑了笑。“大家一起进屋去吧。”
　　宣阳公主同意地点点头，然后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的话，我叫谢琉舒。”
　　“那以后，我就叫你琉舒姐姐吧！”
　　烟雨如纱织，宣阳公主就在那丝帛伞下，抬头高兴地笑着。
　　琉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笑容，在她往后的回忆里，那笑容依然灿烂如花。

　　进入屋子以后，宣阳公主环顾四周打量这简陋的地方。这里不像其他宫那样墙上挂着很多名贵书画装饰，周围放着兄长赏赐的奇珍异宝，简陋得只有日常用具，床铺桌椅，这真的是一个嫔妃居住的地方？
　　宛儿拿了身干净的衣裳替宣阳公主换上。琉舒换好了衣服，弄干头发上的水珠后，端上一碟桂花糕。
　　“公主要不要吃些糕点？这里地方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让公主见笑了。”琉舒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坐在椅子上。宣阳公主盯着那碟桂花糕，小孩子就是受不了点心的诱惑，她不客气地伸手去拿。
　　“嗯，好吃！”宣阳公主吃了一口后惊喜地瞪大眼睛，忙不迭地又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声音含糊地问：“这是谁做的？”
　　“回公主的话，这桂花糕是我做的。公主喜欢就好。”看见宣阳把小嘴塞得满满的，琉舒接过宛儿手上的茶递给她。“公主慢点吃，别噎着了。”
　　宣阳公主喝了一口茶，然后很快地消灭了一碟桂花糕，抬起头问：“还有吗？”
　　琉舒有些为难地笑着。
　　“没了，我只做了一碟。”
　　“你除了这个，还会做其他吗？”
　　“会啊。”
　　“太好了！”宣阳公主高兴地拍拍手。“以后我都来这里，你多给我做些点心好不好？”
　　“呵呵，承蒙公主赏识。不过琉舒这点手艺比起御膳房的御厨可要差远了。”
　　“才不是。”宣扬公主不赞同地摇摇头，然后握住琉舒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绝对是你的比较好吃，绝对是！”
　　琉舒看着宣阳公主认真的样子轻声笑着，用手帕轻轻拭擦她的嘴角，然后又替她倒了杯茶。
　　“公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公主的侍从呢？”
　　听琉舒问起，宣阳公主这才想起来，她马上心虚地低下头，声音低若蚊吱。
　　“我。。。。。。我一时贪玩，就跟他们走散了。”
　　琉舒温柔地摸着宣阳公主的脑袋，然后转过头去朝宛儿说道：“宛儿，麻烦你走一趟。”
　　聪明的宛儿马上明白了，应了句“是”，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公主啊。”琉舒怜爱地笑着，宣阳公主抬起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以后可不能淘气了，大家现在肯定急得很。要是闹到皇上或者太后那里去那多不好。”
　　“我知错了。”宣阳公主受教地点点头，不过马上又嘻嘻地笑着。“不过要是我没有迷路，那又怎么会遇见你？”
　　“可是你经常淘气，朕真的是为你伤了不少脑筋啊。”琉舒正想说话，却听见那把威严又带点宠溺的声音。抬头一看，面前忽然出现了很多宫女太监，刚出去的宛儿此时低头站在后面，那么大的阵势，来者当然是皇帝李鸿轩。
　　“皇兄！”宣阳公主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李鸿轩怀里撒娇。
　　“臣妾参见皇上。”琉舒吃惊之余也没忘了礼数。李鸿轩温柔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却用冷漠的目光扫过琉舒的脸。
　　“平身吧。”
　　“谢皇上。”琉舒站起来也不多言。倒是宣阳公主，高兴地拉着皇兄的衣袖摇啊摇。
　　“皇兄，幸好我在园子里遇到琉舒姐姐，不然我就惨啦。”
　　“你要是能听话待着根本不会这样。”李鸿轩伸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语气温和。
　　“琉舒姐姐人好极了。可皇兄，你看她住的地方，比其他人差远啦。”宣阳公主看着周围的环境，扁着嘴巴向李鸿轩投诉。“皇兄，你可不能这样偏心。”
　　“哦？”李鸿轩挑起眉毛看着琉舒。“宁嫔不喜欢这里？”
　　“这里很好，谢谢皇上挂心。”琉舒淡然一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温暖的清风。
　　那是一双向往宁静的眼睛，纯粹而不染任何尘埃，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李鸿轩看了一会，移开了视线。
　　“宣阳，快跟朕回去。不然闹到母后那里你就真惨了。”
　　“呃。。。。。。”宣阳公主依依不舍地看了琉舒一眼，然后点点头。
　　“那琉舒姐姐，再见！”宣阳公主朝笑着琉舒摆摆手，李鸿轩冷漠地看了琉舒一眼，然后离开了。

　　李鸿轩和宣阳公主走后，宛儿来到琉舒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娘娘，奴婢还没出去就遇到了皇上。娘娘，你。。。。。。”
　　琉舒朝她笑了笑。
　　“宛儿，辛苦你了。你也累了，过来歇歇。”
　　“奴婢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在这里，你是我的姐妹，不用那么客气。”琉舒拉着她的手坐下，然后替她泡了杯茶。宛儿连忙站起来想自己动手，可却被琉舒微笑着阻止了。
　　“娘娘。”思前想后，宛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宣阳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娘娘不妨。。。。。。”
　　“宛儿。”琉舒微笑着将茶杯推倒宛儿面前，打断了她的话。“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宛儿自知琉舒不想听，她也只好不说，点点头然后低头喝茶。
　　这个小姐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宛儿不明白了，谢家千金中，为什么就挑了这一个温婉的小姐进宫？要说谢相真有什么图谋，就琉舒这性格，也不一定能帮助他成事。
　　到底，为什么会选了她？
　　“宛儿，我进宫前，父亲只说了一句，只要别让人落下什么话柄，你随心所欲便可。”
　　琉舒当时只是听着，也不知道这随心所欲，到底是随谁的心，所谁的欲。
　　“我现在只想这样，安静地过一辈子。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好。”她闭上眼睛，想起宣阳公主明亮的笑容。“至少，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宛儿安静地听着，琉舒由始至终都笑着。
　　一直笑着，没有一句怨言。
　　良久，她拿起萧，坐到窗旁温柔地问：“宛儿，我吹一曲给你听听。”
　　宛儿点点头。那什么谢恩的话她说不出来，仿佛说了，就糟蹋了琉舒这一番美意。
　　琉舒静静地吹着，吹得落花飘零，婉转缠绵，像那多情的雨。那是江南的音，江南的调，温柔得让人心碎。
　　烟雨，锁千重，只有春色如梦。

　　从那次以后，宣阳公主几乎每天都来梧桐宫一趟。每次她都提出要把梧桐宫修葺一遍，可都被琉舒婉拒了。这宁静的光景，变味了岂不可惜？
　　琉舒经常和宣阳公主待一起，给她讲讲故事，做做糕点，日常多了点笑声，多了点乐趣。
　　今天宣阳公主提议到梧桐宫外走走，琉舒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答应了。于是，琉舒和宣阳公主，宛儿和公主的侍婢莲儿一同到万春园赏花。
　　琉舒笑着看宣阳公主扑蝶，笑声连连，她却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不愿意扫了她的兴，就坐在一旁一直陪着她。
　　终于，她的预感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