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0 ...
-
“胡来,酒精过敏外加中暑还上台比赛,简直胡来!”
以上的话,一般都出自语言贫乏的医生之口,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会场设置的临时医务室里,刘芊社团的人或坐或站或蹲霸占了整间房。
屋子正中间,徐偏打着吊瓶,躺在一张单人折叠床上。
“输液只能保证缓解他的过敏和中暑症状,他中暑后时间拖太长,身子虚,要好好调节。”
卞青在旁边老老实实听着,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刘芊恨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错,大热天带着我弟到处跑。
卞青一缩脖子——姐姐我错了。
徐偏早就清醒过来,打上吊瓶后渐渐也不再觉得难受,只是嗓子哑了,没法说话。
张季宁和孔苏一人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两只大象和阿静也一脸担忧地站在床前。
徐偏笑了笑,意思让他们别担心,视线则自动穿过人墙去找卞青。
接受完医生教育的卞青一回头,正好看见徐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摸了摸鼻子,挨过去,“那个,医生说你中暑了。”
徐偏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头痛发晕,以前没有中过暑,没经验。
卞青别别扭扭地想道歉,却发现众人的眼光都颇有兴趣地集中在自己这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脸慢慢地红起来,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啥。
刘芊看在眼里,带头往外走,“都出去吧,挤在这里干什么,出去听评分,后面还有好几队的表演。”说完指着卞青,“你,留下来照顾我弟,好好赎罪!”
卞青三叩九谢地领了命,待张季宁等人都晃出门后,拉了张椅子坐在徐偏旁边。
“都是我,土包子没见过市面非要去瞎逛,害你中暑了。”卞青有点不敢直视徐偏,只有抓着头发反省。
徐偏微笑着摇头。
卞青挫败感剧增,“我就知道你会摇头,就从没见过你发脾气……算了算了,我欠你一次,以后记得找我讨。”
徐偏一听,没打吊瓶的手扯了扯他,示意他凑近点。
卞青把耳朵贴着徐偏的嘴,很艰难地辨认他沙哑又低沉的声音。
温热的气流吹在耳侧,痒得闹心。
徐偏说的是,去看我妈的时候买一束白玫瑰送她就行。
卞青一转头,“就这个?”
两个人之间距离本来只有两三厘米,卞青转头时鼻尖擦到了对方的耳廓,妆掉得差不多的徐偏立刻红了脸。
卞青神情有些复杂,干笑着退开一点,“这个当然没问题,你也给我整个难度高点的事情呗。”
徐偏认真地看着他。
卞青,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结果刘芊的队伍只拿到第七的名次,某评委表示如果不是最后的事故,他们完全能进三甲。
徐偏自责得要死,卞青也不好过。
刘芊什么都没说,拿了属于他们的小小奖杯和象征性的一点点奖金,带着队伍回宾馆打包退房。
打完吊瓶后徐偏恢复了一些,背上的红豆子褪了,只是还说不出话,精神也不算好。
一路上卞青始终相伴左右,搀扶似的用左手一直紧握着他的右手。
徐偏的手很大也很长,手掌和几个关节处都有硬茧,那种年代久远的、短时间无法消失的老茧。
卞青很想知道究竟有几个,又觉得一个一个摸着数的动作太怪,眉头一动,就忍了下来。
身体不好的徐偏脸色青灰,嘴唇淡得泛白,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也似蒙上了一层灰,失了神采。
卞青有意无意地观察他,越观察越觉得还是活蹦乱跳的徐偏比较好,也比较漂亮。
可他现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自己造成的。
卞青不住地在心里叹气——一代美男就这样暂时毁在了自己的手上,作孽哦……
行李太多,这次没有陈众川帮忙,徐偏身体又不好,刘芊只得自己掏腰包请两个民工大叔帮他们把大包小包搬到火车站。
徐偏和卞青再一次觉得内疚,走路都不敢抬头。
回程的车票只有四张买在一个包厢,另外四张又分散在了不同车厢的另外两个包厢。
分票的时候,无论徐偏怎样反对,卞青都坚持跟他在一起。
“我已经没事了。”徐偏慢慢地做着嘴型。
“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车厢,万一晚上有什么事谁照顾你?”
徐偏刚要指向旁边的孔苏,卞青又立刻补充道:“你姐她们女生自然要在一起,财神只要睡着了,雷都轰不醒,宇宙是生活白痴,你不照顾他已经不错了。”
孔苏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抄着手依然冰山不倒。
张季宁则奋起抗议说卞青你才是生活白痴谁准你叫我绰号的?结果被华丽地无视了。
“所以,”卞青顿了顿,“你只有跟我一个包厢才最方便,我都不怕麻烦,你还担心个啥?”
徐偏平时就算是能说话都争不过他,更别说现在失了声,他可怜兮兮地向刘芊求救——姐,你不会眼睁睁看我再睡不好吧?
刘芊看也不看他,“那就这样说定了吧。”
徐偏慌了,不停地递眼色,眼珠都快递得脱眶。
刘芊笑咪咪地从他身边走过,拿了两张票给卞青,“我弟就拜托你了。”回身之时轻轻地凑进徐偏,“上下铺,保证你什么都看不到……”
刘芊说得没错,上下铺,只要徐偏和卞青各自躺着,谁也看不见谁。
但前提是,他们都得老实地躺着。
精神不济的徐偏车一开动就洗脸刷牙躺下了没错,可精力充沛的卞青直到熄灯都还不肯上床。
火车刚开动那会儿还好,刘芊张季宁他们分批地过来看徐偏,几个人不顾环境打打闹闹也就过了。
九点以后没人再来“窜门”,轮到卞青独自娱乐徐偏,也没有其他方法,只有坐在徐偏床边聊天。
卞青生性开朗,话也多,徐偏没办法说话他就干脆独立发挥,一口气几乎把自己的成长经历都说了个遍。
徐偏躺在铺上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嘴角一直带着笑。
同包厢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是男性,三十多岁的白领以及至少五十的大叔,相互没有一句交谈。
熄灯后那两个人很快洗洗睡了,没过多久又一高一低地打起鼻鼾。
卞青也慢慢安静下来。
他给徐偏把窗帘拉上,又坐回原位,头向后仰,顶着上铺和包厢墙的交界处,“徐偏你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徐偏含糊地用破嗓子应了一声,心说你不上去我也睡不着啊。
卞青当然不知道。
他保持着那有些颓废又有些装酷的姿势,双眼平视,看着上铺床沿和对面上铺拱成一团的大叔,呆呆地。
回去的火车和来时火车一样,快得好似要驶向世界尽头,只要靠近有人居住的城镇,就有光,一条一条,在包厢里放动画一样地往后跑。
卞青歪过头去看徐偏,他侧着身,脸朝里,手抓将毯子抓在胸口,身体微微弯曲。
据说这样睡姿的人都没什么安全感。
好像有一只兔子迅速从左心房跑到右心房。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什么都没有。
卞青苦笑——为什么会这样呢,偏偏在这个自己最讨厌的季节。
对面的大叔和白领仍然在一高一低地小合唱,他几乎听不见徐偏的呼吸声。
“徐偏。”卞青非常轻地叫着他。
合唱不断,徐偏没反应。
“徐偏。”声音加大一点。
合唱不断,徐偏还是没反应。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吧。
卞青站起身来,望着身边的人,“徐偏,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声音几不可闻。
他揉了揉鼻子,又看了眼沉睡着的徐偏,才蹑手蹑脚地翻上自己的床。
合唱仍然不断,徐偏却在黑暗中睁开眼。
抓着毯子的手用力握紧,皱着眉,无法出声的嘴一张一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