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颂》子桑木

96、多子族至

　　秋天椿树明翠的叶片逐渐转成暗赤，一片又一片的赤叶在呼啸的空气当中旋转飘零。

　　一辆悬挂着黄色流苏的轩车从众多椿树的巨型伞盖之下缓慢地在道路上转动轮毂，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辕辙，难以计数的美丽赤叶飘落在轩车的顶盖之上，为这一辆装饰豪华的轩车增添了靓色。

　　妇苏己扬左右两侧各自坐着王女子娬和王女子妏。

　　妇苏己扬将两名王女揽在怀里，子娬和子妏姊妹俩都依偎在亚庇妇苏怀里，尽情地享受亚庇妇苏温暖的胸襟。

　　经过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和蜿蜒曲折的水流，经过寒冽的北风裹夹着枯叶呼啸而过的时光，亚庇妇苏和两名王女终于返回攸国境内。

　　在结满朱色果实的楮树之下，有三名栉风沐雨的行者在闲聊话题，四名男性骑手将四匹白色骏马牵去厩圉之内喂草。

　　子娬对着妇苏说道：“母扬，再过一段时间，我还想到奄国触摸先王先后所遗存的宝物，”

　　子妏急忙喊道：“我也要。”

　　“行。”妇苏己扬慈爱地说道：“等母扬和其他军官讨伐人方完毕，母扬就带你们到达奄国瞻仰先王先后所遗存的宝物。”

　　在楻宫的珞室之内，有一幕巨型木制地图竖立在三角支架之上，地图上明确而又精准地标出天下九州的形势。自大禹开启龙门疏通九州以来，百辟多有朝贡大禹，大禹命令有司将天下九州的形势熔铸到九鼎上，这件熔铸九鼎的要事直至大禹之子夏启登基方才完成。商王授曾经在龛宫观摩过九大夏鼎，每个巨鼎的表面上都生动地描绘着天下九州的形势。商王授召来职方为他绘制关于各个方国的疆域，以供他闲暇之余游览诸邦。

　　脚下所踏的土地乃是徐州，商王授一双深邃而又睿智的眼睛顾视到九州之中的徐州，轻捊着长须，开始将这一幅巨型木质地图上所描摹的九州形势拓印到脑海当中，思索着怎么在人方战场上用兵作战，应该是以骑兵、步兵、车兵、舟兵，这四类兵种为战场上的战斗兵力。

　　一名女性小臣走上前通报道：“启禀王上，小王至。”

　　须臾之间，小王子圣登堂入室谒见父王，恭敬地说道：“父王，子臣有事告知。”

　　“什么事情？”看着儿子一副锃亮的甲胄罩在身上，顿感子肖其父，商王授表露出慈父式的微笑，带着三分严肃，问：“看你行色匆急，是不是人方在今日出动？”

　　子圣以一种浑厚而高亢的声音报告道：“据亚醜大人来报，夷国、蓝国、费国、鄫国、藜国、莘国，这六国组成联军，准备进攻我大商的藩属攸国。”

　　商王授轻捊长须说道：“再派遣斥候前去刺探敌情。”

　　“唯。”子圣恭敬地应答着。

　　商王授招呼儿子道：“阿圣，过来，陪父王观摩这一幅地图。”

　　子圣看着巨型木制地图上突出的山丘与坳陷的水流。子圣征战沙场多年，谙熟于用兵之道，知晓怎么在平地上指挥士兵们组成方阵，子圣粲齿地问道：“父王请子臣前来观摩山海图册，是否有什么计策攻克六国联军？”

　　“父王先将计划讲给阿囝，薄侯、奄侯、齐侯、湯侯，这四位贤卿随后就到此室参议。”商王授带着沉稳而厚重的声音说道：“你也带几个同伴前来参议。”

　　小王子圣平时大多是同各个方国的诸侯世子联络，此次前来攸国，小齐丰般和小漡湯通奉命随从。小王子圣打算诏请小齐和小湯两位朋友前来珞室参议军事行动，便对着父王恭敬地说道：“我打算带小齐和小湯两个朋友前来参议。”

　　商王授轻捊长须颔首说道：“你这两个朋友是诸侯世子，他们和你一样是父亲所寄予厚望的适子，你请小齐和小湯来正合适。”

　　手抚着巨型木制地图上的坑坑洼洼，子圣带着明朗的笑容说道：“父王，根据斥候的来报，我认为对付六国联军就应该驱使虎豹作战。”

　　“对。”商王授轻捊着长须颔首沉吟，表示同意，脑海当中也描绘出一幅作战画面，应该添加数笔象群进去，说：“父王认为应该投放象群进去。以庞然巨物威慑东夷。”

　　子圣深以为然地说道：“子臣现在就派遣使者去通知前来东夷的鄎国官员驱使象群预备作战。”

　　裹夹着冷冽的西风，秋日的太阳是那么温暖那么舒爽。

　　天边一队又一队的大雁振翅高飞从北往南而来，结出乌子的樟树在西风的吹拂之下由绿叶变成了黄叶。

　　江水之畔，波光渺渺，青榔木和黄葛树相间，五只金眼圈鸟在茶花树枝上鸣唤。

　　秋高气爽，鸿雁由北南来，杉梓飘零，数面绘有名号的白色旂旄迎着商风悠然而至。

　　在四匹白色骏马的牵引之下，在轻简的轺车之上，亚微子朱偕同太室妇规前来徐州地面。

　　轺车两旁，一杆斗大的「朱」字白旗和一杆斗大的「阮」字白旗在风中飘扬。

　　妇规子阮第一次前来攸国，鞶革之上佩戴着一把宝剑，望着车辚辚马萧萧，处于思考状态的她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俨然一位深谋远虑的猎户。

　　亚微子朱充盈着爱意凝视着他的主妇，身负金鞘长剑的他面容犹似经过雕刻的苍石，坚硬而俊朗，透露出这一位微侯世子蓬勃而又凛冽的特质。

　　由王子公孙所组成的联合部队，以亚微夫妇为首席，一乘又一乘的轺车驰骋往前，所过之地皆是扬起黄沙。

　　轺车之上，亚章子斏偕同妇史姙粱前来攸国境内，他们的身后是一辆同样装饰的轺车，正是亚蒡子稽偕同妇房风芙前来。

　　蔚蓝的旻穹之下，一队又一队的鸿雁从他们头上掠过，亚微子朱回望着他身后的两辆轺车，他看到亚章夫妇和亚蒡夫妇在轻简的轺车之上意气风发，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气息在风中蔓延。

　　此番前来攸国，诸位王子帝孙带领邑兵，将自己所属的马匹养得膘肥体壮，出征多方，装饰长毂，他们又从妇规子阮手中获得千把??弓??弩??，运用闪亮而崭新的铠甲将自己全副武装，即突出了诸侯世子威武出众的气派，又将他们的伉俪之偶衬托得宛若酴醿花朵婀娜。

　　小微子朱在这一众伙伴当中属于领头雁式的人物，坐在轺车之上，神态尤为豪情万丈。在平时的畋弋行动当中，子朱也约几位同姓宗亲一起进行夏苗秋獮。小微子朱狩猎技术超群，曾经独自突入獐彘之群得胜而归。小章子斏和小蒡子稽这两位诸侯世子因此对他甚为肃服。

　　在一射之地，亚微夫妇的轺车率先停驻。

　　司仪殊率领仪仗队伍迎接，金钲金铙长鸣。

　　随后，亚章夫妇和亚蒡夫妇的轺车依序停驻。

　　在攸国的荔台之上，九名女性乐者各执乐器，一名女性司柷在旁投椎于柷，表明开始奏乐。

　　革皷之音磅礴而短促，金钟之音浑厚而嘹亮，石磬之音激越而悠扬，瑶琴之音宛转而优美，锦瑟之音清和而温润，胡匏之音高昂而沉稳，土埙之音绵长而萧索，竹篪之音凝缓而庄重，洞箫之音幽咽而盘桓。

　　一名女性司敔以楬击敔，表明停止奏乐。

　　王子帝孙端坐于轺车之上，耳闻九种乐器齐奏而起的天生之韵，俱是肃然增敬。

　　司仪殊乃是攸侯喜的庶出之子，今日接到驿使来报，多子族至，他专程率众出现在郊外迎接诸位贵客。

　　荔台之旁鼓角连声，望着四周的仪仗队伍排成方阵如此雄伟壮观，子朱脸上浮现笑意。

　　轺车之外，在六名穿戴盔甲的女性小臣的簇拥之下，妇规子阮以目光巡视着四周的仪仗队伍，笑语以对地说道：“阿朱，我们来迟了，该向父王报告了。”

　　妇史姙粱粲然说道：“嗯，是的。待会我们派遣使者向父王点卯报到。”

　　“也是呢。”妇房风芙顿感疲倦，真想赶快到达行营休憩。

　　子朱轻抚着妇规的肩膀笑道：“一路颠簸，我们也确实该派遣使者向父王报到了。”

　　子阮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阿朱，我想先到行营休憩。”

　　望着地上碧绿的狼尾草望着雄纠纠气昂昂的仪仗队伍，子斏笑着拊掌说道：“攸侯专门用来接待我们的迎宾队伍仿佛是群鸟齐飞，为我们所奏的韶乐颇有虞舜遗风。”

　　侍立一旁的司仪殊手持象笏，恭敬地说道：“诚如世子所言，此等雅乐乃是上承虞舜之音下继夏后之音，乃是我先王成唐整理而成的宫廷音乐大濩，常用以迎接远行之客。”

　　子斏赞许地说道：“不错，诸种雅乐之音颇具中节之气，是为纯正之乐。”

　　“我方才驰车而过，从郊外的远处就听到群音回旋，真像我平日所听闻的雅乐，典据有则，令我难忘。”子稽环视着荔台之上的诸位乐者，抚掌凝思，说：“装束齐楚，容若琼华。”

　　司仪殊此时将手上的象笏插在绮绅里面，以惯用的字正腔圆的语气说道：“亚蒡大人果然有眼力，这些乐者乃是从巫师群中挑选而来，专门用来迎接诸位贵客到来。”

　　日已至卯时，应该派遣使者到王上宫殿办公的所在点卯报到，子朱面容凛肃，犹似式样方正的石砚，说：“有请司仪为我们引导到诸侯世子专门寄住的馆舍之中，等会我们就派遣使者到王上的住处点卯。”

　　“唯，诸位有请。”司仪殊恭敬地以手请道。

　　打开朱雀之门，驻守穷门的两位士兵早已恭敬地迎接诸位贵客。

　　亚微夫妇、亚章夫妇、亚蒡夫妇，三对夫妇便以相互挈扶的方式走下轺车，从容而又优雅地踏入攸国的穷门之中。

　　①【商风】秋季之风。
　　②【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③【薄侯】鹁鸪国的首领。
　　④【亚醜】亚醜为鹁鸪国的世子；传世文献《山海经》有巫师「女醜」是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