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快感与理性的螺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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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把脖子上的领带结又往上推紧了一分，她觉得这样会使整个人显得精神一点。公安局每走一步都被宁静所压抑着，偶尔耳边传来的是工蜂机械的滑轮摩擦声，日复一日她也渐渐习惯了没有活力的公式化。
而今天，是她和局长约定破案日期的最后一天。
熏感到浑身不自在，她从来到公安局里无意识喝了超过平时好几倍的饮用水，即使这样她的喉咙也干涩得让她如鲠在喉。特别是在综合分析室的门前，远山熏特意咽下唾沫润润嗓子才敲开了分析室的大门。
坐镇分析室的执行官唐之杜志恩翘着修长的美腿如往常一样坐在局大屏幕的前方，她打开大门后没有顾及走进来的熏，而是亮给她一个迷人的背影。唐之杜的左手指缝间夹着一支刚燃的香烟，熏不习惯香烟的味道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你邮件给我的工作，我调查了。”
熏顿了顿，“谢谢你。”
唐之杜伸出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六年前，就丢失了一切数据了。”
果然如此吗……
熏并没有道谢离开。
“如果你想问入侵诺娜塔的信号有没有找到源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她从熏进门前就感觉到了是谁。
要从诺娜塔每日不断更新的庞大数据库里找出一点细微的异常之处，比大海捞针都还要难上一百倍。唐之杜知道熏不会愚蠢到这个道理都悟不出来，所以她并没有给自己准备太多托词。
“是另外的事要问你……”
熏思考着用什么口吻开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有关野边静吹的事。”
唐之杜头也不回，把手里那根还有一大半的女士香烟掐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笔直的香烟扭曲成可怖的形状，在烟气后若隐若现。
“那么，你要问我关于我同学的什么事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唐之杜转了过来，一只手扶住妖艳的脸颊。
熏在香烟弥漫过来的烟草气味中定了定神。
“从年龄资料来看，她本不应该和你一届……”她说着顿了一下，因为要是由这点出发，野边静吹也本不该和她同一届进入公安局。
“她和我认识时我们都在专攻情报处理专业，之后静吹通过特殊途径跑去了医学学校，之前她其实本来就取得了电子通讯一类的上岗资格，但她放弃了。”
“你不感到奇怪吗？”
“奇怪？为什么要奇怪……这年头想要实现自己最初理想的疯子可多了不是吗，更别说静吹她的兴趣和医疗也差不了多少。”
熏听到了一点引起她注意的细节，“你说，她实际上对医学是感兴趣的？”
“在我们还在为电子计算机埋头苦学的时候，静吹看的可都是医学方面的论文哦。那玩意可深奥得难以想象，特别是……是神经有关的东西吧。”
会不会和神经专家的清水翔和有什么关系？！
“你、你还记得细节吗？”
唐之杜也被猛地窜上来的熏吓了一跳，“谁知道呢，这么久的事……”
“野边静吹的家庭呢，公安局的档案上她的家庭资料太模糊。”
“她很少谈自己的事。”
唐之杜不会拿没有把握的猜测来搪塞自己，熏明白这一点。既然静吹在日常生活中未曾提及家人的事就是回避了这一点，为什么她特意隐瞒了自己父母、自己家人的身份。
莫非，野边静吹真的是清水一家的人，她本名应该是清水才对吗？熏百般苦思不得其解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么就不得了了啊。她想到，兀自把视线在唐之杜背后的大屏幕上扫来扫去。
她没有什么好询问她的了，但她又不想要轻易离开这个地方。公安局以往熟悉的环境开始让她感受到了陌生，熏总觉得随时随地自己都在被注视着，也可以说是在被监视着。
是谁？为了什么？她都不知道，所以熏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一切如常地继续。
但她做不到。
“该结束了吧。”她无意识地喃喃。
“什么？”
熏又低下头，“没事。”
低头的时候她看到大屏幕一个角落正显示着某个病房的实时监控画面，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是昨晚刚经历了恶劣事件的刑事课一系执行官狡啮慎也。熏想起之前常守朱跟她提过，唐之杜志恩常会抱怨公安局就因为她有医师执照就让她身担两职，如此在这里看到病房的监控熏也就不意外了。
“那你……唐之杜小姐为什么要去考医师执照呢？”
“兴趣。”唐之杜翘起眉，“因为兴趣哦。”
“兴趣？”
“在这样什么都可以被标注的社会里，可能只有人类是最真实，又最虚伪的东西了吧。”
“我听不懂。”熏皱了皱眉，忽然想要离开这里，“……狡啮先生在几号病房。”
“我要去看望他。”熏最后说到。
唐之杜意味不明地一笑，开口吐出个数字。熏记下了病房号，匆匆离开了综合分析室。
*
想要去看望狡啮慎也并不是远山熏远离综合分析室的一个借口而已，十分钟后她确实也站在了唐之杜告诉她的那件病房外面。这时候公安局还没有到正式上班时间，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真正站到病房外面后，熏才犹豫起来。她不是刑事一系的工作人员，想要探病多少都有点突兀，但作为同事的话来这里又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手指在通报门铃上上上下下了好几次，熏都没有按响它。终于在“来都来了这时候要回头太窝囊”的冲动下，她狠下心准备按动门铃时，病房大门被从内打开了，熏吓得急忙退到一边。
“那么我就先走了，CALL酱你好好养病。”
是滕秀星的声音，辨识度很高。然后是门被关上的碰撞声，熏这时才从门边的角落里走出来。
滕在瞄到熏后意外地停下脚步，小声惊呼，“啊，熏酱。”
熏抿紧嘴唇点点头权当做回应，她现在口干舌燥得说不出一句话。
“……你早点出来我就帮你留门了。”滕抱歉地回望了禁闭的病房大门一眼，“你快进去吧。”
熏又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一直失礼地保持沉默，她努力开口说道：“不，不打搅他了……”
“本来有点事想来问问狡啮的意见……其实也不是特别急的事。”
她的声音喑哑得出奇，这一点也被滕发现了，他的表现在熏眼里看来有点大惊小怪。
“熏酱你的声音？！……你看起来很累，没有好好休息吗？”
熏捏住喉咙清了清嗓子，觉得好多了才重新说，“还好。”
滕欲言又止，却还是建议，“你还是先去医疗部看看吧。”
“没有时间了……”
“就算是案子也不能拼命到这样嘛……”
熏疲惫笑笑，“不滕君，我快离开公安局了。”
滕秀星显然受到了惊吓，“你在说什么啊？有谁要赶你走吗……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被谁欺负了对不对？”
她安静地听完，又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怕滕君误会，远山熏接着道：“我明早就会递交辞呈。”
“……为什么？”滕无比失落地敛下了眼睛，可能在他看来，熏毫无预兆地选择放弃警察的工作太叫人难以置信，一个星期前他们还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各自手里的案件。
“可能因为，失望吧。”熏说。
“警察这份职业，我忽然觉得它并不像我的初衷，我感到了落差。”
滕敏锐地从熏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一些端倪，她并没有谈到案件的失败，也没有表现出对局长要求的任何不满，那就是说……
“你解决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案件的主谋者是谁对吧，果真是公安局内部的人员没错？”
熏无语地呆立了好一会，缓慢地点了下头。
滕一幅恍然的样子，但他的脸上又显出嘲笑的表情。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要放弃警察的身份吗，你要放弃这份理想吗？”
矮他一个脑袋的女孩面不改色地仰头看着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只在滕君说完后苦涩地微笑了一下。
“滕君。”熏说，“警察从来都不是我的理想啊……”
这次换做滕秀星惊讶地语结了，于是熏继续说。
“我只是，被先知系统安排到这里而已。如今也是等待先知系统允许我离开这里而已，系统会优先考虑个人的选择，所以我不再是警察这件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了。”
“我没什么好遗憾的。”熏又笑了一下。
滕秀星并没有被熏的这番话激怒，相反在熏说这些话的途中他的面色甚至说变得悲哀，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只觉得这样的脸不适合滕，于是她急忙补充道：“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啊，我离开这里又没有什么影响的，对大家和对我自己来说都一样。”
滕君没有反驳，他索性耸耸肩膀，“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算了。”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气氛。
这时熏佯装若无其事抬起手腕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顺口说道：“同事们也快来了，那我就先离开了。小朱那里请替我问好。”
滕秀星没有说话，熏对着他颔首表示道别之意，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个人同为警察身份的最后一次交集。昨晚这一切，熏头也不回地拐上了走廊的另一条道。
“熏酱。”
忽然滕秀星在她背后开口叫住她。
“如果你有什么要听CALL酱的意见我建议你尽快。”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可以给你更好的帮助。”
停下脚步听他说话的熏顿了一顿，随后她飞快转身冲他鞠了一躬，继续回头一言不发地消失在走廊一头。
可能，没有这个时间了吧。
*
自己想要离职这件事，是必须要先和飞鸟和课里其他同事打招呼的。蓦地熏觉得有愧于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特别是飞鸟，他从她上任起就帮助了她许多。这样被受尽照顾的自己居然最终还是选择离开职位，无疑让飞鸟的协助都失去了意义，熏想自己到头来还是让其他人失望了。
和滕君道别返回到生活安全课时，听说高川组长因公事奔波在外，熏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咽了一下唾沫在门口叫了一下飞鸟的名字，待他注意到她的存在后，熏才临时想了个蹩脚的借口把他单独约了出来。
似乎森崎抬了一下头，但远山熏不敢看他的方向。等飞鸟离开座位后，她就如同浑身不自在一样率先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飞鸟跟在她的后面。
她做好了一切被飞鸟揣摩、怀疑甚至冷嘲热讽的准备——她并不认为身为执行官的飞鸟会在公安局公然做出顶撞监视官的事，当然她也肯定飞鸟这个人不会对着她发火。
也正是因为远山熏明白飞鸟会怎么对待她，她心中的愧疚和不安才如此沉重。
还不如痛痛快快骂我一通好了，她这么想。
可是飞鸟却没有这样做，就像远山熏深信的那样，他从来不会让熏为难，不管私下还是像现在这样在工作场合。在倾听远山熏说自己将会离职的原因过程中，飞鸟加贺最明显的一个动作就是用足尖点了点地，然后继续安静地听熏说下去。托他的福，熏才能平静地讲完自己所有的顾忌和理由。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你和局长的赌。”他看到熏示意自己已经讲完后，才慢慢开口。
熏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这一系列事件的凶手是谁了。”
她又点了点头，忽然发觉一直沉默很失礼似的，开口答道：“是。”
“搞什么……还神秘兮兮的，你也不怕凶手察觉到风吹草动一溜烟就跑了。”
飞鸟的口气还跟以往和她开玩笑那样，一点都不能让熏感受到即将和同伴们分别的严肃。
但熏必须让他相信自己。
“他跑不了的。”
“你这么确定？”
“案件所有脉络的报告我都已经写好了，明天早上就会和我的离职申请一起传送给局长。”
“到此之前保密的意思？”
熏深呼吸，“是……在我离职之前揭开真相，对我来说很麻烦。”
“有多麻烦？”
“非常麻烦……”她疲惫地笑了笑，“我可能就没这么容易说走就走了。”
“铁了心要离开公安局？”飞鸟有点惨淡地跟着熏一起笑了笑。
“很抱歉……”
“不过你要是能弄明白什么适合自己，自己会选择什么就再好不过了，这个社会就是因为先知系统替我们做了太多决定，很多人都忘了自己做决定是什么感觉了。”飞鸟突然打断她，抬起手在熏的肩膀上拍了两拍，非但没有表现出不快，相反还居然有种欣慰的心情。
就连远山熏都对此大感意外，除了“谢谢”她说不出其他的话。
“希望你能满意离开这里后先知系统给你的职业推荐。”
“或许当个送快递的也不错。”熏配合着飞鸟。
她说完后就和飞鸟道别了，毕竟离职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飞鸟就站在楼梯口，看着熏的身影走出视野里。
这时森崎信哉从另一边目不斜视地从飞鸟面前路过，虽然看不到他整个正脸，但是隐约还是能够从他的眼角读出不满和微微的怒意。
“怎么啊，这样一来不都解决了吗。”
飞鸟哼了一声，强打笑颜地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快感与理性的螺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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