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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死结 ...

  •   阿提拉的帝国刚刚瓦解,高卢总督就向他昔日的联军盟友挥起了屠刀。彼时匈牙利的战事刚结束没多久,蛮族的军队刚从战场上下来,迫切渴望着休息;罗马‖军却已经修整完毕,蓄势待发。元老院效率极高地召开战争会议,决定首先消灭西哥特,再收拾其余蛮族。德兰格尔主动要求接下对西哥特作战的任务,然而这一次元老院对他的信任可是大大折扣了——尽管他刚刚赢得了对阿提拉的胜利。原因无他,只是他的血统和经历让人放心不下而已。
      有人问他:“总督先生,你的母亲不恰好是西哥特人、你的父亲不是有一半西哥特血统吗?为什么你会愿意去攻打自己的同族呢?”
      德兰格尔说:“面对这个问题,我给出和我父亲同样的回答——我是个罗马人。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罗马,我本人也早已向皇帝宣誓效忠,并一直忠心不二。倘若只抓‖住我的血统不放而不看我做的事情,未免太狭隘了。”
      还有人质疑说:“你曾经和现任的西哥特王私交甚笃,如何让人相信你?”
      德兰格尔反问他:“阿提拉也和我有过私交,难道我不是照样率军打败了他吗?这一点上你们不仅不应当怀疑,反倒该庆幸我们中有人如此了解敌人。”
      类似的话他说了很多,然而仍然没获得所有人的信任,依旧有人不依不饶地要求他通过行动让元老院信服。德兰格尔终于不耐烦了。
      “元老院的诸位大人,我必须警告你们:战争是不等人的。现在你们既然需要有人带兵打仗,而我又恰巧有这意愿和能力,对于你们来说,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说,把权力交给我!再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这仗你们就随便找个人去打吧!”金发总督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殿。人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安菲罗波尔噌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去阻拦,然而又经过犹豫最终放弃了,转而认命地接过了安抚和游说的工作。
      好不容易抚平了元老院众人的情绪,安菲罗波尔马不停蹄地追了出去。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总督的下属对他露出一脸看到救星的神情,让他不禁又想笑又想叹气。
      听见他进来,总督连头都没抬,“这次在罗马待的时间太长,需要整理的东西有点多。不过马上就整理完了,完事之后我立刻就回高卢。”他冷笑了一声,“反正兵在我手里,你们爱吵多久吵多久。”
      安菲罗波尔凑上前去:“总督大人,你别这样,让我很难办啊。总之,元老院已经决定把西方的战事全部交给你了,我们对你唯一的要求,是要你必须肃‖清高卢和伊比利亚的全部蛮族。”他特意强调了“肃‖清”和“全部”。
      德兰格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冷着脸,但语气已经有所缓和:“我明白。这是我的职责。”
      安菲罗波尔知道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不由得放下了心。随即他看了总督一会儿,语气有些诡异地说:“我不知道……居然会是你来当攻打西哥特的急先锋。”
      “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要获得这个权力。针对西哥特的战争非由我来指挥不可,别人谁也不行。”总督轻描淡写地说。

      无论如何,这些事定下之后,德兰格尔就率军出发了。这一次安菲罗波尔仍然跟随他,只不过这一次不仅是他的参谋,还是元老院的眼线。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在明明都已经确定了战略的情况下,德兰格尔选择的第一个进攻目标却不是西哥特,而是海对面的汪达尔。
      汪达尔的统‖治者雷蒙诺索斯,与德兰格尔是老相识。十多年前,就是他先让儿子娶了西哥特公主图尔珂玛-乌尔西利亚,又在短短一年以后以不忠的罪名将她杀害,送回西哥特。当年15岁的德兰格尔试图在出征迦太基时为公主报仇,却只是赔上了自己的右手。现在,他又有了一次机会。
      这边他自己率军直奔迦太基而去,另一边他则委派部下萨穆莱斯盯着高卢。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便宜行‖事。“但只要对方不先出兵,你也不可以动一兵一卒。”他对萨穆莱斯说。
      萨穆莱斯对此当然感到不满。在战船起锚的前夜,他仍然试图说服自己的上司:“总督大人,难道您攻打汪达尔期间我就什么都不做吗?那样的话,即使战胜了汪达尔,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德兰格尔说:“攻下汪达尔后,我将沿海岸向西,直到大陆边缘,并越过海峡攻击西哥特的南部。那时你从东面发动进攻,就可以对敌人形成夹击之势。”
      萨穆莱斯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仍然对自己迟迟领不到任务而感到不甘心;却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得郁闷地回去。德兰格尔允许他在自己的临时营地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再离开。躺下后不久,萨穆莱斯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突然发现德兰格尔说辞的站不住脚之处——为什么打西哥特之前要先打汪达尔呢?二者并无必然联系,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啊。
      这么一想他就精神了,一骨碌爬起来,打算冒着吵醒上司的代价继续据理力争。
      实际上,德兰格尔根本没睡。
      尽管隔着帐篷听不清楚全部对话,萨穆莱斯仍然可以确定,在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刻,安菲罗波尔仍然在劝德兰格尔采纳自己早些时候的意见。
      可德兰格尔明显在敷衍:“我明白,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安菲罗波尔,很晚了,你赶紧去睡吧。”
      安菲罗波尔大概是又说了什么,萨穆莱斯没听见;他只听见了德兰格尔的回答,伴着一声冷笑:“我想我比你明白。”
      安菲罗波尔的声音忽然提高,这下萨穆莱斯很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你说过你是个罗马人!”
      德兰格尔的声音也稍稍提了起来:“我确实是,并且我也没打算做出任何损害罗马的利益的事情!我要求由我来亲自指挥对西哥特的战争,并不意味着我要违抗消灭西哥特的命令,相反,只是因为我能把握好尺度,在战胜西哥特的同时尽力保全它的王族——是的,我要这么做,并且只有我可以做到!因此这场战争,必须按照我的安排来进行!”
      萨穆莱斯吓了一跳,慌忙退了几步跳出了帐篷的阴影,然后飞快地跑回去了。元老院质疑得没错,高卢总督骨子里仍然是个卑贱的蛮族人,不论他外表怎样粉饰!萨穆莱斯回到帐篷,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指尖微微发凉。他暗暗下了决心——要想彻底消灭敌人,看来是不能指望总督了,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只用了一个月左右,汪达尔王国的都城迦太基就在罗马人的攻击下缴械投降。在华美的王宫深处,德兰格尔再一次遇到了他的老相识雷蒙诺索斯,只是对方再也无力伤害到他了。
      他轻声说:“雷蒙诺索斯,你曾经入侵过罗马,也曾经挑破阿提拉向西征战,在我们浴血奋战之时放纵手下劫掠地中海——然而这些都不是你最严重的错误。你最大的错误是12年前以那种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图尔珂玛。你还记得她吗?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今天你大概会有个壮烈点的死法。”
      然后他砍下了雷蒙诺索斯的头,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这样一来,刚才说的那些话,除了他自己,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不过,在迦太基收获胜利的同时,总督大人也收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恼火的消息——他的部下,那个固执的萨穆莱斯,终究还是坚持了他自己的意见率先对西哥特发起了攻击。并且,非常不幸地,兵败被俘了。
      ※

      事实上,最糟糕的事情并不是萨穆莱斯被俘,而是他在无意之中让西哥特人知道了高卢总督的名字;偏偏很不凑巧,那位俘虏他的西哥特将军,正是恨德兰格尔恨到骨子里的萨丹-格尔曼尼克。
      德兰格尔在成了高卢总督之后,对此一直非常小心。对外保密一切身份信息不说,甚至在自己的部队中,知道他姓名的也仅限于一些高级军官和他的亲信——比如萨穆莱斯和安菲罗波尔——而已。他防备的就是万一有士兵被俘,交代出了他的身份,引起萨丹之流无法预测的报复;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会有萨穆莱斯这样高级别的将领被俘。
      因此萨丹将军发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以后,既吃惊又愤怒地放下手头的事情去找了希拉瑞安。去的路上他还沉浸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中——近几个月来有关高卢总督的所有画面都被他从脑海里翻了出来。多年前苍白瘦弱、有一头金色短发和黯淡无波的酒红色眼睛的少年,与如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高卢总督,渐渐在他的脑海中被人为贴合。
      短发可以留长,眼睛的颜色可以被阴影遮盖得看不清楚,面容可以被面具遮挡,声音和行为举止可以变化。10年过去萨丹早就不认识那个被流放的少年了,但希拉瑞安肯定认得。不然他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在所有人离开后单独叫住总督,不然他不会在沙隆之战前派专人汇报总督的战况,不然他不会在总督从罗马匆匆赶回来的那天夜里,在所有人都焦急地回去商讨如何让计划继续推行时跟对方谈那么久——希拉瑞安,从一开始就认出他了。
      “我杀了他的好朋友,他怎么会不想报复呢?”希拉瑞安说这话时那古怪的神情,萨丹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么——“你为什么不早说高卢总督就是撒路非的外甥呢,希拉瑞安?”在门被推开的响声中,萨丹抱着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问。
      希拉瑞安从公务中抬起头,绿眼睛中露出了久违的惊诧。
      他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萨丹面前:“谁跟你说的这些?”
      萨丹站直身子,语带嘲讽地开口:“是被俘的罗马将军——因此要想用‘谣传’这种理由敷衍,恐怕有些困难。”
      希拉瑞安一时缄了口,但也没显出不悦之色,似乎还在思索对策。萨丹不客气地继续说:“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这个总督恰好和那家伙毫无关系,却又名字一样、外貌相似、年龄相仿——他就是撒路非的外甥,对吧?”
      在他的逼问之下,希拉瑞安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余地和必要,只能点头。但他说:“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担心你报仇心切做出一些超出控制范围的举动——并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视线上下扫了扫萨丹,“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萨丹露出轻蔑的神色。“是啊,你担心的太对了,来的路上我就在盘算,该怎么去做点‘超出控制范围’的事呢!”
      希拉瑞安警告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紧张:“不要胡来!”
      萨丹哈哈笑了两声。“既然你能为了你姐姐发兵攻打迦太基,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弟弟除掉杀人凶手?难道时隔多年就意味着过去的账都不算数了吗?如果这是你所谓‘胡来’的话,那么我是一定会无视你的警告的——”他盯着希拉瑞安,恨恨地说,“——我这次一定要为赛琳报仇!”
      希拉瑞安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缓缓地握紧了垂下的拳头。他不能允许萨丹这样做,但是他完全明白萨丹如此执着于这件事的理由。

      他21岁那年,新年刚过,撒路非将军便请缨出征。希拉瑞安和他的父亲都当这只是与其他无数次外出征伐劫掠无二的行动,毫无戒心地就批准了大将军的请求。已经16岁的德兰格尔刚刚适应了用左手战斗,这一次也理所当然地跟去了。当走到靠近边境的海德拉城时,撒路非以休整为名停止了前进,希拉瑞安他们也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停顿的时间一长,身在图卢兹的狄奥多里克渐渐就觉出了不对劲。他下令催促撒路非结束休整继续前进,但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之后他又下了一样的命令,撒路非依然不予理会,并且拒绝主动和王城联系。狄奥多里克三番五次调他不动,渐渐升起了警惕之心。果然,几个月后,撒路非毫无征兆地叛变,小半个王国跟在他身后举起了反旗。
      这次兵变给西哥特王廷的震动是相当大的。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能拿出任何撒路非谋反的证据,甚至没人能说他不忠于狄奥多里克陛下。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国王的眼皮子底下,忠心耿耿地跟随国王出征,毫无任何忤逆的意图。他的忠诚和战功卓著也得到了国王的肯定,以致让他享受到超出其他人的尊荣——他的妻子朵丽埃是王‖后的亲妹妹,外甥德兰格尔虽然是罗马将军的孩子,仍然得到了与其它西哥特贵‖族子弟一样的待遇,甚至还和国王的子女情同手足——而这都是由于撒路非骁勇善战而又忠心不贰的缘故。
      但是现在撒路非发起了叛乱。希拉瑞安作为王子率领王师镇‖压,很多跟随他担当主要指挥官的都是新成长起来的将领——他的表兄梅克伦以及萨丹、瑟林拉达、密罗等人都是那个时期崛起的新星——萨丹的胞弟赛琳-格尔曼尼克也在军中。内战打了一年,希拉瑞安相信,如果赛琳能活到叛乱平息之后,只要再过几年他年龄再大一些,毫无疑问他能取得和他哥哥一样耀眼的成就。
      很可惜的是并没有。赛琳在战争的末尾、在撒路非负隅顽抗的时候,被撒路非的外甥杀害了。
      撒路非被捕后,希拉瑞安派人反复盘问,都没有找到他发动叛乱的理由。因此他也就无法知道,德兰格尔跟随撒路非出征时,究竟是被蒙在了鼓里,还是早就知道他即将叛变却仍然跟着去了。
      但是不知道归不知道,这些细节并不影响对撒路非和他的同犯的判‖决。撒路非将于次年秋天被处死,他的亲属将被永久关押,非指挥官的其他从犯则被判流放。曾经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对于自己的死没有任何逃避,他唯一苦苦请求希拉瑞安的事情是:“殿下,看在我妻子的份上,我们没有孩子,她视这个外甥如同己出。为此,我请求您,尽管拿走我全部的财产,拿走我的性命,但放德兰格尔一条生路——哪怕是永久流放,再也不能踏上西哥特的国土!”
      希拉瑞安仍然不依不饶地问他:“德兰格尔跟着你叛乱,是他知情自愿的,还是不知情的?”
      撒路非垂下头。“我不知道,殿下。我不知道。”
      这件事后来就成了希拉瑞安心里一根刺,在无数个晚上让他夜不能寐。最后他终于决定放德兰格尔走,当他去告知德兰格尔这个判‖决结果的时候,萨丹也在旁边。
      那个仅仅23岁的青年还承受不了失去亲兄弟的痛苦,他愤怒地质问希拉瑞安:“他凭什么获得宽恕?他是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他为我弟弟报仇——赛琳只有19岁啊!”
      蜷缩在监牢中的德兰格尔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酒红色眼睛黯淡无波地倒映着萨丹扭曲的面庞:“如果我不杀他,难道要等着他上来杀我吗?”
      萨丹用仿佛能吃人的视线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淬过毒:“你本来就该死!”
      德兰格尔于是不再说话了。希拉瑞安试图安抚萨丹,但他的手刚刚搭上对方的肩膀,后者就不耐烦地甩开,愤怒地扬长而去。

      一个死结。无论是隔多久,再次回想起这些事情的希拉瑞安,永远只能这样说。当年就是他阻拦了萨丹杀死德兰格尔,如今他又要做同样的事情,势必会引来萨丹加倍的愤怒。
      何必要这样做呢?德兰格尔是个背叛者,现在更是个敌人;萨丹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在未来还将辅佐自己更长的时间。即使是因为对旧日回忆的不舍而无法痛下杀手,那也应该只是21岁的自己的情绪了,如今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割舍不掉的呢?
      但就是这么回事。希拉瑞安就是做不到牺牲德兰格尔,去换取萨丹更长久、更坚定的支持。这不仅仅是自己看着他从一个小孩长大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他曾发誓要为自己和自己想守护的一切而战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他在撒路非叛乱前那个新年的宴会上偷偷吻过自己那么简单;而是在于,当希拉瑞安见到那个彬彬有礼而老成持重的、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高卢总督时,仍然能在刹那间回想起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感到时光宛如倒流。
      ——当时他抱着臂打量了金发的总督几下,微蹙眉道,你的脸破相了?仿佛他们不到一个月之前才见过,而且关系亲密。然而那时,他已经整整十年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了。
      希拉瑞安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在德兰格尔的身上,能找到自己所有岁月,以及那些年月里所有的美好回忆。他看着他就能想起一个孩子金色的笑容,想起一个少年倔强的眼神,想起宴会上衣香鬓影之间青涩的吻。即使德兰格尔的再次出现带来的是残酷的现实,现实像刀片一般将人和回忆割伤,他仍然矛盾地觉得那些七零八落的痛苦中也能找到丝丝缕缕的甘甜的痕迹。
      这就是希拉瑞安心里的死结。他爱慕着一个金色的少年,即使少年背叛了他、成为了敌人,他的爱慕依然顽强而汹涌地存在。他就这样一边排斥一边被吸引,知道前头是绝望依然无法自拔,甘之如饴。
      ——真的是,死结啊。
      ※

      但是无论希拉瑞安怎么想,他都是西哥特的国王。因此他把罗马‖军队战胜汪达尔后对雷蒙诺索斯及其亲属的残酷处理作为噱头,以萨穆莱斯进攻西哥特为契机,号召他的臣民们团结一致与罗马帝国作战。
      他说:“残‖暴与野蛮是罗马人固有的特性,他们认为这体现了权力意志和本民‖族统‖治其他民‖族的天然权利。为了迫使别的民‖族承认这点,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一旦击败一个民‖族,他们就必须使用残酷的手段使其屈服——正像对汪达尔所做的那样。雷蒙诺索斯固然可恨,但我们仍然不希望他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因为那很可能是我们的未来。
      “所以现在,我视为左膀右臂的将军们,到你们抉择的时候了。如果你们不愿意被俘后被押解到凯旋队伍中示众,如果你们不希望妻儿在大献祭前被拷打再被扔下悬崖,如果你们不想看到我们的图卢兹如同罗马在伟大的阿拉里克手中一样挣扎喘息,那就披甲起来战斗!
      “我不相信那个自诩文明、然而残‖暴的穷途帝国可以战胜我们英勇无私的战士,我也不相信在座诸位有哪个会临阵怯逃。所以跟我来,穿上你们的铠甲,拿起佩剑,上马作战!你们所信仰的将因你们的忠勇而光荣,你们所珍视的将因你们的无畏而长久存在!”
      希拉瑞安说着话,从将军们中间穿过,一直走到大厅尽头。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他双手用力推开。
      大厅里顿时豁然明亮。王宫门外有长长的阶梯,当年图尔珂玛出嫁时,花瓣正是从这里一直铺到了台阶底下。现在任何柔软的色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料上冷硬的寒光,台阶下方集结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武器和铠甲散发着凛冽的气场。希拉瑞安的身影出现在台阶顶端,军队中爆发出海啸般的喊声,盾牌叩击的声音如滚雷响彻云霄!
      然而此时站在沸腾的人群顶端的希拉瑞安,内心却诡异地理智而平静。某个金发青年的面孔,如同洗净铅华的古卷,静静地展开在他的脑海中。
      他想,一个人的一切誓‖愿,在乱世中是无比微不足道的,因此毁约的人有充分的理由不被苛责。人是一种无比坚强却又总把自己想得太脆弱的生物,事实上没有谁输不起谁。希拉瑞安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以从容地放下回忆迈步前行,然而事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不可能回到过去,也不可能抹灭自己和敌人之间深深的鸿沟。
      他只能尽他所能保护,即使损失部下的信任与忠诚。仅此而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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