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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尘封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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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当林意缓缓张开眼睛,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调皮在眼皮上翩跹起舞,身下的被褥像云朵一样柔软,全身都被清新松软的阳光气息充盈着。直到额头上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那是来自于一双大手轻柔的拂拭,一下又一下,林意呆了,痴痴地望着床头边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中的人,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抹身影,仿佛只要错开一下,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就会消失不见。
“你醒了?”
男人脸上带着恬淡的笑,他的声线比记忆里还要低沉温柔,像大提琴的琴弦轻轻擦过心头,叫林意的心尖都跟着颤悠了一下,经络骨髓里跟灌了蜜似地,浑身酥酥麻麻,不知所以。
张沐晨瞧见他的呆样,还当他是高烧刚褪精神困乏的缘故,宠溺地用手揉了揉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温言道:“睡了整整一天,饿了吧?我去帮你把早餐拿上来。”
头顶的温度消失的那一刹那,林意这才反应过来,神经好似被敲打了一下,反射性地一把抓住男人即将抽离的手,他用的力道很大,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感受到紧贴的手心之间所传递的焦急与坚定,张沐晨担忧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意的心怦怦跳着,在急切心情的驱使下脸很快憋成了红色,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静默了几秒钟,撑起沉重的身体,缓缓地用双手穿过他的肋下紧紧扣住他的身体,就这样牢牢地将男人的身体禁锢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男人清瘦了很多,抱在怀里骨头在身上硌得生疼,但是他的气息却仍是属于记忆中的,温柔地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梦,仿佛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拥在了怀里,陶醉在这种久违的温暖之中,林意将下巴搁在张沐晨的肩上微笑着,紧张又期待地说:“你还没有对我昨天的表白作出回应呢……”
经过了那么久、鼓足所有勇气做出的表白,他又如何会忘?
由于伤病交加,在见到眼前之人后不久就由于体力不支昏倒了,一直睡到刚才才醒来,虽然大病初愈的身体仍是软绵绵地,但是头脑却清醒地很。四年的时间过去了,艰难的环境锻炼的不只有身体,还有心智,作为一个身心已经日渐成熟的少年,林意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他再和以前一样选择逃避,那后果便是懊悔终生。
林意很明显地感到怀中人身体一僵,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长长的睫毛一翕一动地,仿佛也在昭示主人纷乱的心绪,眼角的纹路似乎比四年前初见时更深了一点,好似岁月凝成的细线,看得林意一阵伤感。但无论如何,那岁月的痕迹在他的眼中亦是美丽无比的,恨不得用唇去亲抚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等到欣然的同意,也没有等到生硬的拒绝,而是等到了一声轻叹,一声无奈地,却又是早已洞悉的叹息,有种宿命一般的忧伤,听得林意心中一颤。
“小意,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不再是小脏猫儿,而是一个先前从未听过的称呼,给林意一种陌生的感觉。感到怀中一空,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说不失落是假的,林意怔愣了几秒,但最后还是带着疑惑的心情跟了上去。
一路找到了楼下,林意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张沐晨正系着围兜在里面忙忙碌碌,那只叫小翼的花猫喵喵叫着走进来,扒拉着他的裤腿讨食吃,男人见状蹲下身子,把做好的鱼粥放到地上,看着猫咪狼吞虎咽地舔食,脸上露出了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远远看着那一人一猫相处的温馨场景,林意不禁心想,要是哪个女人有幸嫁给这个男人为妻,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后来早餐端上了桌,林意起初还有点拘束,但是看到张沐晨脸上一直挂着笑,也就放下了心结。生病受伤那些天都没好好吃过,这下是真的感到饿了,一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吃特吃起来,比那只小猫咪更加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美食消灭地干干净净,林意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这才发现张沐晨从头到尾都笑着看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羞愧的同时心里也觉得怪怪地。
“小意今年几岁了?”
林意挺奇怪他会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说:“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
张沐晨听了,沉吟了一阵,语气中带着悠远的沉思:“十七岁,多年轻啊……正是最冲动的年纪,想当年我也在这时候做了很多傻事呢……”
闻言,林意神色忽然紧张起来,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激动地差点就要撞到桌子:“你怕我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这样说吗?还是因为觉得我年纪小还不定性,怕我以后会变心?如果你真是那么想,那我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发誓,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今天的所言所行绝不仅仅只是年少轻狂的冲动而已!它已经在我心中深埋了四年,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想冲到你的面前表白,我……”
相比较林意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表现,张沐晨的反应则要云淡风轻地多,只见他淡淡一笑,用温和的眼神看向林意,柔声道:“小意,先坐下。”
只是被那春风般的嗓音抚慰了那么一下,林意就折服了,乖乖地坐下来,但仍是心神不定,绞着手指,眼睛时不时偷偷瞄向张沐晨那里,模样活像个生怕第一次表白就被爱人拒绝的毛头小伙。
“小意,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似乎是没料到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林意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张沐晨笑了笑,笑容带点疲惫:“可能年纪大了吧,最近总喜欢七想八想地。我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出来很久了,那么多年没有回家乡看看,不知道家门前的那两棵橘子树还在不在……小意,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被他话音里掩饰不住的倦态与透支感震动到,林意的心跟着发痛,一股心疼涌上来,虽然迟迟听不到答案很心焦,但是男人难得显露出的脆弱神态却是他无法抗拒的,当下就木木然地点了头。
说做就做,林意打了个电话向班主任请了三天假,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把小翼寄放在了邻居老奶奶的家里代为照料两天,买火车票的时候软卧和硬卧都卖完了,只得买了两张下午一点启程的硬座票,到站时间是第二天的早晨八点,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熬一熬应该能行。临行前林意看了看票上所标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如果不是张沐晨的家乡,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听说这个地方。
火车一路上开得还算平稳,就是车厢太过狭小拥挤,鱼龙混杂,上站下站吵闹地跟菜市场一样。林意发现自从一上火车张沐晨的精神就不大好,神情之中透着淡淡的疲态,不过他一直没有睡,偶尔低头沉思,更多的时间则是望向窗外,神态安详,眼神悠远,浑身上下散发着静谧的气息,与周边的嘈杂格格不入,叫人不忍心打扰。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都保持着沉默。
夜晚更深露重,林意在朦朦胧胧中隐约听到张沐晨的咳嗽声,他似乎是不想让自己听见,刻意压得很低,林意努力闭着眼睛,可那一声声压抑的声音像是重重的石块撞击在他的心房上,直到耳边传来男人轻轻离开的声音林意才张开眼睛,只见桌上放着一瓶打开了的止痛药,在漆黑中散发着白森森的光。林意将它捏在手心里,越收越紧,只觉心中的不安就如同这打开的瓶盖似地慢慢溢出……
张沐晨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困极了的林意是在张沐晨的怀里张开眼睛的,一睁眼就对上张沐晨漆黑的双眸,足足让林意的心跳停顿了三秒。
“小意,起来了,我们该下车了。”
下车后跟随张沐晨的脚步走了十几分钟,张沐晨的兴致好像不错,一改车上的沉默,虽然神色仍有些疲惫,脸色也略显苍白,但是眉宇间充满了重返故乡的喜悦,一路上拉着林意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大多都是这条路本来是什么样,那座桥又是什么样,林意插不上话,只能应声附和着。即便如此,难得见到男人像个小孩子般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心里十分高兴,认识男人那么久,他对他来说都像是则梦幻一样,除了名字,年龄,其他都一无所知,他之前的点点滴滴林意都贪婪地渴望知道。
越朝前走,那种江南水乡的感觉就越浓重,张沐晨的家乡是个很普通的南方小村庄,没有高楼林立,也没有车水马龙,这里的街道窄窄地,偶尔会稀稀拉拉骑过几辆载着旅客的黄色三轮车。交通不发达,水路倒是纵横交错,十步一条河,五步一座桥,好些房子都建在水里,矮矮的旧式民居,白色的墙壁,青灰色的瓦片,有一种古朴安静的氛围,水桥边还会有早起浣洗衣服的妇女,街边有人叫卖早点,很多都是江南特色,酥饼、小笼包子、桂花糖糕……红红绿绿地,样子小巧玲珑,看得林意眼花缭乱。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意原想早点到张沐晨家,肚子虽饿,却不想耽误时间吃东西,刚想摇头,就听到张沐晨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白糖莲心粥了,因为名字很好听,现在真是怀念,呵呵,我们一起坐下来喝一碗再走吧?”
林意听完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白糖莲心粥,名字很动听,其实也就是粥里加点白砂糖而已,林意满心的期待在看到两碗简单的白粥被端上来之后稍微有点小失望,不过他也确实饿了,用勺子舀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香滑可口,颗粒饱满的大米熬成的粥像是凝固在碗里珍珠汤,咽下去之后齿颊都充满了桂花糖的香甜滋味,叫人欲罢不能。转念想起这是张沐晨小时候喝过的,林意更是开心,恨不得把那蜜一样甜美的味道全都灌进心里。林意起先埋头猛喝,手扒着碗檐停都停不下来,后来无意间瞄见对面的张沐晨,林意的目光又像是粘在了他身上似地,怎么也转不开了——
男人喝粥的样子很赏心悦目,要先放在唇边吹两口,等到凉了再放进嘴里抿,细嚼慢咽之后才咽下去,吃相优雅斯文,浑身散发着悠闲的气息,身后那沉睡在绿水环抱之中的小镇好似一副泼墨画,两者的搭配显得相得益彰,真不知是人在画中坐,还是画里多出了个人……
“吧嗒!”林意看呆了,勺子滑落到碗里,粥都溅到了脸上。
“傻呆呆地,看什么呢?”张沐晨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了,拿出纸巾来为他擦拭脸上的粥渍,而林意享受着他来回于皮肤上的细致抚摸,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大起了胆子了,便笑嘻嘻地对他说:“没事,只是看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
张沐晨苦笑着摇摇头:“快别取笑我这个老家伙了,专心喝粥,喝完了我们继续赶路。”
显然是对他闪躲的态度不太满意,林意也是百无聊赖,干脆放下了筷子,坏笑着挑逗他:“光吃东西多没意思,晨叔,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很想知道呢。”
提起以前的事,张沐晨的态度倒没有一开始那么闪避了,反而大方地笑说:“你真的想听吗?我小时候的糗事可多了,说出来一定要被你笑的,你得保证说出来之后不取笑我才行。”
“嗯!嗯!”林意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比天上的繁星还要亮。
“可能刚出生那会儿饿伤了,我从小就很贪吃,刚丁点大的时候就会抢隔壁阿香姐和阿秀姐的零食吃,一边看着她们哇哇大哭,一边当着她们的面把东西全都吃下去。而且我也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吃,每次一抢到手就生怕再被别人抢走似地,要么在怀里抱得死紧,别人打我踹我都不松手,要么死命往自己嘴里塞,吃到吐也不让别人夺去一分一毫。好几次还因为吃太撑了晚上肚子痛,半夜里又是翻滚又是鬼叫,阿香姐笑我是饿死鬼投胎……再长大点就更可恶了,喜欢到处调皮捣蛋,自己不出手,每次都一副老大的派头指使阿香姐和阿秀姐两个老实孩子为我跑来跑去,上房揭瓦,下水捞鱼,样样都干,周伯以为是她们两个姐姐带坏了我这个弟弟,教训起她们来毫不留情,导致她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我恨得牙痒痒……”
头一次听张沐晨说起自己的往事,林意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每一句都舍不得漏听了去,仿佛直到今天这才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新的认识似地,一双眼睛盯着他瞧了又瞧,看看眼前这个斯文优雅的男人再联想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觉得既是新奇、又是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没想到晨叔小时候那么可爱,你天天欺负人家小姑娘,回到家一定天天被你的父母暴打吧?”
“不会,因为我是孤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