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湮

8、二、云意深深（三）

　　萧暮带着采月急步越过锺誉池，往醉清阁走去。

　　“哟，这不是涫贵人么？”萧暮抬起头，原来是额尔图．芊芊正以傲慢的态度对她讲话。
　　萧暮随便地见了礼，便要迈步离去。

　　“放肆，竟敢对湘良娣如此无礼。”康仪理．凤宁在额尔图．芊芊身后喝道。

　　萧暮回过头，福了福身：“既未到中秋之日，何来贵人、良娣之说？”

　　多罗．云琅踏前两步，大喝道：“你不知好歹！”

　　萧暮看了看多罗．云琅，目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康仪理．凤宁正要上前拦住萧暮，却被额尔图．芊芊叫住。

　　“别，且看她日后日子怎么过。”额尔图．芊芊侧着头看着萧暮离去的背影，嘴角引起一抹高深的笑。

　　萧暮急急穿过巩茗园，来到醉清阁前。

　　“奴才参见萧小主。萧大人已在屋内等候多时。”守门的太监向萧暮行礼，并打算伸手替萧暮推开门。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上门的时候，萧暮突然下命：“小郑子，你先下去，其它人也跟着下去。”

　　身后的太监和宫女面面相觑，采月领头喊着：“喳。”其余的宫女太监才跟着退下。

　　萧暮伸出微微抖动的手，停在朱红色的门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的举动，只是举手欲止，怎么也推不开这道一推便能打开的门、冲不开自己心中的那道门。

　　她站在门前，手仍然保持置于门前，却没有勇气去推开。一阵沉默过后，门内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门外站着的可是涫贵人？”

　　萧暮一震，双手接着便推开了门，踏进醉清阁。只见一名年过半百、身穿官服的大臣与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年并排站着。

　　大臣看了萧暮一眼，两眼泛着泪光。他扯了扯身旁少年的衣袖，两人一同跪下：“臣萧靖远参见涫贵人，涫贵人吉祥。”

　　萧暮稍稍移了移腿，双眼变得通红，她声如细蚊地泣道：“爹……”

　　跪在地上的萧靖远听见女儿喊的一声“爹”，双肩微微抖了抖，却并无说话，依旧跪着。

　　萧暮晓得若她不出声，父亲及弟弟便会一值这样跪着，她于心何忍？耐住眼泪以呜咽的声音说道：“二位……请起。”　　　　　　　　　　　　　　　　　　　　　　　　　　　　

　　萧靖远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躬着身道：“谢涫贵人。”萧靖远缓缓起身，少年见状立马扶起他。

　　待萧靖远站稳身子，萧暮“咚”地一声，便往地上跪去，泪盈满眶。

　　萧靖远全身一震，但他并没有出手，只是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强作冷静：“涫贵人请起，微臣受不起。”

　　萧暮听若不闻，自径地带泪向萧靖远叩头。她往地上叩了一个响头，直起身板，含泪道：“爹，女儿不孝。女儿未能服伺爹左右，望爹怒罪。”

　　说罢，萧暮再叩一个头：“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亲。爹的养育之恩，女儿此生没齿难忘。如今女儿未能尽孝，若有来生，女儿定必报答爹的恩情。”

　　萧靖远此刻已是老泪横纵，他紧紧握住身旁少年的肩膀，偷偷以手拭去眼角的泪珠。

　　他伸手欲扶起萧暮，却被萧暮断然拒绝：“女儿今日三拜，如今且尚余一拜。今日兴许是女儿最后一次向父亲跪拜，望父亲欣然接受。”说着便躬身叩头。

　　萧靖远待她最后一拜，急忙让少年帮忙扶起萧暮，说：“好。今日便让你我三人以家人身份相聚。”

　　萧暮点点头，扶着萧靖远坐在椅子上，并倒了两杯茶递予两人：“爹、小弟，且先喝杯茶再说。”迁上茶后，萧暮转过身去借以倒茶自享，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痕，回过身来，强笑道：“爹今日何以有空探望女儿？”

　　萧靖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抚摸她的脸，伤感地道：“好暮儿，你瘦了。”

　　萧暮努力作出微笑，却掩不住眼角坠落的泪水：“胡说，爹，女儿是胖了才对。每日享尽山珍海错，这样，难道还会瘦么？”

　　坐在一旁的少年忧郁地开口道：“姐姐，你是真的瘦了。”

　　萧暮暗中在桌子底下踩了少年一下：“小弟，爹湖涂，你也湖涂了么？”

　　萧靖远叹息着摇了摇头：“暮儿，你已是皇上的后妃，怎可像在府中那般口不择言？古人云：‘一入豪门深似海’，更何况是重重深宫？暮儿，你思想单纯，又怎可与宫中各人比斗？为父确是为你担心。”

　　萧暮安慰着两人，“切莫担忧，且有徐姐姐、许姐姐两位伴着女儿。”

　　少年叹口气，道：“姐姐莫要轻信别人。所谓居心叵测，有谁能看清脸皮底下的一切？”

　　萧靖远正色道：“衡儿说得对。爹不需要你攀权附贵、争宠夺位，只求你一生平安便如愿矣。爹不要你变得跟众妃一样，只懂得玩耍权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爹要的，是伫立于牡丹丛中的一株茉莉，淡雅不俗，懂么？”

　　萧暮点头：“女儿谨记在心。”她又何尝不知宫中的尔虞我诈？宫中各人居心叵测，连身旁最亲近的丫环也不得不防。讲话作事爬皆得规言矩步、临深履薄，这让她忍不住自问：这样的生活，她过得了么？她只想过些平淡的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不要在这华丽的鱼池里当那其中一条游不出去的鲤鱼。
　　萧靖远握住她的手，凝住的眼泪却又像涌泉般落下，他紧紧的握住女儿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息。

　　萧暮定睛看着他。只见昔日乌黑的黑发，如今染上了白霜；当初英气的脸庞，此刻黯然失彩；往时无暇的手，现在已长满了茧……萧暮以另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大姆指在手背上抚了抚，柔声道：“爹，女儿来给你揉揉肩。”

　　萧靖远吸了吸鼻子，以沙哑的声音回道：“好。”

　　萧暮走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她心想：“爹，你瘦了……”她顿了顿，随后便轻柔地按揉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萧暮见大家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她首先发了话：“小弟，别站着了，坐下歇歇脚吧。”见他坐下了，她忽然想起件事，忙又开口道：“爹，女儿想求您办件事儿。”

　　“你说。”

　　“请爹托人为女儿带点儿蜜饯。”

　　萧靖远和萧衡闻言，立刻回头，疑惑又惊讶地看着萧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