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蔺沫

1、极北之原

　　星盟所掌控的三千四百二十一个星域里，位于极北位置的墨北星域是最出名也是最贫穷的星域。墨北星域是星盟第三大的星域，但是整个星域中却只有一颗能够让人生存的星球，无论科技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人们都无法在墨北星域找到另外一颗可以生存的星球，甚至无法改造任何一颗星球。生活在这颗唯一能够生存的星球上的人们称呼它为墨北星。

　　北之墨北，南之星源。
　　星盟最出名的两个旅游圣地，一个是位于星盟西南部的星源星域，另外一个，就是墨北星。

　　白雪皑皑的墨北星，危险重重的墨北星。
　　如果你没有来过墨北星，你不会知道墨北星的大雪是多么美丽，也不会知道墨北星的大雪是多么凶险。那些晶莹剔透的冰雪下，隐藏着无法被仪器检测到的巨大缝隙，只有土生土长的墨北星人，才能够察觉到这些不断变化的危险，却也不能完全避开。

　　阿娘告诉我，十八年前的大雪季，她和阿爹在极北冰原上捡到了我。
　　并没有什么能够辨认身份的东西，阿爹阿娘捡到我的时候，我只是赤条条地躺在冰凉的雪地上，连一件包裹的襁褓都没有，只要一个翻身，就会掉入最近的那条冰缝里，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了。
　　墨北星的人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阿爹拉着阿娘就要离开。所幸的是，阿娘是被奴隶贩子卖到墨北星的钟岛人，善良纯真的钟岛人有着乐于助人的秉性，而十年无子的阿娘，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
　　阿娘说，我是上天赐给她和阿爹的礼物，是在他们最需要孩子的时候赐给他们的孩子。
　　阿爹懒洋洋地给我取名墨北。
　　这个看起来很是好听的名字，实际上是墨北星最常见的名字之一了，几乎十个人里面，就会有两个人叫做墨北。当然，我对这个名字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另外两个常见的名字，一个叫做赶星，一个叫做超源，寄托了墨北星人超越星源人的美好愿望。
　　阿娘活了四十八年，最自豪的事情就是让我随了她的性子，这也是阿爹最不满的事情了。
　　几乎所有生活在墨北星极北冰原的人们都知道，村北安远家的墨北最能拉拢生意的小导游，也是最容易多管闲事的败家子。

　　阿娘死的那一年，阿爹带着外星来的人们失踪在了极北冰原中，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的人总是说阿爹傻，不过是一个从奴隶贩子手里买来的女人罢了，就算给那几位外星的贵客凌辱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这么较真，不仅断送了自己，还有可能断了村子的财路。
　　但是我想，这大概就是阿娘和阿爹常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吧。
　　那一年，我搬出了村子，独自一人住到了极北冰原的一个移动冰洞里。
　　我搬出村子的第二年，找到了阿爹的尸骸，和阿娘的尸骸一起，抛进了冰缝里，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不受人打扰。

　　住在村外的日子其实比在村子里好多了，没有族老的管束，我能够做很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必担心出现什么差错而被训斥。
　　阿爹是极北冰原上最好的导游，也是最熟悉极北冰原的人，阿爹死后，最熟悉极北冰原的人就变成了我。村子里的人想要挣钱，却也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但是总有一些外星客人想要去极北冰原的危险地带冒险。村子里的村民总会忍不住来找我帮忙，因为只要帮我介绍一些客人，就能够有钱拿，还不用陪着客人们去冒险。

　　这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人不愿意做，所以每次有外星的客人来，村里的大人拉不下脸面，就会派自己家的小孩来找我。
　　“墨北姐，有新生意，是去极北冰原里找人的，你要去么？”
　　这次来的孩子是村南李家的赶星，比我小了三岁，长的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也是最不怕我生气的一个孩子。

　　我最不耐烦的就是被别人打扰了睡眠，虽然大家都说早上十一点了还在睡觉简直不可思议，但是我信奉的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对于李赶星搅了我清梦，我很是不满，顺带着就不是很待见他带来的几个外星客人。
　　若是平时的我，招待客人总是尽心尽力，但今天没有睡饱觉，我总觉得自己全身没有力气，于是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打量李赶星带来的几个客人。
　　这是几个来自星盟执政星的年轻军人，穿着明显材料相当不错的军服，站的笔挺，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危险气息，为首的那个更是浓眉大眼，颇为帅气，我盯着他的军徽看了半天，发现这是一个超级年轻的中校。
　　这几个军人显然受不了我的懒散，那个浓眉大眼的帅气小中校皱着眉头看了我半天，转过头询问李赶星，语气中带了几分斥责：“这就是你们说的最好的导游？”
　　“墨北姐就是我们极北冰原最好的导游了，是极北冰原，不是我们极北一号村！”李赶星认真说，完全没有发现对方语气里的不满，“你们说要去极北冰原深处找人，我才带你们来找墨北姐的，整个极北冰原只有墨北姐和安远叔进过极北冰原深处。”
　　“我们可以去找你的安远叔。”小中校说道，他身后的几个军人纷纷露出认同的表情。
　　李赶星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
　　小中校马上发现了他的犹豫。他似乎很快就误解了什么，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个懒散的人，她没法对你做什么的，你只要帮我们找好导游就可以了，她威胁不到你。”
　　我和李赶星一起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李赶星抓了抓头发，把他那头本来就已经乱七八糟杂草一样的头发弄的越发乱七八糟起来，活像一个废弃的鸡窝。他惊讶地询问小中校：“你们要去找安远叔当导游？”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你们决定好了找去阿爹当导游，那么真是太好了。”我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从凳子底下翻出一把刀递到小中校的手中，“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你们带着这个就可以找到阿爹了。”
　　几个军人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墨北姐，这是祭刀！”李赶星连忙把刀抢了回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恭恭敬敬地摆到阿爹和阿娘的牌位前，这才转回身来，认真地说，“安远叔是墨北姐的阿爹，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现在只有墨北姐一个人能进极北冰原深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们要找安远叔当导游，那真的得用安远叔的祭刀来自杀了才能见到安远叔了。”

　　一片尴尬。
　　小中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和蔼地问我：“那么墨北小姐？”
　　“整个极北冰原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叫墨北。”我瞪了他一眼，“直呼第一次见面的女士的名字真的没有问题么？你们真的是从执政星来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我随我阿爹的姓氏，安。”
　　小中校再次深呼吸：“那么安小姐，我们...”
　　“抱歉，能不能不要用‘小姐’来称呼我？”我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我会以为自己是从事什么特殊职业的人呢。”
　　小中校的脸色一黑，最终还是用力地深呼吸：“那么安导游，我们想要雇请你带我们进极北冰原寻找一个人。”
　　“这个我知道啊，赶星刚刚就说过了吧。”我不耐烦地调整了一下怀里的抱枕，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们一大早过来找我，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为了不让我睡觉么？”

　　眼看小中校就要爆发了，李赶星连忙接过话头：“这位大人，和墨北姐说话，直奔主题就可以了。”
　　“主题？”小中校黑着脸问。
　　“是的，要这样。”李赶星转过头来看我，“墨北姐，这次的报酬是一百万星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盘算了一下报酬，我立刻笑眯眯地抬起头，用自己最热情的声音说：“成交了，我带你们进极北冰原，你们给我一百万星元，不二价。”
　　小中校明显震惊了：“你不需要听一下具体内容么，这一百万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付钱，我带你们进极北冰原。至于你们要在冰原里面干什么，又不关我的事。”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厚厚的毛帽子戴在头上，然后理了理衣服，“说好了啊，一百万，我只带你们在里面转悠一个月。你们要找人，那么你们可以自己选地方走，我只告诉你们你们要走的地方安全不安全。”
　　小中校盯着我看来半天，伸出手来：“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请多多关照了。”
　　“合作愉快。”我再度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捏了捏小中校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