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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远路应悲春晼晚 ...
第二日柳钟意醒来时,一睁眼就见温衍坐在榻上看着他,那眉眼间隐约竟似带着几分忧色。
“……怎么?”
温衍见他醒了,应道:“无事,你……睡得好么?”
“嗯。”柳钟意回想起昨夜之事,知道是他用了些助眠的药物自己才睡着的,虽然后来做了梦,混乱零碎的梦境,多是些前尘往事,但他也不想多提。
温衍低声道:“是因为我在旁边所以睡不着?”
柳钟意看不懂他的神色,微微蹙眉:“只是不习惯身边有人而已。”
温衍叹了口气,随即弯了唇角,淡淡笑道:“起来洗漱吧,钟情跟谢橪在前厅等我们。”
“怎么不叫我?”
“起得晚些反倒更可信。”
柳钟意闻言愣了片刻,随即了然,起身洗漱穿衣。
两人到前厅时只见柳钟情跟谢橪两人坐在桌前,谢橪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柳钟情一声冷哼,他却并不在意,反倒有些乐在其中的模样。
见他们二人来了,谢橪勾了勾唇角,道:“坐,昨晚过得可好?”
温衍神态自若的拉着人坐下,微笑道:“多谢教主美意。”
柳钟意微垂了眼帘,并不言语。
谢橪也不多说,转了个话头,道:“我昨天也未问清,二位是如何寻来此处的?”
柳钟意拿出玉佩,放在桌上,移到他面前,淡淡道:“中州的事情教主既然也有耳闻,我便不多赘述,我们二人正是因为这个图案才寻到问剑门去的。”
谢橪拿起那只余一半的碎裂玉佩,轻轻摩挲着,看向柳钟情,沉声道:“我嘱你好生珍惜的东西,你向来都不看在眼里。”
柳钟情漠然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又如何?”
眼见那两人之间蔓延开某种针锋相对的意味,温衍轻咳一声,道:“谢教主,关于问剑门的事,我尚有些许不明,可否请教主解答一二?”
“哦?”谢橪眉梢一挑,“你说。”
温衍道:“若我们猜的不错,骆南本该是鸣沙教的人,却为何会在问剑门中潜伏十余年?”
这问题甚是尖锐,却并不是质问,反倒像是探寻。
温衍心知谢橪并不信任他们,若是他们什么都不问,反倒不符合身份,更加惹他猜疑,倒不如坦然的都问出来,看那人作何反应。
谢橪似乎有点惊讶,却并不生气,淡淡道:“骆南的确是鸣沙教之人,十多年前他假装遇到劫匪被易天行所救,故而入了问剑门。至于原因,我听闻隐山派袁青峰去了问剑门,想必,他也会对你们透露一二罢。”
温衍见他如此直接,便也不隐瞒,颔首道:“的确听说了些,鸣沙教与‘游云三杰’有过节,可是如此?”
“不错,”谢橪冷笑道:“家父正是被他们所杀,此等大仇,怎能不报?”
温衍静默片刻,道:“那么,云家的事,也是鸣沙教所为?”
“当然,”谢橪颔首,看了一眼柳钟情,见他面无表情,不由得微微勾唇:“那件事是当年我师父带着一部分教中武功高强之人去做的,骆南也在其中。师父与云征遥同归于尽,教中人手也折损不少,骆南带着剩下的人放火离开之后恰好遇上易天行等人,便用计混入了问剑门。如此说来,庄主可是清楚了?”
“我听闻骆南当年年纪还很小,不知他在教中是什么身份?”
“你查的也还算清楚,”谢橪微微一扬眉梢,道:“骆南混进问剑门时谎报了岁数,不过那时他的确也不大,他其实是家父的养子,说起来,他当年倒真的是被家父从歹人手中救来回的。”
“……原来如此。”温衍点头,不由得回想起在石室之中那人死前所说的话——
“因为我……不想活了。人可以控制很多东西……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多可笑……”
依照谢橪所说的,骆南入问剑门便是为了替自己的义父报仇,那到最后的时刻,他又为何自愿与易召永同归于尽,还说出这番话来?
斯人已逝,无处询问,不过若是让他稍作猜测,十余年来,被人视若亲子般照顾,想必也不可能毫无感情。骆南亲手将那人杀死,为自己的义父报仇雪恨,却不能彻底割舍掉诸多感情羁绊,这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恐怕不但是旁人,连他自己也无法知晓罢。
谢橪见他沉默,便自开口道:“温庄主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温衍稍稍回神,淡笑道:“没有了,多谢教主解答。”
谢橪颔首,道:“教中尚有些事务须得我去料理,先失陪了。”
“教主请便。”
谢橪勾唇一笑,看了依旧漠无表情的柳钟情一眼,起身离开了。
柳钟意有些疑惑的望了那人的背影一眼,他原本觉得这人不会让柳钟情与他们二人独处,却不想他竟自行离开了。
“小意,”柳钟情夹起盘子里的小点心放在他碗里,道:“来尝尝这个。”
那点心十分精致,应当是糯米团子,外面裹着一层糖粉,里边似乎还有馅。
柳钟意夹起来尝了一口,那团子十分软糯,有淡淡的花香揉在外皮里,而里面是芝麻馅,清甜与浓香糅合在一起,竟是分外妥帖。
“喜欢么?”
“嗯。”
柳钟情眉眼间泛起点笑意,又夹了一个放在他碗里:“多吃点。”
“哥哥,”柳钟意握着他的手,“我有话问你。”
柳钟情点点头:“好。”
柳钟意皱了皱眉,千头万绪,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要从哪里问起,半晌才道:“你的武功……”
柳钟情淡淡道:“不过是受了些伤,废了内力,不必大惊小怪的。”
柳钟意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似乎想要从那双眼里的神色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在骗自己。
“小意,你不相信我么?”
“不是……”
柳钟意咬着唇,颇有几分为难的模样,顿了顿,决定先放过这个问题:“五年前……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柳钟情沉默片刻,道:“我留的那封信,你看过了么?”
“嗯……”
柳钟情不由得微微皱眉,片刻,道:“我离开的原因,就如同信里所写的一样。”
“那谢橪呢?”
柳钟情微微扯动唇角,淡淡道:“……就如他所说的一样。”
“……当真?”
“嗯。”
柳钟意静静的看着他,五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容,依旧如从前一般锋利而漂亮,可是那眸中惯有的神色,却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连傲气也有所收敛——
他并不是怀疑,而是……很清晰的知道这个人在骗自己。
可是,他找不到症结所在。
柳钟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必担心我。”
“我不是小孩子了。”柳钟意咬着下唇,有点闷闷的道。
“我知道,”柳钟情见状笑意染上了眉眼,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柔神色来,“这五年,你长大许多,过得可好?”
柳钟意道:“我一直在找你。”
柳钟情一颤,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柳钟意眉头一蹙,注意到他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圈红痕,看起来十分纤细,却不知是什么。
柳钟情很快收起那泄露的心绪,看了眼一旁的人,转了个话头:“温庄主待你如何?”
柳钟意一怔,低了眼帘,道:“很好。”
淡淡的两个字仿佛刀刃一般刺到心里,温衍微微偏过头打量他静默的侧脸,却见他已然弯了眉眼,恍若无事的微笑。
……
“如果你是担心找到哥哥之后我向他抱怨这五年的事情,也大可不必。这五年庄主并没有待我如何不好,百草庄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隐匿之处。”
……
那日他们在树林中露宿时柳钟意说的那句话他犹自记得清楚,可现在与那时的情形明明已经大不相同了不是么?
可是柳钟意仍旧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维护了他,也许那人有很多理由,诸如不愿让柳钟情担心,或是不想他跟柳钟情之间的情谊被伤害……可是,他却无法明白,那个人在说出这句谎言时,将他自己置于何地。
明明说过不喜欢逢场作戏,却总是演得比谁都认真,连他都觉得心口刺疼,柳钟意却还能这般微笑着,波澜不惊。
温衍既害怕他仍旧怀着真心因而不知要隐忍多少痛楚,却又害怕他早已将心收回,所以才能如此若无其事。
就这么出神许久,也未听到那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直到柳钟意在桌上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在他碗里时他才回过神,看到那人的眼神示意,温衍也只得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是笑起来。
其实柳钟意一直是最为冷静的那个,他现在十分清晰的知道这一点,自己有时候控制不住心绪汹涌,也能看出柳钟情偶尔流露出来的情感,却找不到柳钟意的半点破绽。
这些冷静隐忍,五年前的那个少年是不会有的,甚至可以说,这些都是他一点一点逼出来的。
就这么食不知味的吃完早点,过了不多久,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那一身绿衣的女子轻扣了厅门,步履轻盈的走到柳钟情面前,微微一礼,道:“公子,教主特地令我前来提醒一句,今日莫忘了去找简先生。”
柳钟情面色不变,冷冷道:“知道了。”
“飞翠告退。”
“嗯。”
待那绿衣女子身影消失后,柳钟意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柳钟情淡淡道:“只是武功废了之后身体不大好,开些药调养,没什么其他事。”
“……”柳钟意微微皱眉,转过脸来看向温衍,温衍意会,开口道:“让我看看可好?”
柳钟情摇了摇头:“不必,真的只是调养身体,你们若是不信,现在同我一起去好了。”
柳钟意也奈他不何,只得应道:“好。”
三人出了前厅,顺着盘桓的山道往下走去。
白日看来,鸣沙教的守卫并不少,一路走来遇上好几队巡逻的护卫,而在高处也建有用于瞭望的木楼,只是昨天夜里看来并不明显。
穿过昨夜那片花林,只见林间深处有一间石屋,石屋前绕着一道篱笆墙,围成一个小院子,而院里种了些奇花异草,看起来颇为清幽。
柳钟情上前叩门,不多时一个身着淡灰色的衣裳的男子就将门打开了,见门外竟有两个陌生人,眉梢微扬,似乎有些惊讶。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目端正,眉目间凝着一股淡淡的沉郁之气,而鬓间竟然已生了白发。
柳钟情简单介绍了几句,原来这人姓简名墨言,也是鸣沙教的人,司医者之职,但只负责救治那些伤病之人,至于鸣沙教内部事务却是从不多问。
简墨言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便稍稍颔首,让他们进了屋,随后从柜中取出了两个瓷瓶,递到柳钟情手中,道:“这是下个月的。”
柳钟情收下之后,简墨言道:“坐会儿吧。”
三人在石桌旁坐了,简墨言并不多言语,只是替他们倒了热茶。
柳钟意见状有点疑惑,道过谢之后道:“简先生,我哥哥他……”
简墨言道:“废除武功筋脉受损,身体虚弱,好好调养总会好转,只是想同原来一样不大可能了,于性命无损,这点可以放心。”
柳钟情不以为意:“我就说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不碍事。”
柳钟意心知他有所隐瞒,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四人闲谈了一阵,简墨言向来不过问江湖中事,得知温衍是百草庄的现任庄主颇有几分惊讶,沉默片刻,道:“温庄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无妨,请说。”
简墨言面露痛楚之色,沉声道:“舍妹自幼身体不好,五年前受了重伤,便一直昏迷不醒,不知能否请温庄主看看?”
温衍道:“在下自当尽力。”
“多谢。”简墨言甚是感激,当下起身,领着三人往石屋的另一个房间去了。
不似主屋里简洁干净得有点冷清,那房间的布置十分精巧,石桌石凳上都有些精致的刻花,桌上的花瓶里插了一枝新折的鲜花,而床帐上犹垂着漂亮的流苏。
简墨言挽起一边的床帐,只见榻上躺着个女子,面容清秀婉丽,与简墨言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同于男子的硬朗,她的轮廓更加柔媚一些,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毫无血色,倒也十分美丽。
温衍上前诊了脉,眉头微蹙,半晌,道:“这位姑娘的情形十分复杂,不知她受的是什么伤?”
简墨言薄唇微抿,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一记毒掌。”
温衍微微颔首:“她自幼身体不好可是因为令堂的关系?”
“不错,”简墨言叹了口气,道:“家母痴迷医术,不惜以身试药,生下舍妹便过世了,而舍妹也因此体内积存许多毒素,从小到大药就未曾断过,小时候有好几次都几乎殒命,长大后好不容易身体好些,却未料到突遭横祸……”
“她能活至如今已经是个奇迹了,想必你花费了不少心血。”温衍低叹道:“她体内的毒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若一直维持现状,并不会死,却也醒不过来,可一旦打破平衡,极有可能便一发不可收拾,毒素攻心而死。”
“正是如此,”简墨言道:“我不敢下手解毒,不知温庄主可有办法?”
温衍答道:“我也没有万全之策,最多只有五分把握。”
简墨言扶着床头,手指用力收紧,显见十分挣扎的模样。
温衍见状安抚道:“清除所有毒素恐怕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简先生不妨先好生思量再决定罢。”
简墨言长叹一声,颔首:“不知你们打算何时离开此地?”
柳钟意闻言道:“应当还有一段时日。”
温衍点点头:“简先生可以先将令妹从前中毒和用药的情况写予我,过几日我将药方送来,用与不用,你大可自己决定。”
简墨言抱拳一礼:“如此……感激不尽。”
三人在屋中待到简墨言寻来纸笔,将情况悉数写了,交给温衍,正欲告辞离去,却听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简墨言开了门,见外面竟是谢橪,连忙按教中礼数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见过教主。”
谢橪颔首,示意他起身,“钟情的身体如何了?”
简墨言神色不动,淡然道:“想必教主也十分清楚,不必属下赘述。”
谢橪凝视他片刻,见他面色不改,便轻哼了一声,不再多问,勾起一点笑意,向温衍同柳钟意道:“今日恰逢云川的春元节,也算是个热闹的日子,两位可愿到青凝城一观?也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柳钟意按下心中的疑惑,答道:“那便多谢教主了。”
谢橪笑道:“对了,我还未询问你们打算在这待多久,不如就住在教中,想必钟情也会十分高兴。”说罢,他微微转过眼眸,望向柳钟情,恰逢那人也看过来,目光微冷,犹如刀锋一般,不由得脸上笑意更浓。
柳钟意看在眼里,越发确定事情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面上却是不露,牵起唇角微笑道:“我也十分想念哥哥,教主愿意让我们住在此处,当真感激不尽。我们还有些东西留在青凝城的客栈中,这次下山恰好能取回来。”
谢橪颔首:“那我们用过午膳便下山如何?”
“好。”
四人别过简墨言,离开了石屋,在鸣沙教中吃过午饭便穿过铁索桥从伴星岭往山下去了。
路上谢橪同他们简单的说了些关于春元节的事情。春元节是云川特有的节日,因云川的环境特殊,仲春至季春都是瘴气多发的时节,最初人们便在此时祈求瘴气消散,无灾无病,久而久之,渐渐衍生了春元节,而原本单纯的祈福远离病痛也变成了人们在这一日许愿的习俗。
每逢春元节云川的大小城镇皆是张灯结彩,有彻夜不灭灯火以驱邪的习惯,故而坊市间多有卖些彩纸灯笼,晚间看去,花灯如昼,十分绮丽。
因没什么要事,下山时也是缓行,到达青凝城时已然是傍晚时分。
谢橪带着三人到一间酒楼尝了些云川当地的特色菜式,入夜之后,从酒楼上凭窗而望,便能见着街市上一片灯光花火,游人如织。
待得从酒楼上下来,便已置身于那灯火之中,只见沿途有不少小摊,摆挂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物品,诸如花灯、挂饰、用于辟邪的小物件等等。
街市上十分热闹,柳钟意平时并不怎么上街,记忆中如此热闹的景象皆是小时候逢年过节时,哥哥会拉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去购置些应景的物件,此时他站在人群中恍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柳钟情似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握着他的手,如同小时候牵着他一般,浑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好在此时人们都顾着热闹,也并未注意什么。
柳钟意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扣紧了他的手指。
谢橪看在眼里颇有几分不满,开口凉凉道:“此处人多,的确容易走散,若是不小心被人流冲散,我们便约定在街口那棵祈愿树下相见如何?”
柳钟情见他这番神色言语,难得没有露出冷色,或是因为眼下气氛实在太好,便未曾出言嘲讽,反倒微微勾了唇角,拉着柳钟意往前面走去。
柳钟意一面跟着他往前走,一面问道:“祈愿树是什么?”
柳钟情不怎么在意的答道:“街口的一棵古树,据说长了上千年,云川的人都说那棵树有灵,在树下许愿若是被树灵听见了它便会帮你实现,不过只是传说罢了,哪有这般灵验的事。”
“嗯。”柳钟意颇为同意的点点头。
若是愿望当真那么容易实现,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伤心失意?
他们在前面走着,后边谢橪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慢慢跟上来,面上颇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
温衍略等了等他,淡笑道:“教主何事如此出神?”
依着柳钟意所言,柳钟情对谢橪怀了恨意,谢橪的心思也并不简单,然而观他此番的神色,却似是付了真心的。
谢橪倒也不避讳,道:“我甚少见到钟情露出笑容,此时见了,却不是对我,自然黯然神伤。”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戏谑,像是搬了戏文中的情词一般,温衍听了,只是笑笑,也未打趣他什么。
走了一段,只见前面两人停了下来,却是在一个木雕摊子边上。
那摊子上的木雕最大的有半人高,是只雕工精致的花瓶,虽然个头不小,上面的雕花却是精细得连刻出的花瓣都有重叠的层次。除却大的物件,摊子上还有些木头雕成的簪子,环佩,剑坠……小物件的雕刻更是细致入微,纵然只是木制,看起来也丝毫不比那些珠玉差。
柳钟意之所以停下脚步,倒不是被那些东西吸引了目光,而是见那摊主正拿着一柄小刀飞快的在一块木头上雕刻着什么,那刀锋在灯火在闪闪烁烁,十分耀目,摊主的手法更是娴熟无比,甚至快得让人有些眼花。
虽然那摊主看起来只是个毫不出挑的平凡男子,连头发都已经花白,但难保就是什么隐世高人。
柳钟意原是想观察一番他的刀功,然而看着看着竟有那么几分走了神,忽而想到若是自己到了他这个年纪,能不能也像这样街头摆个摊子,刻刻木头,平静安然的便过去一天——
杀手总是不能做一辈子的,待有一日他的手不稳了,剑不够快了,也就做不下去了。
不过……大多杀手都是没有一辈子的。
柳钟情见他对着摊子发呆,下意识把他当作小孩习性惯着,以为他是喜欢那摊子上的东西,便道:“小意,你可是看上了什么东西?”
“嗯?”
柳钟意这才察觉自己思绪飘得太远,正想摇头,却听柳钟情道:“这摊子上的东西都是用云川的一种特殊木材雕刻的,这木头有特殊的香气,可以安神,当地人还说有辟邪的用处,你若是喜欢,不如买一个小玩意带在身上?”
柳钟意听着便知道他仍是将自己当孩子宠着,不由渐渐微笑起来,却摇了摇头,道:“太香了。”
——这样的东西带在身上,极容易暴露目标,对于他来说,并不安全。
柳钟情不知他这番心思,只以为他不喜那香气,便有些遗憾的作罢,同他一起继续沿着欢闹的街市走了下去。
不一会走至一个摆卖小吃的摊子前,只见那摊子上的虽是些普通吃食,却都被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各种形状,诸如刚蒸好的馒头,大约是除了面粉外添了些其他材料,竟有淡黄,淡紫等等颜色,还被捏成了白白胖胖的兔子形状,看起来十分可爱。一旁的发糕切成了梅花状,而拉丝糖更是形态各异。
那摊上身材有几分圆胖的师傅正在做包子,混合玉米、香芋等物的包子皮显出不同的颜色,柳钟意在摊前站住,被各色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吸引了目光。
小摊子十分热闹,不少带着孩子来街市的人都在小孩子的缠闹下买下一份吃食,众人拥挤着不时有些推搡。
柳钟意看着各色糕点发了会儿呆,又不愿去同周围吵吵嚷嚷的小孩子抢,回过神来却找不着柳钟情的人影,站在原地等了一阵,便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哥……”柳钟意笑着回过身,却怔住,强收住了原本叫出口的称呼,改口道:“庄主。”
温衍见他收敛了笑容,恢复原本淡淡的神色,不由得心下黯然,忽而想起谢橪方才那句似乎是打趣的话来,颇有些自嘲,却仍是压下那几分黯淡神色,执了他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他掌心。
柳钟意抬起手掌,只见那被放在他掌中的是一个系着红绳的木雕小兔子,只有拇指大小,雕工精致,木头散发的淡淡的香气,想是在方才那个摊子上买的。他不由得有些茫然,看了半晌,疑惑道:“给我的?”
“嗯,”温衍颔首:“我看你似乎很喜欢那些木雕。”
柳钟意微微垂了眼帘,道:“为什么是兔子?”
温衍见他并无什么欢喜神色,有几分局促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买了个与你生肖相同的,你……是不是不喜欢?”
柳钟意心下一跳,微微咬了唇,平复那多余的情绪,道:“没有,我很喜欢,多谢庄主。”
这般客气的回答,倒不如他一个无心的笑意。
只怕是再也得不到……
也罢,他亲手断送的东西,也没资格再要回来。
“喜欢就好。”
柳钟意将那木雕小兔子仔细收好,低头的瞬间,却也错过了那人脸上掩饰不住的一丝神伤。
“庄主,你过来时看到哥哥了么?”
“没有,方才我在那摊子上买东西时同谢橪走散了,来的时候也只看见你一人站在这里。”温衍见他微微皱眉,便安抚道:“此处人多,走散也难免,我们就如谢橪所说到这街市尽头的祈愿树下找他们罢。”
柳钟意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得点点头:“好。”
温衍看了一眼那拥挤的糕点小摊,猜到几分他的心思,便道:“我去买些东西给你吃,在这别走。”
“……”
柳钟意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生起些奇怪的感觉,却也说不清是什么。他忘不掉方才听到那人答话时心口微热的感觉,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死心了,却还能因为那人的一句话死灰复燃不成?
明明是不被需要的感情,却为何那般强韧绵长,斩不断,也放不下,他理智的希望那人能冷酷些,将那些多余的东西连根毁去才好。
可是看着他居然为了自己挤在那闹腾得让自己都觉得怠懒的人群里,心口却不受控制的泛起温热,暗中希望这一刻长些。
情感不受理智控制,许多时候是人最可悲的地方。
温衍回来的时候,便见他立在原处,面上神色似是有几分茫然,便柔声唤了他一句,将那裹着刚做好的热腾腾糕点的油纸包递到他手里。
柳钟意道了谢,接过来咬了一口,糖糕的甜腻味道在唇舌间弥散开来,香甜温软。
温衍见他捧着油纸包,微微埋下头吃糖糕的样子,不自觉弯了眉眼,轻笑起来。
两人沿着街市一路走着,并无多少言语,气氛倒也安然。走了一段路后恰好到了初来青凝城时投宿的客栈,二人便进去结清了银钱,将原本安置在客栈的东西也取了回来,马匹却不方便带,便与掌柜商量了几句,付了些零碎银两寄放在客栈的马厩里。
被柳钟意连同行李等物一同安置在客房里的蓝色鸟儿见他回来,颇为不满了啄了啄他的手背,爪子挠着原本盛放花生米而如今已然空了的小碟,仿佛在控诉他的失职。
柳钟意将还剩下一点的糖糕放到那小家伙跟前,成功的阻止了它继续往自己手上啄。
离开客栈到达街口的祈愿树下时月亮早已高高悬着,那祈愿树生在河边,树下的人亦是熙熙攘攘,不少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的。而那传说中的千年古树果然不小,巨大的树冠遮掩了一大片天穹。
柳钟意仔细的看过去,并未找到柳钟情的身影,不由得有点不安,人群吵嚷,他便沿着河走了一段,往较为安静的地方避去。
温衍陪他走在河边,开口道:“不许个愿么?”
柳钟意摇了摇头,道:“我不信这些。”
温衍淡淡一笑,就立在那飘着几盏河灯的水边,闭了眼,双手合十,并不言语。
柳钟意一怔,看着那熟悉面容上温和的神色,忽而便有那么一点失神,直到见他睁了眼,才蓦地移开了目光。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从见到那人起,似乎就知晓了这几个字的确切形容,从他的眼角眉梢到指尖衣袂,都显得温柔清润。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人也会有恨,也会冷面对人。
即使对陌生人亦是温和有礼的,唯独对自己一人,从来冷淡疏远,纵然仍是从未苛待,却也伤人得很。
柳钟意垂目掩去眸中神色,暗暗自嘲竟是又被他乱了心绪,转身抬步往前走。
温衍不知他心思,也猜不到他为何突然转身离开,只得移步跟了上去。
两人沿河走了一段,人渐渐少了些,走至一条小巷子口时,柳钟意蓦地顿住了脚步,温衍便也停了下来。巷口经过的人多是向着祈愿树去的,也没有谁注意到两个人立在巷子口。
温衍原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却听那小巷子中传来低低的人语,若不是身怀武功耳力甚佳,旁的人根本听不清。
温衍凝神去听时,却是怔住了——
“……谢橪,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声音十分熟悉,原本无比冷漠,此时却染上了一丝愤恨,竟是柳钟情。
温衍心下一惊,便听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游刃有余仿佛是猫逗耗子一般。
“我还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好生招待你的亲人,你却来质问我?”
“我五年前就说过了,小意并不是我亲弟弟,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你要报复冲着我来便好!”
“钟情……你总是如此,我真想狠心毁了你。”谢橪声音微微低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沙哑。
柳钟情沉默许久,才冷笑道:“你已经毁了我。”
“……呵。”
“武功全失,变成你的玩物,任你摆布,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不如给我一刀来个痛快。”
“……那我如何舍得?”
“放开!”
“当真要我放开?你莫忘了,红线发作的时辰就快到了。”
话音落下,那面安静了半晌,才听柳钟情低声道:“……当真可笑。”
柳钟意紧紧握拳的手上掌心已经掐出了鲜血,温衍覆上他的手,将那手指一根根展开,感觉到他全身冰凉,甚至轻轻颤着。
柳钟意摇摇头,一言不发,放轻了脚步往回走。
温衍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也未挣脱,只是一味的往来的方向走,直到靠近熙攘的人群,才停下,站在无人的滴水檐下,一动不动。
“钟意……”
“让我……冷静一下。”
柳钟意靠着外墙,微微闭目,再度握紧了手掌,鲜血顺着指缝一点点渗出,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春节期间三次元事情比较多,缓更,但不会坑的,放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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