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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完结章 ...


  •   七月初,柱间离开谷之国返回叶隐。一路上,他比平时走得更快,仿佛梅花召唤着黄莺,隐隐地也有什么在召唤着他,令他牵念无比。

      回来这天是晴天,隔着松林可以听见河流潺潺的水声,温和的、轻轻的风抚过人的面庞,又吹乱了山坡的百合花。柱间在路口遇见了扉间——他站在柜台前,正在买草饼。两人稍微怔楞了下,柱间笑着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脖颈:“看起来挺好吃的。”

      扉间板着脸看兄长毫不客气地分走一只草饼,努力忍下了内心蓬勃欲出的话语。家中,文代早已准备好美味的晚餐款待久别的儿子,有雪虎-是用萝卜泥盖在烤的炸豆腐上,还有用鲣鱼剔骨肉煮的味噌汤,敷了山葵末的芝麻豆腐,山葵泥拌鲣鱼花和用海苔和山药泥炸的油滋。佛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很想抱怨一句“我回来时也没有这样丰盛啊”,但想起妻子竖起眉毛的样子,只能不甘心地踱步回去。

      夏季天黑得晚,吃过晚饭太阳仍未完全落山,照见地上光影错落如鎏金,令人屏息。文代收拾起食具回到厨房,将空间让给父子三人。佛间把将棋搬到廊上,招呼柱间来与自己对弈。水井里的西瓜早已凉好,切开了放在盘子里,红殷殷的瓜瓤看着就甜美凉爽,但除了扉间俩人都顾不上吃,只把眼睛盯着棋盘。

      连下两盘都是佛间输,他越发慎重起来,蹙眉弓腰,捏着一张棋子沉吟良久。这一局比之前下得更长,久到夕照消失,夜幕姗姗来迟。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将团团黝黑的树影印在草地上。他“啪哒”放下一张棋子,随意地说:“明年你就接任上忍吧。”

      扉间咬西瓜的喀嚓声稍停又响起,柱间顿了顿,按下手中的棋子,棋盘上飞车变成了龙王,回答道:“是。”

      热气入夜后才渐渐消散,晚凉渐生,不少人出门纳凉,河边人是最多的,隔得很远就听见笑语声,天空偶尔一闪一闪,是有人在放焰火。柱间和扉间穿过漆黑的树林,临近水边的地方,萤火虫划出一道道青色的美丽的光。这样平和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它底下蕴藏着可怕的风暴。

      “袈裟夫人怀孕,大家都松了口气。”扉间压低了声音。

      袈裟是在四月时结的婚,婚后不到三个月就显露出了怀孕的迹象,在确定后最为高兴的当属松姬,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预示着他们一门有了新的继承人。而为景和田岛两方,也将这作为神佛赐予的雌伏时期。

      似乎每一方都对现状感到非常满意。“但这样实在太蠢了。”扉间尖刻地嘲讽到,“加千钧于一发,依靠着不确定的因素前行,毫无理性的备案,和无准备就踏上冰湖的鲁莽者没有什么两样。”

      看见那张脸因为不满而更加冷肃,柱间不禁笑起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扉间都是这样的,他人品端正,有胆魄,但总是摆出一副异常冷静、几乎没有表情的脸,让人望而生畏。每次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柱间就不禁想戏弄他。

      抬手在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弟弟脑袋上胡乱揉了揉,感受刚硬的头发在掌心里弯曲。“真厉害啊,扉间。”他笑眯眯地说。在兄长直白夸赞的目光里,扉间默默地移开视线,望向别的地方。

      两人渐渐离人群远了,不多时已进入不见任何灯火的黑暗中。深夜的树林里传来枭鸟的叫声,这里的气息更加湿润,大概是有溪流,柱间踩进了湿润柔软的草地,他停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到哪儿了?”

      “不能再往里走,快到沼泽了。”扉间望望远处依约的灯火。

      汤流山黑黝黝地耸峙在不远处,大概在接近顶峰的地方有零星的几粒灯火,非常渺远,好似连接着天上的星河。柱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望着天空恍惚了一瞬,他侧首,扉间依然在看着,远眺处,是越过汤流山外无穷无尽绵延重叠的山脊。

      虽然未曾说出口,但柱间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扉间流露出的情绪——叶隐正在陷入灾难,兄弟阋墙,本来就是在祸乱的根源。纵然有人看出,却又不能说出口,除了静观事态,没有别的法子。每当想起这些,柱间都如鲠在喉。

      “父亲让你接任上忍,也是未雨绸缪的意思。”扉间不知何时转过头,“内乱必将展开,此前要作好一切准备。”

      早做打算。这已成为许多人的共识。说到底,叶隐也不过是众多家族的联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联合起来。即便是宇智波与千手两姓内,也是由众多的独立势力组合而成,每一个家族都是一党,多个家族一起形成了集合,扶持遮饰,彼此照应。田岛和为景出身的家族势力庞大,又联合了多家势力,才登上了族长之位,但在其下,依然有掌控各家族上忍的存在。

      以田岛和为景为首的家族想着的是独占叶隐,如景诚和佛间等,却希望能在未来的纷乱中保存自身,而在这些之外,也不乏心存渔翁得利想法的人存在。如此种种,可以说是心思纷纭。

      虽然众人心念已经动摇,在未到最后关头前,日子依然得一如既往地过。柱间回到叶隐不过半月,又须得收拾行囊为任务奔波。这次,他直到十月才回来。

      此时叶隐秋色已深,田野、树林以目之所见的速度变色,在北方更远的山峰上,已经能看到发白的一角。雨月将至,人们抢在天气变坏前把稻子收完,不等歇口气又开始为田积肥,等到下旬或者下个月初把麦子种下去。

      柱间沿着更加寥落、寒凉的竹林走向真如堂时,突然看见了庭院里憔悴的胡枝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雨依旧淅淅沥沥下,阴暗院子传来枯寂虫声。这就是叶隐的秋天。

      今年秋天第一场雨降下时,春屋和尚因病亡故,在这个时代,能活到七十多岁才死,实在是件难得的喜事。春屋去世后,真如堂就由村中的妇人轮流打扫,这几天正好轮到文代。

      “秋天...”柱间喃喃一声,向四周张望了一眼,林中冰凉的溪流清澈见底,竹林外飘着蒙蒙的晨雾,从山谷那边传来几声狐狸的叫声,寂静里震人耳鼓。秋天实在容易让人心生悲凉,更有雨萧萧而下,令人断肠。纵然是心志坚定的人,目睹这样的景象,心头也不禁勇气某种苍凉的感情。

      今年颇不平静,四月成婚的袈裟在婚后不到三个月就诊出了身孕,令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但就在入秋后不久,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袈裟突然流产,甚至大人也差点命丧黄泉。

      如果袈裟死去,就意味着松姬一脉很难再有继承人,一旦松姬发生意外,为景和田岛之间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那个时候,叶隐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是另一个木叶吗?

      柱间不禁深深叹息,却又突地顿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隔着濛濛的雨雾,斑在廊下的幽暗中向这边望过来。一时间,他的心开始狂跳。但自从冬天后,就阴差阳错有八九个月没有再见。他非常吃惊,看着久未谋面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少顷,他脸上才露出微笑,撑着伞走过去:“天真冷啊。”

      衣襟扫过院中的胡枝子,花和雨露一起零落,但此时他心中已经没有半丝阴霾,反而充满了融融的暖光。

      斑并不答话,他坐在廊上,雨气浸漫,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淡淡的香烛味道,四下全无人声,只有几只猫绕着他走来走去,脑袋在他身上磨蹭,沙那趴在他腿上,抬着头散淡地看着雨水。直到柱间收起伞一人一猫才抬起头,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微微转动,好像眼中只有柱间一个人。

      那一刹那,好像天哗啦一声晴开,阳光在心坎洒落下来。察觉到自己的心绪,柱间难得地感到赧然和难为情。他在斑身边坐下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抬手去摸摸沙那的脑袋,却遭到猫爪的凶狠一抓。

      “哟,沙那,已经忘记我了?”他把沙那整个举起来:“忘恩负义的小坏蛋。”

      斑“嗤”地笑了,柱间也跟着笑:“回来了。”

      斑摸了摸爬上膝头的另一只猫:“绘凛说要把用坏的蚊香炉供奉起来。”在柱间面前他很少称呼绘凛为母亲,并非不亲近她,而是将她当作泉奈和净那样去保护。

      柱间明白斑心中所想,从前发生的种种,让他极为重视家人,凡事都深虑多思,希望能让他们尽可能过得快活,以弥补以前的不幸。

      从前如今,都曾有许多人认为他薄情而冷酷。斑的确冷酷,他厌恶蠢笨和犹豫不决,对他没有用的,立刻弃如敝屣;挡住他去路的,马上格杀勿论。那时候的宇智波简直就像是一只飞到极限的海鹄,它冲得那么快,随心所欲,把整个忍界搅得乱作一团。人们畏惧它与它的领袖,甚至认为呼唤那个名字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种荒诞的认知甚至影响到宇智波的内部,他们敬畏作为族长的斑,认为他必然能带领族群获得无上荣耀,同时也恐惧他会过于强大而威胁到自己的发展,这才有了后来的萧墙之乱。

      柱间承认斑的确有着这样的特质,但同时,他亦是一个孤独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甚至愿意违逆世间的洪流。他下意识地望向斑,随着年岁增长,他越来越接近自己所熟悉的成年模样,具有一种独特的冷酷沉静之气,像冰冷的刀身,风骨凛然,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这一次,他们又会以什么来结局?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会再重复之前的道路,就如同今日为景与田岛的选择,目睹他们二人所作所为,柱间更能感觉的当年的狭隘。

      如秋鸦禅师所说,路有许多,但大多数人只会选择同一条路。而这一条路,最后只会剩下一个人。

      柱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终焉之谷时的情景,那是的自己与斑,必然都坚信着唯有自己的理念才是唯一的真理,才造成了再也无法弥补的裂天之隙。

      而事实是,真理从不存在于一人,一个人一旦以为自己的理念代表了真理,就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妄想。所以木叶后来发生的——挑拨及煽动宇智波一族对斑的不满,促使他们决裂——尽管带着道义的面具,却已经完全偏离了最初的愿望。

      柱间曾以为自己已掌握了“无我”,却在终焉之谷后才发现,自己还远远不够,无法停止的内疚将他压垮了,纵然有那么多人劝慰,但他清楚地知道一切用来说服自己的说法都是借口。

      所以这一世当他爬上山坡,看到斑在铺天漫地的红光中睁开眼睛,那熟悉的眼神令他突然凝噎,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再见了。他说不出话,害怕一说出来,声音会有异色,他只能站着盯着半掩在草海中的孩童,夕阳的光,竟是这么刺眼么。

      那时的情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过去的十余年仿佛只是一眨眼。但柱间清楚地知道已经有许多事情改变了,他和斑在过去种下的,将会在未来得到结果。

      “明年,我就会接任上忍。”

      “我要去月藏山。”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稍稍一怔,斑回过头郑重地看着柱间:“我已经接下了追杀叛忍的任务,入冬就会出发。”

      柱间轻轻地“啊”了声,这样的可能,他并非没有想到过。当初和哉执意与绘凛结合,因此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在和平时期还能平安存活,一旦发生纷争,没有家族庇护的一家人就像是暴雨中的浮萍一样,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正是如此,在上一世绘凛才会因为过度劳累和疾病早逝,而斑和泉奈也才会被选为万花筒写轮眼实现的实验者。这些事情,都是在斑离开木叶后,他暗中调查才得知。

      想到斑曾经忍受这样的屈辱,柱间心中就隐隐作痛。而不管是他还是斑,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田岛与为景的纷争,会把悲剧无情地蔓延到没有抵抗能力的人身上。

      力量并没有过错,正确的力量可以守护爱,如同呵护风中烛火的双手。但柱间却蓦然想起了一个人,或许,可以称之为另一个斑——亘——他经历死亡与重生才获得了六道的遗产,但在那之前,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忍者死在通往地宫的路途上,幽魂被拘禁于暗河中不得解脱。

      他自以为已经经历过数十年风霜的灵魂已经能平静地面对任何飓风,但此刻他却无法抑制内心的动摇。

      从很久之前到现在,他从未如此担忧过,耿耿于怀。他知道自己应当相信斑,相信他不弱于亘的能力与决心,但此刻他却突然变得软弱了,优柔寡断。

      雨越来越大,敲打着满地的苔藓。

      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在他的脸变得苍白的时候握紧对方的手,直到他终于恢复了平静的声音,清朗地开口。

      “我会照顾好绘凛他们。”他不能劝阻斑,让鹰像小雀一样匍匐在地上啄食,是比死更悲凉的苟且偷生。

      斑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他下意识地使劲抓住。他们互相注视了很久,久到轻灵的雨丝,已将肩头濡湿。

      斑静静地微笑,目光变得温和起来。他有着强烈的预感,自己必然会平安归来,而柱间也一定会等待着他,他坚信这一点。

      他起身走向院中,来到庭院的另一端,在竹林的入口处又回望了一眼。他觉得柱间仍然会看着,果然,二人视线相触,一齐笑了。

      从最初见面到现在,他们已经相识将近三代人的岁月。

      “我会回来的,柱间。”

      “我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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