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57、第五十七章

　　重刀第一次歇在了山上。九砚的住所是个依山而凿的冰洞。洞内的桌椅床榻都由玄冰雕成。也许是寒到极致的原因，那冰触手竟是微微含着暖意。
　　九砚在榻上打坐，重刀看了一会便默默在榻边坐下，阖上眼帘。
　　重刀睡着了。他睡的很不安稳，总觉得有光晕在眼前如流星闪烁，又飞快坠落于漆黑的深海。海水沉重而汹涌，他遥遥站在海面上感受着无尽的窒息与寒冷。
　　这是梦。重刀告诉自己。
　　不知站了多久，无数流萤飞蛾扑火地坠向他脚下的一方海域，海水微微发着光。
　　一小块金色的光。光芒稳定安详地连接了海面与天空，重刀在光柱里微微睁大眼睛，在一声隐秘的轰鸣中，光晕填满整片空间。
　　金色的海水轻快地循环流淌，天空湛蓝。
　　这是黎明。
　　重刀醒来，雪洞里安静地可以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他看向仿若玉人的师尊，心中的惊疑慢慢平复。
　　不过是梦罢了。他神情晦涩地牵起唇角，正要随师尊一起打坐，耳畔却传来汩汩的水流声。
　　水声细微，像是冰凉月色下纤柔花瓣的凋零。这附近的水源只有锁镜海，而重刀印象中，锁镜海的水是一潭死水。
　　从未波澜。
　　他心中一跳，悄悄离开冰洞。随即一抹金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遥远的夜幕星辰之下，锁镜海明亮轻盈得像是一捧流风，而水里孕育着一轮金色的太阳。
　　重刀着魔一般想去触摸那轮艳丽的星体，他坠入水中，被无量光明包围。水流里金色的气泡纷纷扬扬向上涌去，而他则慢慢滑入迷失的黎明深渊。
　　重刀感觉自己也化为了一道光，一道水流，一个气泡。他记不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他只想往下沉，成为明亮星体的一部分，照彻空冥。
　　“……重……刀……”重刀是谁？
　　“……重刀……”重刀是我吗？
　　“……重刀。”谁在喊我？
　　“重刀！”少年紧闭的眼帘倏忽睁开，那声呼唤回荡在未知的领域，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璀璨绝伦的剑光，斩却一切虚妄。
　　重刀闻到了荼蘼花的味道。他在水中拼尽一切抓住了一样东西，然后顺着那道剑光回到了人间。
　　“咳咳……”重刀狼狈地跪在雪地里喘息着，他浑身湿透，发梢滴下的水瞬间凝结成冰，在黑夜里泛着冷光。他打着颤，不知是冷，还是……后怕。
　　九砚淡淡看着他。良久，道：“下山。”
　　“师尊……”重刀抬头看着他，“……对不起。”
　　“下山。”九晏一振袖，飘然而去。
　　重刀沉默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慢慢摊开手掌。掌心一枚小小的金色篆纹，闪过流光。

　　九砚心情非常好。主角终于拿到了“剑典”，这就意味着他又有一段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了。
　　这个世界的修炼重修心。不求炼气于内，而是任神魂遨游宇宙，感悟天地至理，化身于万物，和光同尘，直至与天地同生同朽。
　　所以你可以看到，有人枯坐梨花树，梨花落满头；有人对弈山川，十年落一子，百年方终盘；有人山巅煎雪烹茶，伴仙鹤，弄清风，邀月同醉。
　　这就是修心。心动修成神凝，感悟凝成法相，法相之上，便是合自己的道，返璞归真，成就大逍遥。
　　十年之后会有几个大门派来到不周天，遣年轻一辈互相交流切磋。在此期间就没九砚什么事了。
　　他对外宣称闭关，封了山门，阻挡一切生命踏入山巅一步。包括重刀。
　　少年被一面无形的气墙阻挡在半路。他可以看见对面盈盈落下的雪花，甚至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朔风，但就是无法再向前一步。提着酒坛的手微微捏紧，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异色，良久，他将之放在地上，转身慢慢离开。
　　几天后，重刀又拎着酒来到原地。那坛酒不见了。
　　他唇角微微融缓，似乎露出一点笑意来。
　　“十年后的虚巢宴，师尊大概就会出山了吧。”他自语，“那必然是，极精彩的宴会。”

　　十年对普通人来说，是极为漫长的。但对修道之人，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不周天难得热闹起来，竟是多了些烟火气。
　　瑶池。众弟子做早课的地方。
　　“这不是……重刀师叔吗。”青年微微一笑，“云涯，见过师叔。”青年的容貌俊朗的近乎干净，像是微熹晨光中天边淡薄的云霞，纤细偏偏绚丽。
　　重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云涯也不以为意，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九砚师祖要出关了吧？”
　　“嗯。”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云涯道。
　　“期待什么？”重刀面色冷淡。
　　“当然是……”
　　不周天平静的天空忽然一暗，众人吃惊地抬首望去，只见一朵硕大的海棠遮住了太阳，一点点展开的粉白花瓣遮蔽了大半天空。连阳光都过滤成了粉色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海棠花忽然从不周天的山脚开向山巅。
　　尘世间的百姓永远忘不了这一天。海棠如火，漫山红遍，如同没有枝干的桃树，华盖灼灼，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奔涌的火海倾倒人间。
　　“是海棠宫！”天上的花朵盛放到极致便决然炸裂，一艘印满百花的十二楼船从中缓缓驶出，降落到不远处的云海天台。
　　“我说今日怎的一夜花开，原来是海棠宫的各位绝色到了。”有人远远走来，大笑。
　　“见过掌教。”不周天的各位弟子恭敬的垂首退避。
　　“劳得掌教远迎，失敬。”楼船上陆陆续续走下来一群明眸善睐的少女。为首的女人挽着随云髻，满坠步摇和珠翠，着一身绛色洒金的海棠纹襦裙。然而这些也不过是她的陪衬罢了。跟在女子身边的是一个容颜若冰雪的少女，她抱着一把琵琶，目光淡淡。
　　和女子一比，看上去毫无特色的不周天掌教却并不显得平庸，反而有种难言的气度。
　　“能亲自迎接艳冠天下的海棠夫人，乃是九舟的幸运。”
　　“有那位在不周天，我哪里逾越的去。”海棠夫人淡然一笑，登时引得一帮小辈目眩神迷。
　　九舟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还请随我来，你们的住所我已安排好，乃是风花雪月俱全的好地方，各位必然喜欢。”
　　“有劳。”
　　待他们走得远了，不周天的的弟子们才意犹未尽地叹道：“果然是，国色天香。”
　　重刀收回目光：“先走一步。”
　　“师叔慢走。”云涯温声道。
　　“那把琵琶倒有些眼熟……”云涯用扇柄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
　　一位弟子漫不经心望向天空，随即震撼得张口结舌。只见庄严夕晖的晕染下，一片片云彩不知何时凝聚成诸佛龙象。飞天，金刚，阿罗汉，或伏虎降龙，或跏趺而坐，或拈花一笑，具是动人到极点。
　　“这是……穹庐净土，掌中佛国！大悲天的人来了！”
　　“嗡——”黄钟大吕之声响彻九天，整整八十一响之后，空中云佛纷纷飘落，好似天花乱坠，每尊神祇落在人间便蜕化为一个神情肃静，着灰色袈裟的和尚。
　　“鸠摩罗什！就数你最会显摆！”九舟不知何时来的，眉宇间欣喜不已，“已有百年不见了吧……”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肌肤晶莹如玉，眸光湛然的少年微微一笑，却一言不发，只是点点头。
　　“你修的什么神通？不开口我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九舟笑道。
　　佛子五官柔和：“小僧修的是他心通。”
　　“……好吧好吧，反正我从来都说不过你。”九舟翻了个白眼，“走，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那里清静的紧，包你们满意。”他一脸真诚。
　　后来听说，大悲天和海棠宫的住处不过隔着一片桃花林罢了……
　　不久，星宿海夤夜来访，周天星辰大放光明，黑夜洗成白昼……
　　之后，剑宫，残山，三生渡，明光境相继而来……
　　风起云涌。

作者有话说

　　我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四级考完的同志们举起手！给你们爱的么么哒……没有放弃我的小伙伴我爱你们！咱们回老家结婚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