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62、第六十二章

　　剑冢平原仿佛真的没有尽头。
　　这里杀气极重，稍一动用修为便被万剑镇压，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在空中飞行，只得在横斜剑柄中艰难行走。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剑支也让他们大开眼界。有的纤细不盈一握，有的厚重足有三尺；有的古朴如磐石，有的艳丽似狭龙；有的扁方如锤，有的浑圆似锏；有的三股合一，有的七剑同鞘；有的子母连珠，有的鸳鸯并峙……林林总总，百万剑器，竟绝无重复，绝无类似！
　　越往深处走，他们受到的压力也越大。尤其是重刀，额头已布满细密冷汗，在剑压之下苦苦撑着而已。
　　九砚也不好受，不过他看着重刀艰难的样子不由忧虑：万一主角走不到尽头可怎么办……
　　重刀脚下被一柄短剑绊着，重心不稳便要跌倒。九砚急忙扶住他的小臂，拉到自己怀里：“小心。”
　　青年如今已与他一般高，甚至更高一些，他微微侧过头贴在九砚颈侧，鼻尖蹭到他冰凉的发丝，轻轻呼吸便能嗅到冰雪般冷冽的气息。
　　不是香味，却纯粹到极致，竟也迤逦起来。
　　重刀站直身子，面容苍白：“让师尊笑话了。”
　　九砚摇摇头：“走吧。”
　　他们前进的速度可以用挪动来形容，重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孤身闯入极北冰原，那时他手无缚鸡之力，差点死在无尽的飞雪之中。但是身边的男人救了他。
　　如今，他依然在自己身侧，伴他前行。
　　那么，他一定能走到最后。

　　又是一日夜，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上升趋势，此时剑气早已有冲霄之势，压的人几欲跪拜。但是他们终究走到了尽头。
　　那里有八柄剑。断剑。
　　一柄死气沉沉，一柄生机勃勃，一柄皎弱骄阳，一柄静若幽月……龙吟虎啸，神采精华，皆非凡品。
　　“好剑。”重刀身怀剑典，感觉更是敏锐，心道：除了师尊的“云低”当世再无可与之比拟的剑器了。
　　“可惜都是死剑。”九砚微微皱眉，目中流露出些许可惜。
　　这些剑随着主人的逝去也已散去精魂，不过还保存着当初的些许规则意志罢了。剑身自断，不侍二主，所以称他们为死剑。
　　“神剑有灵，从一而终，却比很多人都来得高洁。”重刀笑笑，“我当学此剑。”
　　九砚心想他以后广开后宫三妻四妾的，哪还有什么节操……不过面上却是点点头：“目下无尘，别无余子，是为‘固心’。境界难得。”
　　正说着，一枚血珠从虚空中来，往虚空中去，正正掉在八柄剑拱卫着的中间地带。血珠仿佛撞到什么东西，“嗒”的一声晕开，染出一点淡红的剑尖。
　　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这里有第九把剑，无形的剑！
　　重刀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是他的血？紧接着，莫名的吸引力从那传来，吸引着他去触摸……
　　九砚没有阻止。因为这就是打开最后一层的钥匙。
　　大幻重楼剑，上一任剑典主人的佩剑。可惜还是走了歧路，陨落于此，坐化前竟觉得剑典乃是魔物，生生撕成两半，一半镇压于此，一半扔到……不然哪里便宜了这个小子？
　　但是重刀在这儿注定还有一劫，还得我来挡才是……
　　正想着，大幻重楼已饱饮重刀之血，明光闪烁，周身空间震荡不休。这是它的主人下的命令，若有持有半部剑典的人来此，格杀勿论！
　　那大幻重楼的主人当真好算计，若是后继者没被击毙，说明来人修为不比他低，甚至更高，那他自当献上剩下半本，襄助一二。若是死了……死就死了，干他屁事？
　　正因那人桀骜骄狂，激烈极端，怎能不走岔路呢。
　　“退开。”九砚喝了一声，将重刀护到身后，极寒与极诡两股真气登时撞击在一起，形成一团凝而不散的漩涡盘在空中，一时僵持不下。
　　剑冢百万剑器似也被这龙争虎斗的真气唤醒，嗡鸣大作，气势如虹。
　　“师尊！”重刀目光一寒正要出手，却被九砚挥袖拂到一边，“……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男人水色眼睛微微亮起，不再压制修为，如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笼罩整个平原，霎那间狂态毕露的剑海波澜不惊，再无一丝嘈杂。
　　“我在外面等你。”九砚将大幻重楼打成碎片，缓缓消失在重刀面前。重刀来不及拉住他的手，便被送入下一层。
　　睁开眼，眼前是半枚金色符篆。
　　“剩下的半部剑典……”重刀将它抓进手里，神情冷漠。
　　尔后镜宫震荡，顷刻间化为废墟。

　　“诶呀，老子正要进入下一层怎么就塌了？”昙七脚踩莲花气得哇哇大叫，“这镜宫好没得眼色！”
　　其他人也险而又险从中逃脱，纷纷交流着所得。
　　重刀一眼就看到自家师尊，当即走了过去：“师尊……”
　　九砚看向他，道：“没事就好。”
　　这时云涯也走了过来：“见过师叔师祖。”他衣衫不再整齐干净，倒平添两分稚气。
　　“嗯。”九砚颔首，刚才面对重刀才略略外放的情绪立刻收了起来。
　　“众位随我回星宿海休整休整可好？”罗映星笑道。
　　“不呆了不呆了，好没意思！”昙七眉毛倒竖，“走也！”随他一同离去的还有嵇无愁。
　　海棠夫人拉着迟霜谢过罗映星之后也化为两道丽影消失在天际。迟霜离去前若有似无看了重刀一眼。
　　最后竟只剩下九砚，重刀和云涯。
　　罗映星眼巴巴看着他们：“九砚你们留下来玩两天呗。”
　　“告辞。”
　　“……”

　　三人在海上悠悠飞过，不过片刻就飞出星宿海范围，回头一望又是一片干涸。谁能想到其中波澜壮阔非比寻常呢？
　　“不急着回去。”九砚看到一座小镇便带着他们飞了下去。小镇甚是繁华，正坐落于人间某个强大王朝的富庶之地，游人如织，喧闹异常。
　　这还是重刀曾经的家乡。
　　“这也算历练吧？”一行三人在客栈里坐下，云涯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
　　重刀默默喝了口茶水，心中别有一翻滋味。
　　这三人临风而坐，个个是顶好的容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围观。他们倒毫不在意，只专心研究着菜谱。
　　“不知三位吃些什么？”小二手都在抖。
　　“师尊想吃什么？”
　　九砚哪知道什么菜名，不过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倒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尤其是金洛阳，变着法给他弄些奇奇怪怪的吃食，便试着报了两个名字：“可有好逑汤，鸳鸯五珍烩，鹿肚酿江瑶？”
　　小二目瞪口呆：“这……这……小的从未听说过……”
　　九砚这会越发想念那种味道，或者说，是那时的人罢了。
　　云涯笑道：“我也未曾听说过，不知是何等滋味竟令师祖念念不忘？”
　　重刀幼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却也前所未闻，不禁上心：“师尊不如说说。”
　　九砚摇摇头：“故人所做，我已记不清了。”
　　随后重刀照着九砚口味点了四五道清淡菜肴并一盅蟹子酿豆腐，这才罢手。不一会热腾腾的菜上了桌，九砚酒壶不在身边便又叫了壶黄酒，菜倒是不怎么动，只是喝酒。
　　酒杯是梅花朱盏，小而薄，透而浅，淡色嘴唇轻轻一触便映出绯红水光来。
　　重刀眼帘一颤，夹了片糯米糖藕在男人碗里：“师尊尝尝这个。”
　　毕竟是自己徒弟，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慢慢将藕片吃了，又尝了尝蟹子豆腐，道：“不错。”
　　云涯也倒了杯酒：“世人哪知修真苦，人间也有人间的好处。”他细细品着酒香，似醉非醉，“无外乎吃吃喝喝，情情爱爱，我倒是羡慕得紧。”
　　“可是百年之后再入轮回，万事万物皆不得不忘却。”重刀道，“便是前世挚爱站在眼前也相逢不识，何其悲凉。”
　　“你说得对。”云涯慢慢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所以，何谓修士？”
　　“——只修今生，不修来世。”
　　“孤注一掷罢了。”

作者有话说

　　一写云涯我就手足无措啊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