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81、第八十一章

　　窗外落了今年第一场雪。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床上暗红的帘子密密实实地拉着，忠实地隔绝所有的觊觎与窥视。不远处的花瓶里插满了红梅。
　　似乎是因为太闷，又或许是因为太暖，竟有一只白皙消瘦的脚掌抻出帐子探在外面。那脚掌微微颤抖着，泛着淡薄的胭脂色。
　　随着一阵似痛非痛的闷哼，花瓣似的脚趾猛地蜷起，血色尽褪，脚背几乎透明的肉色下隐隐映出几条血管。过了一会那脚趾无力地松了下来，红潮重新爬满肌肤，薄薄的汗水将那雪白脚掌衬得越加柔腻。
　　忽然，一只手伸出来将它捉了回去，帐内传来模糊的吮吸声。又过了许久，帘子一侧被人撩起，周玄随意裹着睡袍下了地，又将昏睡过去的沈绛抱进浴室。
　　刚给沈绛清理好，周玄接到一通电话，便匆匆冲了个澡，趁着夜色踏着碎雪出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窗边红梅静静地开着。
　　梅枝摇了摇，似乎有风吹过，却是有人推开窗户翻了进来。寒冷的气流拂过艳红的花枝，仿佛要将那美永远冻结在窗框上。
　　那人拉好窗户，环顾四周，看到掩得密不透风的床帐时不由愣了愣，便步履急切地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它掀开。
　　那一瞬间他抓着帘布的手是颤抖的。
　　他缓缓半跪于床侧，轻轻碰了碰白发青年眉间狭长伤痕，又沿着脖颈上细密的吻痕缓缓往下抚去。他的手指不自觉越来越用力，最后竟在腰间印下一抹青色。
　　沈绛指尖动了动。他撑起酸涩的眼皮，迟缓的大脑静静分辨着眼前男人的身份。
　　那人看沈绛醒来，握紧他的手，好半天才道：“……我带你走。”
　　沈绛道：“……楼清。”
　　“是我。”楼清低下头，“是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沈绛眼底毫无波动。他漠然的视线落在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身上，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谎言：“不过是另一个笼子罢了。”
　　楼清眼帘一颤，声音艰涩：“……不会的。”
　　沈绛侧过头，并不理会。
　　楼清咬了咬牙：“难道你……不想知道高嫣然怎么样了吗？”
　　沈绛坐起身，虚软的手用力攀住楼清领口：“她……她怎么样？”
　　楼清苦笑：“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你威胁我。”沈绛盯着他慢慢笑了笑。他生得淡薄，笑得却凶媚，心魔裹挟着阴暗情绪翻涌在心间，激得他淡红眼瞳颜色越深几乎要滴出血来。
　　楼清震住了。他从没想过有人能笑得让他如坠冰窟，又让他如痴似醉。
　　沈绛只顾着笑，笑得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张狂。他笑着推了楼清一把，道：“滚吧。”
　　楼清握住他的手腕：“你不在乎高嫣然了吗？”
　　“高嫣然？”沈绛偏了偏头，又笑起来“她算什么东西，与我何干？”
　　楼清只觉一股寒气窜上来：“你要是恨周玄，恨……我，就跟我走，我帮你报仇，你想怎么样都成。”他攥紧手掌，“……怎么样都成。”
　　“怎么样都成？”沈绛猩红的眼睛似乎含着脉脉温情，“我与你也算有几年情分，你利落点给自己一刀，以后我只专心对付周玄，岂不省事？”
　　楼清怔怔看着他。
　　“快啊。”沈绛凑在他耳边，“只要你答应，我就是爬也会爬出这里。”
　　楼清眼前一黑，良久才缓过劲来。他颤声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沈绛莫名其妙，“你少说两句我说不定还看你顺眼点。”
　　楼清道：“可以。”
　　这回沈绛愣住了。
　　楼清站起身：“不过，你得先和我离开这里。”
　　沈绛冷冷看着他。
　　“你行动不便，我又浪费了太多时间……过一段时间，我准备好了再来接你。”楼清不顾沈绛的抗拒将他按回床上，给他拉好被子，“我绝不食言。”
　　窗边红梅摇曳了一下就恢复了宁静。
　　沈绛望着那花出了神，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是他收敛不了。
　　想着想着渐渐不敌倦怠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见周玄坐在床头。窗外依然阴沉沉的，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沈绛瞥向窗口，花瓶里的红梅已经被撤掉，换上了犹挂水珠的腊梅。馥郁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趁沈绛坐起来吃早饭时周玄开了口：“我刚刚折的，本想让你看看带雪的腊梅，可惜屋子里太暖和。”
　　沈绛觉得好生腻歪。面对楼清还能讽刺几句，甩甩脸色，面对周玄真是什么都懒得说，多看一眼都觉得扫兴。
　　但是他还是开口问道：“高嫣然怎么样了？”
　　周玄笑了笑，他很久没见沈绛开口，一时有些高兴也顾不得他问的什么内容：“她很好。”
　　“她一直在找你。哦，还有楼清。”周玄给他夹了一筷子什锦菜，“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绛不说话。
　　“是不是有人不辞辛劳夤夜来访，尽跟你说些疯话？”周玄盯着沈绛的眼睛，若有所思，“真是防不胜防。”
　　沈绛忍了忍，没忍住：“谁能有你疯？”
　　周玄勾起唇角：“可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想跟我装疯卖傻，一攀高下。”
　　沈绛冷笑。
　　“这几天有点忙，不能多陪你。”周玄转了话题，“等天气好了就带你出门逛逛。”
　　沈绛皱眉，把剩了大半的粥推开，撇开头不看他。
　　周玄将盘子端起放在一边，伸手想碰碰他，却轻轻收了回去：“我走了。”
　　沈绛搭在被子上的手忽然握了握，虽然还是有些虚，不过已经有了力量的痕迹。他心中微哂，周玄把药放在食物里逼得他不得不吃，不过他已经渐渐减少食量，而且他毕竟不是普通人，这段时间已经产生了抗性，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虚弱。
　　沈绛觉得楼清昨晚的行踪不可能瞒过周玄，与其等他来救，不如趁今天尚未及时增加人手时来个出其不意。
　　不成功，则成仁。

　　下午就开始飘起雪。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除了近在咫尺的飞雪什么都看不见。
　　晚饭是一个佣人送进来的，沈绛一口没动。这个时候也是保镖换岗的点。
　　周玄根本没有给他准备能穿出门的衣服和鞋子，与其等深夜气温降得更低，不如现在天还微微亮着时逃跑。
　　沈绛推开窗户往下看了看，只有两层楼并不是很高。冰冷的风雪直往他宽大的睡袍里钻，他静静站了会，待适应了这温度后便毫不犹豫跳了下去，顺势在积雪上一滚，毫发无伤。
　　四周无人，警犬也被牵回屋里。
　　沈绛尽量往植被多的地方走，一来稍稍遮掩足迹，二来掩盖身形。他的脚已经冻得通红，但是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虽然大雪给他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但是周宅的警卫极为严密稍有不慎就真的成仁了。
　　沈绛往依然绿叶蓁蓁的女贞树后面一躲。没一会就有两个保安走了过来，还絮絮说着什么。
　　“……什么人，看得跟宝贝似的。”
　　“就你多事。”
　　“我看你也感兴趣的很。”
　　“你省省吧，能有什么，不就是一时得宠的玩意儿，以前什么人物没见过？”
　　“我倒是觉得这回有些不太一样……”其中一人笑了笑，却吃了一嘴雪，不由“呸”了两下，“什么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早点巡逻完早点回去，别磨蹭了。”另一人道。
　　“快走快走……”
　　待两人走远，沈绛稍稍舒展有些僵硬的四肢，压低身体向围墙跑去。眼见出路就在眼前，沈绛却越加谨慎，缩在在隐蔽的角落观察了一会。
　　这段墙其实里大门不远，不过所谓灯下黑，反而算是看得比较松的一块。沈绛的体温越来越低，不能再耗下去，正要起身，却见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车开了进来。
　　这种车，除了周玄没人坐得起。
　　沈绛再次缩回去，静静等着那辆车开走。
　　车里周玄撑着下颌漫不经心翻看资料，心中一悸，若有所觉望向窗外：“停车。”他推开车门，任鹅毛大雪落满肩头，染白头发。
　　“先生您……”保镖急忙过去给他撑伞。
　　周玄怔怔看着四周，只觉风雪之声竟有些寂寞：“……没事。”他坐回车里，心神不宁地盯着资料发呆。车子还没开出多远，他忽然攥紧手，喊道：“停车！”还没等车停稳就冲进漫天银白里。
　　周玄呼出口气，在空气里晕成白雾，又很快被扯碎。迷离间，他看到不远处有些低矮的常绿灌木和几颗桂树，似乎感受到什么，便慢慢走了过去。
　　拂开枝叶，空无一人。
　　他先是松了口气，余光一瞥却又看到几个浅浅的的，凌乱的脚印。
　　他只盯着那脚印看。
　　“周先生……”保镖凑上去询问，“怎么了？”
　　周玄像是没听到。他只听到北风呼啸的声音像钢刀割过玻璃，尖锐得让他头疼欲裂。
　　保镖惊退两步，却是第一次看到周玄这么……可怕的神色。

　　“这雪怎么这么大！”面容张扬的年轻人“啧”了一声，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视野越来越差，几乎看不清前路。
　　“咦……卧槽！”年轻人忽然惊呼一声，急忙踩住刹车，汽车在雪地里划出两条长长的黑线，堪堪在那人身前停下。
　　“特么走路不看路啊！”年轻人嘭地甩上车门，“想碰小爷的瓷？”他不耐地走过去，看清那人身形时却愣住了。
　　那人卧在地上，一头白发化在雪里看不分明，衣衫单薄得不可思议。赤裸的足踝和手指被冻得微微泛紫。
　　“喂……你没事吧？”年轻人蹲下去推了推那人的肩，又探了探他的呼吸，愣了片刻后立马把他抱起来塞到车里，又从后备箱取出摊子给他裹上。
　　他坐回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人一动不动的样子，低低骂了句脏话，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而他走后不久，几辆黑车匆匆路过。

作者有话说

　　归哥之后几卷会酷炫丧病苏炸天，不过他会吃药的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