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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京都,一场姗姗来迟的鹅毛大雪将烟火尘世装点成琉璃般的世界,影影绰绰美得那般不真实。京都男儿多轻狂,锦衣华裳,醉笙歌酒巷,偏安一隅时光。喧嚣尘世里迷醉浮华下沉淀的不安俱在温柔乡里缓缓飘散,美人罗裙如花绽,为君羞把娇颜开。
      入夜,春风楼前宝马香车,门庭若市,寒暄调笑不绝于耳。这里是京中最大的青楼,达官显贵,王子皇孙,只要你够美貌要手段就不愁没有机会攀龙附凤。
      马儿不安的嘶鸣两声,在春风楼前停下,机灵的小厮拿了矮凳在一旁候着。一个穿绿夹袄的丫头利落的跳下马车,灵动的眉眼间全是不满,半是羞怯半是恼怒的瞪了在过来的龟奴一眼“去去去,我家少夫人岂是你这样的人能污了眼的。”
      女的,龟奴一惊,不会是来闹事的吧,面色已转冷,暗自对身后的几个打手使个眼色。在这里已经见惯了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正思量间,车内的女子已裹着雪裘缓缓而出,素净如莲的容颜,玄发如瀑的美丽,点漆如墨的眸子里蕴着水墨山水中悠长的韵意,峨眉微蹙一抹愁痕,一低头一俯首皆是可入画的温柔。她踏雪而来却不冷冽如霜,如玉,安然,沁暖。
      “丝罗,你一个姑娘家就在外候着吧。”声音温软低暖,着绿夹袄唤丝罗的丫鬟却并不买帐“少夫人~”“听话”她轻斥了声,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味。“是”丝罗不情不愿的应了。
      未理会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女子缓步向楼里走去,衣带翩然如拂花穿柳般自在从容,沿途竟无一人敢拦她,径直走到那浓妆艳抹,披红挂绿的老鸨面前,才轻轻一颔首。坠玉流苏细细从她发间流泄,在灯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打搅了,我来寻我的夫君,沈竹。”
      饶是老鸨在风月场上打滚多年,见多识广,却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贯挂在脸上的笑也渐渐敛了去。这女子好一双冰雪剔透的眸子,温和淡雅不见半分虚假轻视,倒叫她觉得挂一脸假笑是辱没了这玉人儿。一张脸虽不是倾国姿色难得的是素雅的让人看着便心下舒服,更别提这周身的气度,早将她楼里一干姑娘都比了下去。久听闻葛太傅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各有千秋,她自视识人的眼光不差,眼前的玉人儿她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夺妹夫婿,惹得妹妹至今下落不明,夫妻不和的恶姐姐啊。
      心下虽是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沈公子啊,和一干公子爷在三楼百花阁喝酒呢,我这就差人微夫人通传一声,夫人稍待。”
      “有劳”挥退了身后想开口的下人,女子温温雅雅的回了句,便垂睫再未言语。
      额点花钿眼儿媚,黛子螺眉风情娇。红袖素手轻翻转,为君携来金樽酒。
      柔媚的曲化开了冬雪的寒意,丝丝缕缕,绵绵不尽。翩翩的是女儿家的红罗裙,彩系带,随着曲子,一点点踩开盛放的年华,一步步踏出凄艳的花。旖旎的风情在纸醉金迷的这里是堕落的销金窟,男人们依红偎翠,女人们醉生梦死。
      “公子,喝嘛!”娇俏的女娃偎在少年的怀里,一双玉臂搂着他脖子,蛮横的要求道“你可是难得来捧铃铃的场,要是不多喝几杯我可不放你走。”
      “哦~”“好!”“沈竹你今儿要是不喝可真不算个男人”“沈竹,喝!可别给我们丢份子…”“是…”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纷纷擂桌叫好。“喝就喝”少年亦是爽朗笑道“咱们今晚千杯不醉。”把怀里的女子越发搂近了几分,将杯中酒一口干净,冲站在窗边的男人笑道“旭尧,你也来喝,别扫兴。”
      比起少年的豪气,那站在窗前的男子似是更担得起竹之一字。背影修挺,轻袍缓带,只回头笑看了他们一眼“算了吧,我的酒量你们还不知道,别回头吐了你们一身又要找我抱怨了。”
      “张公子醉了不是还有姐姐们照顾吗?”铃铃歪着头,金步摇在颊边颤动“喝两杯也无妨吧,公子,张公子他分明是推脱之词嘛!”她将脸埋入沈竹的脖颈软软的蹭着撒着娇,惹来众人一阵大笑。铃铃的眸子灵动的闪着,又开口道“公子们,咱们刚才打的赌还作不作数啊!沈公子可是说他家夫人向来唯命是从,不敢忤逆,怎么这么会儿了,人还没来。不会是沈公子说大话吧,那这一会儿的酒钱可全归公子结啊。”
      “她敢”沈竹“哐啷”一声把酒壶往桌上一砸,酒劲也上了脸“她要敢不来明儿我就休了她。”
      这一下闹得可僵,众人虽都知他想娶的是太傅家二小姐,可这大小姐嫁过来一年多也从未被挑出过什么错来,方才那赌不过是酒后一句戏言,若真闹得休妻那可不得了。
      “沈竹啊,一句戏言你犯不着当真的。”“诶,公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铃铃笑谑道,一转眸却正对上张旭尧的目光,赤裸裸的轻视与不屑几乎让她立时就涨红了脸,话也就断了。
      歌舞不休,推开门就隐闻丝竹,颓迷绵软的香气扑面而来,小厮敛了心神,才回禀道“沈公子,有位沈夫人找您。”
      花满楼,玉香暖,张旭尧转过身,目光回到那纤弱空灵的女子身上。老鸨客气的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有礼的颔首,便在家丁的护持下提裙上楼了,素白的裙角在木制的阶梯上次第逶迤,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女子抬头看了过来。他温文尔雅的颔首示意,她轻扯一丝笑意,梨涡初绽。
      “鬼丫头,这回可认输了。”沈竹抱手交叉,散慢的紧。倒是他的那些个兄弟,见有女眷来了终于不敢闹得太过,刚要叫人停了曲散了舞,就听到沈竹霸道开口:“不许停,继续。”大家面面相觑,他却在铃铃腰间捏了一记“丫头,说说看要怎么罚你。”
      铃铃妙眸一转,泠然笑道“公子,你坏。”话虽是这样说,她却以极暧昧的姿势坐在沈竹腿上,身体向后弯曲几乎与桌子平高,灵巧的小舌在唇边转了下,侧首叼过桌上的金樽,将酒液一点一点哺入口中,活色生香的模样叫一群男人都看呆了去。
      “唰”的一下她漂亮的直起身来,在绰约的灯光下,女孩眼里含着纯真而大胆的诱惑,靠近沈竹的唇,暧昧得可以。沈竹的目光变得有些难堪,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侧身想避开她的唇却又不忍见她委屈的神情,这般你追我躲越发勾起众人看热闹的心思。
      “吱呀”门在此时被人推开,一室颓迷就这样印入眼底。
      几乎同时,沈竹陡然出手拥住了铃铃,狠狠蹂躏着她的朱唇,雪亮的眼睛却直直盯着门外的女子,满是挑衅。
      疼吗?她轻轻问着自己,却只能淡淡笑开,苦涩的像夜空里浮动的八重樱,华美却注定调零的命运。曲和舞渐渐停下来,女子的悲伤无言却像漫天飞雪,给空气注入一缕清寒,使人感到清明。她的脸逆着光,神情让人有些看不清。
      她提步跨过门槛,翻卷的裙角有如流水般涌起又四散。雪裘衬得那张素颜越发苍白,纵然见到这样让人难堪的景象,她的神色依然恬淡沉静。径直走到沈竹面前,似乎自始至终她只看到他一人一般。沈竹见状便放开已经气喘吁吁的铃铃,将她安置在一边,懒散的靠上去。
      “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低暖的声音轻轻响起,她素来如此,一向知礼。
      “呵,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扫兴的”沈竹冷嗤了声,俊逸的面容露出恶意的微笑,宽厚的大掌从梨花木雕的圆桌上拿了酒壶“啪”的一声拍在她面前,剑眉轻扬,笑道“在座的,都是我兄弟,你素来知书达理,去,给他们敬杯酒。”
      “呵”最先笑出声的是铃铃,说不出的嘲讽。女子听到时淡淡抬眸看了看她,便静静低下头去。可悲啊,才多大的年纪,这稚嫩外表下的矫饰天真又是经历了多少事才学会的。
      “那个…”挥退了一干歌女舞姬,方才有人开口道“沈竹今天喝多了,所以…”“就是,哪能烦你动手敬酒,沈竹那是醉话”下面的人纷纷附和道。
      “闭嘴”沈竹忽然开口,把铃铃推倒一边,冷冷看她“这酒,你是敬还是不敬?”
      “呼”女子泛白的指尖死死拽着雪裘,立在暖室之中竟似处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寒意一点点从骨子里渗出,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啊。她低下头,眼睫如蝶翼轻颤缓缓闭上,不闻不听不见。
      僵持,还是那看似云淡风清实则剑拔弩张的僵持。
      “沈竹!”张旭尧忽然回眸道,口气虽不重却隐隐含了责备。
      “哼!”沈竹猛然站起,长身玉立,俊容染怒,抄起酒壶“哗”的一下朝女子脸上泼去“你知不知道,我最不耐烦的出是看你这张死人脸!”似是不愿意再看她一眼,他按剑而走,“咣”的一声甩上门离开了。
      一室静默中女子裹紧了雪裘,冰冷的寒意就着酒渍紧贴着肌肤,湿腻的难受。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睫毛上的酒滴有如泪珠一般。她慢慢转过头,依旧落落大方,行了个礼“扫了大家的兴了,这顿薄酒就由我家夫君请了,大家请慢用。”
      长街十里,大雪纷飞,男子窝在廊檐下落魄的灌酒,长衣锦裳被四溅的酒液沾湿,俊朗的有如刀削的轮廓隐着不知名的凄怆,雪花覆满他的肩膀。
      素白的裙裳在雪地里反射着柔和的光,照亮这暗巷。她撑着伞,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竹柄,一步一步坚定的向那落魄的男人走去。眼中泛着酸楚和心疼,却只是偏过头将那份脆弱和狼狈掩去。真的是很冷的天,回去要熬些解酒的汤才好,伸出手,任风鼓起她宽大的袖子,掌心里有雪花融化,水渍里印出她眼中的点点星光。握紧手掌感觉那份沁人的凉寒,只是苦笑,他们之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融水化冰呢。
      沈竹抬起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风雪吹得她衣袂翻飞,仿佛随时都会凭风而起,羽化归仙,连绕在她身边的雪花都仿佛浸染上那柔和的光芒,纷飞起舞,只为博她一夕欢颜,缓缓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今晚失态了,再次寻灵儿未果,让他一腔怒火只能借酒装疯迁怒在她身上。他已经没有什么耐性了,可灵儿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一柄伞撑开一方天地,将所有的风雪挡在外面,女子缓缓蹲下身,拍去他衣上雪花,柔声道“回去吧,夜深了着了凤寒就不好了,别惹爹娘担心。”
      沈竹睁开眼睛,摔了酒壶,反手将她狠狠拉入怀中,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却叫她心凉,他一声声唤着“灵儿,灵儿……”
      她仰起头,任漂渺的雪花冰冷的融化在面上,泪终于不堪重负的掉下,像折翼的蝴蝶轻轻坠落。如墨的发,素白的裙,铺展开来像一幅遗落了千年的画。张开手臂拥住他的腰,听他只剩一声声深深浅浅的呼吸,他醉了。
      寂静的雪巷里,没有人听见女子轻声叹息“云樱,我是云樱,不是云灵啊。”声音里的无奈与苍凉他都没有听见,正如她的哀伤他永远看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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