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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最初的时候,也是在一场雨中。
      北京常年天干物燥,那一个春天却意外地雨露丰沛。林丹墨还没有来得及养成出门随时带伞的习惯,就又被一场瓢泼大雨赌在教七楼里了。
      通常来说,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有两个:一是打电话给徐明晓或是顾北雅,让他们拿了伞过来接。考虑到北雅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忙人这会儿肯定蹲在图书馆里刻苦的泡妹妹,而徐明晓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牛人已经成功地打入到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去做为期一年的交换学生,总之就是哪个也指望不上了,林丹墨决定还是采用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自力更生自己解决。
      具体的做法是首先看准一个有伞、单身且貌似忠厚纯良、与人为善的背影,然后头顶书包,一个箭步冲过去,挤到伞下,接着充分发挥自己的伶牙俐齿,口泛莲花,最终达到让对方把自己一路护送回宿舍的目的。
      于是,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一场雨中,林丹墨正式闯进了张珩的生活。
      其实张珩要去的电子楼和林丹墨的宿舍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可他还是很有风度的先把林丹墨送回宿舍。
      林丹墨感激涕零地说:“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张珩只是笑了一下,说:“不用了。”
      那个时候,林丹墨望着张珩在雨中慢慢淡去的背影还没有任何的想法。
      可是,故事的源头就得追溯到这里。

      又过了几天,林丹墨去参加围棋协的活动,被顾北雅很隆重的介绍给大家:“她的水平少说也有业余三段!”
      于是满教室的人都涌过来瞻仰这个“强业三的师妹”。清一色的雄性动物,因为那天棋协唯一的女生流苏没来参加活动。
      张珩进来的时候,林丹墨正被一个大三的师兄拖着下棋。
      棋局过半,激战正酣,尤其是右下角的一块正杀得难舍难分。林丹墨本来形势大好的,结果对方开劫,她贸贸然的一应,从此把自己拖入泥潭,局势一下就变得晦暗不明起来。林丹墨经过长考之后,发现自己少一枚劫材,必输无疑,索性爽快地投子认负。
      旁观的众人皆为她惋惜,认为其实可以一战的,连和她下棋的那个师兄都觉得胜负未定。林丹墨就把自己的长考的结果一一复盘给他们看,就是少了这一枚劫材,整条大龙愤死。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了,林丹墨虽败犹荣,因为她强大的计算力,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可是张珩有不同意见,他认为如果林丹墨事先在左下方交换一下的话,劫材就不会少。
      林丹墨依言一摆,果然如此!好厉害的观察力,林丹墨心中佩服至极,一抬头,不禁脱口喊了出来:“是你呀,师兄!”
      张珩微笑着说:“师妹,你好。”
      林丹墨后来就常常说:张珩你的微笑简直可以拿出去做招牌了,和广告上的一模一样。
      张珩一米八五的个子,高大无比,再加上林丹墨是坐着仰视他,真是神明一样的距离。
      就这样开始了。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一间教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明晃晃的照着,感激和崇拜在林丹墨的心里混合发酵,不知不觉的就生出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来。

      张珩开始发现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遇见林丹墨。
      他去孔子先师像前晨读,林丹墨捧着一本六级词汇的□□到得比他还早,还跟他打招呼:“师兄,早啊。”。
      他去图书馆自习,林丹墨赫然霸占了他的专属位子,抬起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师兄也来这里自习?”。
      他去东操场踢球,林丹墨站在跑道上就大吼一声:“师兄加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离开。
      他终于回到寝室上网,林丹墨早在围棋社的□□群上喊:“呼叫师兄,呼叫师兄!师兄在哪里?快来下棋!”
      在林丹墨的不懈努力之下,但凡是和他们两个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师兄,她是他的师妹。
      流苏私底下问过她一次是不是喜欢张珩?
      林丹墨顿时作震惊状:“姐姐你看出来啦!”
      “全世界的人都看出来了好不好?”流苏彻底无语。
      林丹墨只是嘿嘿的笑,圆圆的脸红得像苹果,竟然还知道害羞。末了又神经兮兮的去探口风:“姐姐,你觉得张珩怎么样?”
      “不熟,不清楚。”流苏一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
      林丹墨于是就有点泄气,可是她不灰心不失望,别人怎么看张珩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觉得他好。看出来了又怎么样?看出来了最好,她就可以很大声地向所有人宣布:“我喜欢张珩!”
      十七八岁的韶华年纪,从来不说事实是怎样怎样,都是说我想怎样怎样,我要怎样怎样,那样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她却整个好像连“愁”这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流苏不熟悉张珩这个人的原因,主要还是他并不常常来参加围棋社的活动,他总是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忙,属于在一般公众眼中有点神秘的那一类人物。
      但是林丹墨以为张珩既然下得一手好棋,就理当算是围棋社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因此只要棋社有活动,她一定第一个将他通知到。虽然她叫他十次,他可能只来一两次,但是张珩能在百忙之中来挤出时间来参加活动,林丹墨有一种被重视的错觉。
      大学里的社团,交流感情的功用排在第一位,至少在西京大学的围棋社是这样的。流苏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围棋协会就像一个家。”于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家里就有了妈妈、爸爸、女儿和儿子。妈妈是围棋社的创始人钟乐扬同学,爸爸是围棋社公认棋力最高的顾北雅,流苏是姐姐,小师弟董帆是儿子,林丹墨是妹妹。北雅后来总拿这个来笑话林丹墨:“平时让你叫一声哥你都不肯,这会儿可好了,直接改叫爸爸了。”从此就“乖女儿、乖女儿”不离口的喊她。
      这一家子,可是说得上是棋友。平时谁想下棋了,在QQ上一叫,必然一呼百诺。当然林丹墨除外。“她现在只跟她的师兄下棋。”这是流苏的原话,怎么听都有点酸溜溜的。
      林丹墨其实觉得他们这群人像酒肉朋友更多些,隔三差五就结队出去腐败。还有一个口号,叫“吃遍皇城根”。在林丹墨遇到张珩之前,这属于纯粹的家庭内部活动;在林丹墨遇到张珩之后,这个活动的性质就发生了一点变化,每次出去都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个人似的。因为林丹墨每次都说:“师兄也去,师兄也去好不好?”张珩起先还是婉拒,到后来终于磨不过她,也就慢慢的加入进来了。
      时间一直走,有些东西不知不觉的在改变。围棋社这个小家庭里,钟乐扬是妈妈,顾北雅是爸爸,流苏是姐姐,董帆是儿子,林丹墨是妹妹。张珩呢?他们其实并不想承认他是妹夫,因为一直以来大家都默认这个位子应该是徐明晓的。

      林丹墨和徐明晓的关系,该怎么说呢?青梅竹马也不足以形容,应该是从一出生就认识了吧。
      林丹墨比预产期早了20天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充分准备好的林妈妈上午还和徐明晓的妈妈丁丁阿姨一块优哉游哉的压马路啃卤鸡翅膀呢,下午就被送进产房了。林爸爸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丁丁阿姨就和还坐在学步车里的徐明晓在医院全程陪护。真是便宜大了,比她爸爸还先见到她。后来只要顾北雅敢笑话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像只小耗子,脸红皮皱的丑死了。林丹墨就驳他:“徐明晓都没说话呢,你显摆什么!”
      顾北雅见到林丹墨的时间确实比徐明晓晚,可是他和她相处的时间比徐明晓长得多。顾家和林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徐明晓因为爸爸在北京工作,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四川见上面。更多的时候,是林丹墨去北京,就住在徐明晓家。因此她偷看过他收到的所有情书,而他竟然也知道她使用的卫生巾是哪个牌子。
      这三个一起长大的孩子,感情上说是像亲人更多一些。
      小的时候,顾北雅曾经大肆举报徐明晓偷偷亲林丹墨的脸,说:这下丹丹一定会生小孩,徐明晓你不跟她结婚不行了。惹得大人们一阵乱笑。丁丁阿姨就趁机跟林妈妈说:要不将来就让丹丹嫁给我们家那臭小子得了。顾妈妈在旁边打岔:丁丁,不作兴你这样的,我觉得丹丹还是给我当儿媳合适。林妈妈和林爸爸正捂着嘴笑呢,徐明晓的爸爸来给自家人助阵了,非说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徐明晓一定要负责到底,所以丹丹还是他们家的人。也不是只有徐爸爸才会帮自家人说话,顾爸爸本来正坐着看报纸呢,这下也立即加入战局,为老婆和儿子争取。
      乱了,乱了,全乱了!
      大人们舌战正酣,三个小孩在一旁看得心一紧一紧的。可怜的林丹墨还在上幼儿园呢,她先问顾北雅:我是不是一定要嫁给明明哥哥啊?小学一年级的顾北雅很严肃的说:好像是这样。好吧,她要哭了。林丹墨又偏了头去问徐明晓:你会娶我吗?同样小学一年级的徐明晓也很严肃的点头,说:我一定会的。
      这个事情好像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是林丹墨长大之后,开始跟顾北雅说:我跟徐明晓?怎么可能!我们俩太熟了,就像我和你一样。喂,北雅,说真的,你认为我们两个可能会谈恋爱结婚么?
      顾北雅大手一挥,气吞山河的说:怎么可能!
      林丹墨也点头:那就是了,所以我和徐明晓也是不可能的,以后你们别到处乱说了,影响多不好,跟童养媳似的,我还想早恋一回呢。

      林丹墨的这番言论也就只能在顾北雅面前发表一下,可不敢让老师和家长知道。老师不会允许她早恋,家长不会允许她跟除徐明晓以外的人早恋。
      可是全世界都觉得他好的人,她就一定得和他好么?这是什么逻辑?金庸老爷子不也说了吗: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喜欢。
      在别人的眼里,林丹墨的感情问题,由于顾北雅的自动放弃,而使得徐明晓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算是排队也该轮到他了。
      可是他错了,他们都错了。感情这个事情和在食堂排队打饭是不一样的,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相似之处,比如你好不容易排到了,可是大师傅跟你说:对不起,同学,今天的菜卖完了。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等到乖孩子林丹墨终于脱离了老师和家长的魔掌,来到了崇尚自由民主之风的大学校园,可以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开始一段已经不能算是早恋的恋爱的时候,徐明晓同学很不幸的作为商学院的精英分子被选派出去进行国际友好交流了。
      所以说,资本主义社会果然是万恶之源。

      如果说张珩是林丹墨的秘密,那么林丹墨就是徐明晓的秘密。无人不知的秘密。
      全世界,独她一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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