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共长欢》天泽北星

20、逝世

　　太子被罚跪于大明宫外的事不出半日就传的满朝风雨。
　　一时间，流言满天。皆以为太子李长欢终于要失宠了。可随后桓帝就派人送了大量的赏赐以示抚慰，又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老实下来。
　　不过，处于风暴中心的李长欢却比谁都更加的平静。他的腿虽然是伤了，但是除了不再上早朝以外，其他的都一切照常。
　　歇息了两三日，又有桓帝特地派人送过来的上好疗伤圣药，这伤口也就很快的就愈合好了。起码能够支撑着他自己在东宫里慢慢地行走。
　　虽然更多的时候还是李长安坚持要扶着他。
　　子夜时分，李长欢还没有睡着。李长安便也就撑着一双就要耷拉下来的眼睑趴在紫檀木桌上，不肯自己先去睡着。
　　李长欢也不去管他，自己看着手里的一本折子。
　　少时，无忧推门进来，换了新的热茶，茶案上并着一枚碧色的戒指和一张细小的纸条。与茶水一同放进来的，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甜汤，看着就是给李长安预备的。
　　便自己先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就怔住了。然后不动声色的把纸条丢进旁边的铜火盆里，看着火焰慢慢的舔舐着那张纸片。
　　无忧安静的看着李长欢。
　　李长欢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嘴里稍微的带了些腥味，才察觉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唇角。他略一转头，恰好看见李长安被惊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哥哥，你还没有睡么？”
　　李长欢便点点头，看了李长安一眼，才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样，哄着他道：“长安，来，先把甜汤喝了再去睡。”
　　李长安直觉有些不对劲，便也假意揉了揉眼，点头道：“我喝了哥哥就陪我一起去睡么？”
　　李长欢默默地点点头，就看见李长安把无忧送进来的那盏甜汤喝了个干净。他示意无忧撤了茶水，自己抱着近来越长越重的李长安就往卧房去。
　　李长安原本还想着缠着李长欢给他讲一个故事，不料却是沾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李长欢轻轻地唤了他几声，又轻轻的推了推他，均不见有反应，才轻手轻脚的起身，随手扯了架子上的大氅披上，就推门出去了。
　　一心只想着快些出宫的李长欢并没有发现，在他还未踏出房间门的时候，李长安背对着他就已经睁开了黑曜石一般的双眼。
　　枫园外，已经站了两排明火执仗的禁卫军。
　　除此之外，再没有半个人影。
　　李长欢跟无忧两人在门口略一停顿，然后无忧留在枫华殿外，只有李长欢一个人进去了。
　　大殿上一片灯火通明。
　　兰妃依旧穿着一袭白衣素服，略带了几分契丹人的深邃轮廓因为难得的画过一次妆而显得姝丽明妍。
　　她挽着一枝金凤步摇，眉心一处精心描绘了一朵寒梅。素手里还持了几支方才从院子角落里折的红梅，美人风骨，梅花相伴，也是难得的养眼。
　　只是徒有美人娇花，却只落得风华早逝的下场罢了。
　　“殿下，请坐罢。”兰妃含笑回头看了李长欢一眼，把手里最后的一枝梅花插进珐琅彩的花瓶里。
　　李长欢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片刻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兰妃娘娘，我已安排好了人手。一炷香以后，我会点着这里，而我安排的人手会带你离开。”
　　他看着兰妃依旧丝毫不变的笑靥，微微的蹙起眉头。
　　这是第一次，他违背了桓帝的意思，但是却并不觉得为难，似乎这样才是他一直想要做的。
　　其实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头野兽的，只是看那个人能不能用钥匙锁住罢了。
　　不过，自己心上的钥匙似乎是被自己的弟弟七皇子李长安捏在了手里了呵。他轻轻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美丽的手指，然后抬起头看着兰妃。
　　“这样，会让殿下很为难的吧？”兰妃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深深的看了李长欢一眼，然后淡淡的垂下眼睑，道：“不过，却是多谢了殿下的美意了。”
　　“我别的也无所指望，只盼望殿下能护住长安半月，兰珂便无所遗憾了。”兰妃认真的盯着李长欢道。
　　李长欢看着兰妃，皱眉道：“娘娘这是何意？”
　　兰妃静静的望着大殿之外，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明白的。陛下要我死，我也不留恋这具身体。只是长安尚且年幼，我只怕他日后在这深宫之中也会变得浑浊不堪，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我的父王，他们会派人过来把长安接回去。”
　　兰妃居然安排了人来把长安接走？
　　李长欢初听了兰妃的话，竟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好半天才回过神，看着兰妃许久才问道：“娘娘，为了长安颇是费心劳力……”
　　却不知道该如何再接口下去。
　　他自己为了李长安选择留在这个深宫里，放弃了他母亲为他谋划了那么久的计划，只想着留在这个宫里把李长安护在身边。
　　谁曾想，他不走了，李长安竟然是要离开。
　　既可笑，又可悲。
　　想走的走不了，想留下的留不下来。
　　但是他却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因为兰妃是李长安的母亲，亦是为了长安的未来在费心费力的谋划。
　　“娘娘无须担心，只要他在我身边一日，我自会护住长安一日。”良久，李长欢才道，“事不宜迟，还请您先换一身衣裳……”
　　兰妃平静的打断了李长欢的话，道：“殿下既然做出了保证，我自然是放心了。其余的，殿下却不必在为我谋划了。陛下难得问我讨要什么，如今他只是想要我这条命，我又有什么不能给的呢？”
　　李长欢又是一滞，他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很多，每一步都是经过了他精心的策划，反复的在脑海里演算过十来遍，确保每一个环节的测算无疑。
　　但是唯独算漏了兰妃不愿意离开。
　　想了想，他起身看着兰妃道：“为什么？”他不是想求个答案，只是为了李长安，也必须要问清楚。
　　“或许是，因为爱吧？”兰妃纤细的指尖划过自己鬓边的凤钗，淡淡的愁云笼着眉头。片刻后她又释然的一笑，道：“说起来，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很快我就能知道答案了。”
　　“您是何意？”李长欢不解。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看到兰妃的嘴角有丝丝鲜血缓缓地溢出。
　　兰妃把嘴角的鲜血擦掉，淡淡的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封明黄色的圣旨递给李长欢看。
　　李长欢紧紧地咬着牙看着兰妃，心里很清楚是怎样的毒药才有这样的笑过。
　　皇帝，真的是没有预留丝毫的余地给李长欢和兰妃，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接过圣旨展开一看，李长欢就明白了兰妃为何必死的理由。
　　上面寥寥几笔，却触目惊心：兰妃死，太子李长欢及七皇子李长安活。未见其尸，三人皆死。
　　桓帝对待自己的妻子，也不可谓不狠心了。
　　李长欢再度抬头时，兰妃已经安详的斜倚在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丝微笑宛如陷入沉睡中。
　　所以，兰妃是爱着桓帝的吗？
　　因为爱，所以不想离开。
　　因为爱，所以就算是死，也不会逃离。
　　但是，兰妃也说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么，现在有答案了吗？
　　答案，又是什么呢？李长欢第一次惘然了。
　　突然，就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擅自闯入大殿内，并着无忧的惊呼道：“七皇子殿下，不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