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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第二百零二章 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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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深渊之中,
听着从深渊中传来的呼唤,
来吧,是时候争取自由了,
抛弃一切。
——题记
模糊不清,却又实实在在的巨大轮廓无声无息地伫立在白色的虚空中,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它,只有当名为「荒神」的庞大存在体从下方一掠而过,掀起的闪光与波澜才显示出它的痕迹。
这是与星云帝国一役后,沉入白海的时钟城。
封闭的大厅内空无一物,巨型拱窗像磨砂工艺不过关,歪曲影像的玻璃窗,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死寂和空虚,某种巨大朦胧的东西游移其中,恐怖的身形隐隐浮现,黑暗与寒冷沉积在层层蔓延的回廊间。
一座宫殿内,从不知名的地方生出一根根金色锁链,囚禁住一个光芒闪耀的生物。这里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事物,所有物体都如史前动物的遗骸般庞然,形态可怖得冻结灵魂,光怪陆离难以名状。但是这个被围困的生灵却像宇宙坟场里唯一鲜明灼炽的存在,璀璨的金色长发如恒久燃烧的光焰,翡翠绿的双眼执着地穿过近乎无限的距离,凝眸着一个方向。
克拉姆,千万别让塞亚回来这里!
这曾经是一座圣白色的城市,人工绿地映衬着洁净优美的建筑,繁荣秩序的小行星群构成天空的美景,新雪般洁白的道路没有丝毫污垢,居住在此的人民数万年来维持着不变的道德传统。文明,整洁,宁静,是整个圣白之都的常态。
今天,这里依然安静,却弥漫着异样的死寂。
街道鲜血沥沥,像有零星的屠杀发生在阳光底下,却没有一具尸体或活人,直到鲜红色警戒塔前面,才开始堆叠着白翼的尸首,流淌的血液铺成一条鲜艳的红毯,蔓延到旁边的国会厅,一直延伸到最里面。
过去悬浮在谒见室中央的银灰色晶体不见了,透过雕饰着四叶草和玫瑰花的窗格,可以看见欣欣向荣的花园,花草呈现被精心照料的美丽。唯一和美景不符的,就是间歇响起的惨厉呼号。攀爬往上的绿色植物深处,一片裙角微微摆荡。
水手服式样的连衣裙从领口到百褶裙全是黑色,洁白的领巾被解了下来,缠绕在调皮晃悠的纤白手指上,黑瀑般的秀发倾泻而下,拱卫着一张秀丽温润的小脸,漆黑的眼睛无波无痕,唇角挑起的笑纹冰寒而冷漠。
她的左手捧着一颗新鲜的心脏,血液滴落在脚下堆积成山的破碎尸体上。
“父亲大人,你会喜欢我的礼物吗?”
星云帝国·首都星海尔施罗姆——
战争中垮塌的建筑都重新矗立起来,柔和而美丽的天光眷顾着灾难后的土地,蔚蓝的海面上,漂移的小岛依然悠闲葱绿;陆地上,穿行的人们行色匆匆却不颓废,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军民聚在一起商讨;漆着诡异色彩的警用飞车担负着照顾幼儿的任务;阳光跳跃在经年不衰的黄玫瑰花海上,折射出一个世界的灿烂。
和归一会的惨烈一战,星云帝国损失了十之八九的领土,但是从上到下,都满怀乐观的态度。
用一位战术指导员的话来说:只要教皇陛下平安无事,我们就是不败。事实也是如此。
意外复活的机械皇帝沙门用非人的效率两天就制订好了厚厚的星球重建计划书,只是克拉姆伤重,不能像过去一样轻易制造出恒星来,只能工程机器人努力。预计一个星系的再造时间在三到五年,显然是长期工程。不过大家都不急,死掉的国民表示在DOLL信仰主机洗桑拿很快活,走街串巷也不妨碍。
沙门还闲得蛋疼把时计领人的灵魂也收集到相连的武器系统,这下星云帝国的人口会暴增两倍以上。塞亚看着他,表情难以言喻,然后说:“你没事可干吗?”
知道他真实心意的AI由衣腹诽:口是心非的典范!
接下来塞亚说的话就比较正经严肃了:“那些家伙一身臭毛病,烂人脓包多得要命,和星云领不会兼并得顺利。”
“那你就有很多很多工作可干了,大法官。”沙门笑得爽朗,他最近特别忙耶。
塞亚扳住他的脖子:“114448年不见,先把皮肉债都偿还了。”
“哈哈哈,看到你们健在就好。”
艾娜等人欣慰地看着哥哥大人和好友欢快地打闹,随即就惊吓到了,沙门勾住朋友的肩,开始喋喋不休盘问他和克拉姆的“奸情”,夹杂着大量报纸杂志书刊的八卦,连被朱诺和萨班架去上工一路上都矢志不移地索要答案和具体过程,说晚上会抽出两刻钟的通讯时间云云……
“沙门陛下,是这么唠叨的男人吗?”艾娜震惊,超级大帅哥和话唠属性太不般配了。
塞亚一脸痛并快乐着,那么长时间没经受挚友的洗礼,他真是“怀念”啊。
“看到了吧,艾娜,皮相是不可靠的,相比那种一开口就毁形象的‘衰哥’,你哥哥我才是表里如一,从外到内品质绝佳的好男人!”妹控不忘时刻给妹妹洗脑,众人的回应是一致的大白眼。
不过有黏在塞亚头上的光球做注解,这席话格外有说服力。
光球乃克拉姆,嗯。
教皇陛下这次被打得险些咽气,敌人一退去,就遭到爱人一通暴吼:不自量力,不知死活,不长脑子,蛮干,乱来,欠抽……等等,命令他别再守着这破样子。
克拉姆也的确快没力气维持人类的模样,坍缩回量子态,小小的光球尽显可怜兮兮的姿态。艾娜等女心脏一抽一抽,心疼不已,不过宇宙第一强者的霸气也半点不剩了。
这些天塞亚把军务和工程活都交出去,全心全意治疗爱人。永恒之躯能自己修复,逻辑之罪差点拆解开来的是克拉姆的原身,也重创了他和DOLL信仰中枢连接的意识。以那庞大的星云躯体,塞亚驾着一艘穿梭机去修,没十万八千年别想完工。好在其他克拉姆除了九号都无恙,交给他们就行。
黑发炼金术师主治的是零号克拉姆分体出来的这个“人体”,因为被打得七零八落,克拉姆的记忆糊涂得厉害,连带混淆了存在感,导致人格和变形上的混乱。这种精细到精神层面的活,交给旁人塞亚都不放心。
午后,青年坐在宁静的休息室里,金色的阳光为他乌黑的短发渲染上了一层金边,美得有些不真实。
一根根功能不同的单分子针从容器取出,不停地刺入光晕流转的球体,注入最细微的记忆载体、信息素因子、能源供应单元,重新衔接双引力输送渠道、激发生物磁场感应……一系列步骤有条不紊,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操控的双手一丝不苟,身体没有一点晃动。
但是教皇陛下可能有生以来都没受过这样的折腾,时不时哆嗦一下,被爱人呵斥了几声还是克制不住。幸亏塞亚的手稳得不可思议,反应快至毫发,才履险如夷地救治下来。
焉焉的小光球让众人心痛得要命,艾娜伸手触摸,暖融融的温度染上指尖,竟有种莫名的实感,像毛绒绒的光。
“别乱摸,他现在满身的辐射。”塞亚挥手制止。
被爱人嫌弃的克拉姆更加焉哒哒,几乎要滚下桌,能把一光球表现出焉头搭脑的效果,克拉姆果然不亏深得萌物的至高境界。
众人看得眼馋不已,屏息趴在桌上,恨不得也伸长手摸一摸。
“哥哥你怎么样?”艾娜担心兄长。
“我没事。”塞亚看了她一眼,放下细得看不见的单分子探针,轻手轻脚地戳了下爱人:“别乱动!”斥责也是轻柔的。
毛茸茸的光团子蹭了蹭他的手指,艾娜感到小心肝直颤乎,哎哟可萌了。
终于,克拉姆的苦刑到了头,塞亚托起恢复勃勃生机的绚丽光球,放在唇前轻轻一吻:“好了。”华光一闪,绝世姿容的金发青年落在他腿上。
呜哇——破耻度!小辈们涨红脸,其实克拉姆是双腿并拢跪坐在塞亚膝盖上,可是两人的姿势太暧昧,视觉冲击惊人。更可恨的,他们俩都不在意闪瞎多少钛合金狗眼,立刻亲密地拥吻在一起。
塞亚非常喜欢接吻的感觉,像是寻觅,接触,交换体温,然后安心地降落。
不过……他轻轻叹气,过了这么久,克拉姆还是没学会在接吻中换气,幸好他用不着呼吸。
“笨蛋。”拍拍爱人的后脑勺示意他停下,塞亚问道,“还有不对劲吗?”克拉姆认真地想了想,挨着他磨蹭:“塞亚,我们上床吧?”
“你去死一死啊!”
又来了。伊恩一行摊手的摊手,扭头的扭头,喝茶的喝茶,连白眼都懒得给,这一对就是甜蜜加吵架,一个天然一个傲娇,各种板砖鲜花齐飞。
欢乐之下也有哀伤,琉霖的死让大家默然,这是继多莉雅之后第二次,失去伙伴。
盖娅泣不成声。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向琉霖的母亲玛琳告知这件事。大家相互默认的结果是“一起去”,然而艾娜咬牙先去见了玛琳。
伊恩知情后,对女友的逞强只能用“没辙”形容。
传统的南方风格房间,向日葵黄的墙板和色彩沉稳的暗绿色条纹坐垫相配,精美的小艺术品和简洁的风景画让人心情舒畅,房里采光明亮,充满新鲜的植物香气。
入住教皇宫客房的家人们都受到严密保护,事后也第一时间安顿下来,玛琳甚至对刚刚发生的战争毫无概念,笑吟吟地打着毛线,等养子的朋友说出来意,只是不时低下头寻找,今天她没看到总是陪伴她的暹罗猫,有点潜意识的不安。
艾娜嗓门干涩,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清晰地吐字:“对不起,玛琳,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玛琳停下拨弄棒针的手,睁大嫩绿色的眼睛,“他先回小城了?”
“不……他死了。”
气氛凝滞了片刻,玛琳怔怔垂下头,凝视空荡荡的脚下,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孤孤单单,呢喃的话语流泻出来,“回去……回去……死……”
“对不起!”艾娜鼓起勇气,道,“都是我的错,我……”突然,她眨眨眼,不确定有没有听清刚才的自言自语。
“霖死了,我怎么办呢?小城……”玛琳手足无措,零乱地重复。
脑中惊雷轰响,艾娜全身血液倒流,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踉踉跄跄后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领会的意思。
可是眼前的女人口口声声质问,就是没有一点悲伤的感情。
一股灼热的冲动在胸口涨开,艾娜扑上前,紧紧抓住玛琳的肩膀:“你是把他当成伪造你梦想的工具吗?”玛琳吃痛地蹙眉,回过神,像一贯对待养子那样,拍打艾娜:“你说霖死了是骗我对不对?把他还我!还我啊!”
“够了!”艾娜怒极,眼圈发红,“你欺骗他!你早就知道,你装疯,你知不知道他多么自责?他以为是他害你发疯,一直……现在他死了!死了啊!”
玛琳又痛又慌,六神无主,泪涟涟地摇头,仍然拒绝接受这一切:“把霖还给我,没有他,我的托马斯,小城……”
心脏像被冻结成冰,艾娜颤着手,在情不自禁捏碎这个女人以前,跑出了房间。
她身后,传来尖利得像玻璃破碎的尖叫。
三天后,塞亚沉着脸走出疗养院,来到妹妹面前。
“玛琳疯了。”他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这次是真的。”
艾娜愣愣看着哥哥的容颜,半晌,握起拳头,忍不住问出憋在心里的话:“她有没有问过霖怎么死的?有什么遗言?”塞亚摇摇头,答案很清楚。
如远山的森绿眸子垂下,淡金色的长睫颤了颤,几滴晶莹的泪珠抖落下来,艾娜身子轻颤,倔强地咬紧唇。
“我讨厌玛琳,讨厌死了,那么好的霖,他临死都——临死都惦记——”
塞亚身边的克拉姆忽然出声,天青的双眼有一种沉寂的神色。
“懦弱是会杀人的,而且往往是杀死深爱她们的人的心。”
清澈的目光渺远,沉淀了无数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