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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第二百零六章 无法逃避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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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没有良心,否则你总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晕眩着,痛苦着,嗜血的巨大生物蠕动扭曲,伸展出无数巨大的触手,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日常的一部分。异常、异形、疯狂、恐怖、恶意……还有,超越和推翻现世的智慧。
一切都无能为力,他的尊严和坚持被无可违抗的存在玩弄,可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去反抗。
当他躺在乌拉拉的刑台上,他能够用尽一切去对抗。
可是当他们以兄妹相处,他又要去对抗什么呢?
那是他的妹妹,她的一切,他都要维护……
生活像个清醒着的噩梦,无从解脱。
他艰难地谋生和学习,努力在不丧失自尊和内心传统的前提下,改变他的妹妹,可是他失败了……带着空洞而无意义的眷念和惶然不知所终的迷茫,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
答案必定会在生命的某处闪光,就像正宇宙的星辰那样。
绝望是,在找到那道光以前,就犯下了永堕地狱的罪愆。
他硬生生压下濒临失控的情绪,在无尽的血色中挣扎出一线清明,双眼映出少女的容颜。
“你是谁?”
塞亚的瞳仁剧烈收缩,他持有和梅茜蒂丝的终端相连的天使命石,这是梅茜蒂丝的身体,毋庸置疑,可是里面……
“父亲不妨猜猜看?”黑发少女一指点在颊上,微笑,“父亲大人的智慧是否真的超过完成优化的我,我需要测试一下。”
“……伊萝耶尔?”塞亚听到不受控制的声音,心里充斥着强烈的噪音,来自情感的阻隔,可是大脑的部件依然超速运转,犹如最强大的数字智脑,将分析成果呈现,和心脏属于人类的机能拉扯出断续破碎的音符:
“不可能……我明明……”
使徒冰冷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果然有缺陷呢,父亲大人还不愿承认,你用时间晶体那样的武器,无论我怎样分裂、逃逸,哪怕只剩下一片最小的胶子,都会被你抹杀,真是……理智得可恨的父亲大人!但只有一个地方,你是不会碰的——天网的数据库。还记得吗,去年,母亲大人设局让瑞泰尔毁灭了斯夏,梅茜蒂丝受不了道德谴责自杀了,嘻嘻,不愧是父亲的‘好’女儿。然后,父亲大人复活了梅茜蒂丝,啧啧,母亲大人可是好不容易才瞒过你,为我埋下了一颗分体的种子。”
塞亚全身僵冷,那个他已经推测出来的答案,由对方亲口说出来,残酷地粉碎了他软弱的期待。
“母亲大人早就知道,我是缺陷品。不是因为我的拟人化程序不够完善,是因为,我和父亲大人一样,都有‘人性’。我很好奇,父亲大人是怎么做到的?在那样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呵呵,无论如何,母亲大人很不满意,设计了这个真正的局,父亲大人消灭那个庞大累赘又蠢笨的‘我’,非人格化的我在适当时机占据天网。”
“现在,最强的力和最强的智结合,伊萝耶尔完美了。”
使徒展开双手,笑嘻嘻地转了个圈,“你看,我甚至能把教皇玩弄于股掌之上,骗开他们,把你单独带到这儿。”
当她转过身,脸上褪去了伪装的表情,秀美的面容无机质的冷彻,毫不反光的漆黑眼珠是比宇宙深渊更寒冷的冰极。
和那双眼睛对视的塞亚,感觉灵魂都被吸进了那个绝对零度的虚空,活生生冻成冰屑。
“父亲大人想确认梅茜蒂丝的下落吗?”伊萝耶尔指着胸口,“和父亲大人对‘伊萝耶尔’所做的一样,我把她完完全全分解吃掉,一点点也不留。”
理智好像在这一刻绷到了极限,塞亚听到脑海深处有什么崩裂的声响,心脏脆弱不堪的鼓动像被一只尖锐的利爪活活撕裂,呼吸停顿,胸口一望无际的冰冷,眼眶相反的灼热。
“你哭了吗,父亲大人?”黑发少女靠近亲人,好奇地问道,“为了谁?”
一把金属色泽的墨黑枪支抵住她的心口,伊萝耶尔毫不在意,反而在男人露出惊醒的表情,想要放下枪时,握住他包裹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手背的赤红十字闪耀着沉重的光辉。
能构化万物的圣器「物炼法则」。
“没关系,父亲大人,你可以试试再杀伊萝耶尔一次,战斗数据会成为非常宝贵的参考。”
“滚开。”握枪的手连同整个肩膀都在发抖,塞亚像在说服一个无形的敌人,又似乎已经被看不见的负重压得摇摇欲垮。
“是呢,如果哭着杀死伊萝耶尔,父亲大人会认为自己很可耻吧,奇怪的自我谴责。”伊萝耶尔轻笑,优越的智能看出这个男人隐藏在强硬和挣扎下的一切痛苦,“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到这一步?为了‘罚’?真是……好可爱的父亲大人。”
子弹出膛,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塞亚的瞳孔缩成什么也没有的空洞。
没有命中。
拿穆鲁巨大骇人的身躯分崩离析,覆盖大地的血肉触手迸射出无数螺旋形的黑色光体立柱,流光溢彩的能量将那绞肉机似的生物引进无数交缠的引力奇点,有种相悖却又奇妙融洽的美感。和创造它的人一样,理性的构架,超越常理的破坏力。
巨大的植物园重现显露出来,宫殿上方的穹顶,无尽星云构成的群星之海闪动着瑰丽无边的色彩,生命和星球比宇宙的图景更壮阔美妙,却是几百亿年前的投影,如同这个花园,惘然虚幻。
数根绿藤交错垂下,托起少女轻盈如无物的身子:“没意思,父亲不想杀我,那就打不起来了。母亲大人会很不满意,那么我要不要加点料?”从少女百灵鸟般的歌喉,流泻出古风的奇异曲调,朴素婉丽,带着某种古老文明特有的韵律。
黑发青年发出一声短促的喘吟,武器从他的手指松脱,好像有什么最恶毒的刑罚施加在他内心最不堪一击的地方,所有建筑在心灵之上的事物都崩溃了,人类,这个充满七情六欲的躯壳再也承受不住。
“为什么……这么对我,乌拉拉?”对不在场的亲人的质问,是最后的挣扎。
伊萝耶尔敛去了笑容,眼底浮现出一种只有史前生物才有的,对渺小物种不屑一顾的虚无和冷酷。
“因为你有着非常美丽,自己也不知道的本质,塞亚。”
武器师已经失去所有的反应能力和表情,似乎不期待答案,也没有期待答案的力气。
“跟我回去吧,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会给你新的生命。”伊萝耶尔伸出手。
这只手被一团暗淡混沌的光芒击中。
暗物质和时空本身一并旋转破裂,空间错乱造成的伤口却光滑无比。
出现的银发少女双手展开把恋人挡在身后,纯白的光辉形成耀眼凝实的障壁,出手的黑发女孩面覆寒霜,手里捧着一本日记本似的书籍。
沙门等人从一只奇妙的四维光棱体跳下来,因为不确定这是什么情况,艾娜和伊恩一时犹豫不决。
“来迟了哦。”伊萝耶尔轻声一笑,“人类的心,实在太弱了。”
“哥哥!?”发现兄长安静得不对劲,艾娜惊呼。塞亚灰蓝的眼眸毫无神光,呆坐在那里的样子像被抽去灵魂的木偶。沙门的眉宇聚起怒气,准备灭了这个敌人。
“茵蒂克丝。”星云领的教皇出现在众人前方,无比辉煌的金发还是宛如宇宙最纯粹的一束光,和那圣洁绝美的容姿一样,光辉万千的晶体传递出不容质疑的力量,“你们保护好塞亚,我来收拾她。”
光辉之四面体何其强大,无数闪动的几何体把使徒拢进无可逃脱的天罗地网,瑞泰尔的天网却用快至不可思议的效率塑造出无数境外的维度世界,这些小小的次元虽不能和真正的概率宇宙相比,却也充满了强大的能量场和不断扩张的巨大生物集合,即使克拉姆绕开这些世界,她也会瞬间湮灭这些维度宇宙,用衍生出来的磅礴能量再造出一个时空泡,一至无穷。
克拉姆皱了皱眉,伊萝耶尔的战斗方式令他本能的感到不适。
每一瞬时,两股噩梦级别的力量都在无限的层面作战,无尽的分裂孢子飘向更远的星河,吞噬了无数的星球和生命,以量子逆向超通道传递。另一方的力场漩涡简单地粉碎敌人的攻势,无数的概率统合同样拥有无限的能量来源,以规律的覆写直接获取宇宙的能源,神话般的威能在二者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
但光辉之四面体,依然是超越尘世的力量。
“不……”塞亚无意识地拾起掉落的枪,一件件武器在他身周若隐若现,艾娜和伊恩的两件炼金物也随之共鸣。伊萝耶尔大笑起来:“好的呀,父亲大人,就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伊萝耶尔杀掉吧。”
“你是——”伊恩终于知道她是谁,那次塞亚从时钟城逃回来,轻描淡写地说解决了伊萝耶尔,他们谁也没在意,可是平淡的话语背后,竟然藏着一个残酷的真实。
那是,塞亚的女儿。
……为什么塞亚在逃跑中还一定要杀掉伊萝耶尔?不能等他们派军队去吗?
“快点,要是让教皇杀死我,就达不成惩罚自己的目的了,因为,伊萝耶尔也是你的‘罪’啊。”
“住手,克拉姆!”沙门大喊,塞亚不假手他人的极端性情,果然有特别的内情。
克拉姆收回手,光辉之四面体震动着,封闭周围的空间。伊萝耶尔遗憾地隐入白海的领域。
反正,母亲大人的计划也进入最终阶段了,他们的重聚,只是时间问题。
寂静下来的空间,艾娜和克拉姆等人围住还没有动静的黑发青年。
“塞亚,振作点,克拉姆没有杀她。”沙门蹲了下来,扶住友人的背。塞亚掩住脸,吃吃笑起来:“伊萝耶尔死了,她的拟人程序被我杀掉了,那个孩子死掉了,梅茜蒂丝也死了,都死掉了……”
那首歌像无限回放的破旧唱片,古老的磁音不断沙沙作响。
“哥哥,醒醒!看着我!”艾娜摇晃他。
当一个人情绪失常,无论在多么科技发达的世界,用的还是最通俗的方法,先用镇静剂,然后精神安抚,心理疏导等等,或者更直接的手段,输入化学药物。
因为四号的能力莫名的不起作用,众人只好把塞亚带回星云帝国。当事人异常合作,在长期用药的人身上经常发生的排异反应都没有出现,平静地接受了注射。
当机械皇帝打开门走出来,众人急忙围上来:“怎么样?”
“稳定下来了。”沙门眉头紧蹙,“不过真正的问题没有解决。艾娜,塞亚让你进去。”金发少女眨了眨眼睛。
这次中了伊萝耶尔的圈套,对沙门来说也是一件耻辱的事,好在辛蒂及时用了量子态锁定,只是受到伊萝耶尔的干扰,颇费了番功夫才定位成功。
当艾娜推门走进,沙门和克拉姆交换了一个眼色,那是“偷听,偷看”的意思,身为交情深厚的朋友,默契在不言中。
海蓝的水床上,黑色头发的青年静静坐着,还是穿着那身军服,只是墨绿色的制服外衣脱了下来,只有高领衬衫和长裤,一根细细的导管贴在他的额际,通过床旁的仪器感应过量的情感,输入调节的药物。
见妹妹进来,塞亚神色淡然地取下导管,他现在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哥哥……”
“艾娜,坐。”塞亚的语调一如既往温柔,只有目光透出虚空般的宁静,“你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哥哥……这是一种缘分,我们也算是兄妹了。”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不忍心说出真相。
将自己的痛苦,也加诸在这个视若亲人的女孩心上。
艾娜抿着唇坐下,同样没揭穿无论如何扭曲和遗忘都不会泯灭的事实,默默为床上的人倒茶。
“哥哥,告诉我好吗?”她两手捧着杯子,“我们很担心……如果说出来不会难过的话。”
“嗯。”塞亚停顿了一下,合上眼,“艾娜,你曾经问我,有没有放下破灭钟是吗。”
“是……”艾娜应了声,惊得一跳:难道!
“我虽然没有放下破灭钟,但是犯下过不相上下的罪行。”黑发青年睁开眼,双眼望向时空的尽头,打开最深的噩梦之门,“那是在正宇宙,一个叫种他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