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五十八章 人质 ...
-
塞亚拍桌而起,脸上完全失去血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刻,至今为止好几个问题节点衔接了起来,构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可是,时钟城和星云领为什么会突然进入战争状态?
拉非雷扑哧一笑:“塞亚,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该不会为那个老巫婆担心吧。”
黑发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断坐下,拿起酒瓶痛饮:“我等着你变成一张皮被丢出来。”
果然…果然很可怕吗,乌拉拉那个女人。少年少女被接踵而来的事态变化搞得晕头转向,又为塞亚这句恐怖至极的断言骇呆了。
拉非雷亲昵地道:“塞亚,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我很伤心哦。”
他很高兴,因为这个人对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克拉姆”。
虽然这样明确的态度有时又令他有点恼怒。
“我的自信给不了你一点好处,要带着这种壮大的浪漫去挑战女王陛下,你不如现在就死掉的好。”
塞亚冷酷地道,顿了顿,用一种竭力平静的口吻道,“女王陛下的力量不是物理层面,在于人们都会跨越的那道心理界限:软弱、疯狂、愚昧、仇恨、嫉妒、迷惑、狭隘……连脑子都没有洗干净的你,就跑到一家没有执照的精神病医院,不是狂妄是什么。”
还是担心的吧,塞亚,才会说这么多。艾娜和伊恩,包括那位女军官都在心里道。
“所以很奇怪啊,乌拉拉是‘神’吗?”教皇的异形之子低低地笑,“所谓的报应,难道不是因为掌握在神手里才会被视为理所应当吗?”
塞亚默然。
拉非雷低下头,吻上他的唇,清晰的声线在他脑海里响起:『不用担心,疯狂这种东西,哪及得上爱深邃呢?』
你还是不明白,就算心灵上不会输,这世上还是有着摧毁一切心灵的纯粹“暴力”。
黑发青年闭上眼:“我不会同意你去!”
“……如果你能说服父皇的话。”意外他如此决然的反对,拉非雷直起腰,“我就停在蒲公英航道。”
走出两步,他转过头,绽开明亮又邪恶的笑靥,用纯正的帝国语道:
“还有——不想我叫你母后大人,就先喝我的咖啡。”
亲王携着部下离去,众人看着那扇光亮的门扉一时失神,拉非雷的容貌气势都太过绚丽,给人脱离现实的梦幻感。
塞亚端起咖啡杯,尝到了依然温热的液体。
和那个笑容不同,咖啡的味道香醇又美味。
走在希欧琴的大街上,亲王忽而一笑。
“奇怪,只要我是克拉姆,就会爱上塞亚·依路安那——这可真像命运。”
旅馆里,艾娜把兄长拉到了二楼客房。
“哥哥,他是克拉姆的儿子?”她必须搞清楚克拉姆有没有非婚生子。
“不,他也是克拉姆,只是出生方式比较特别,导致他对自己定位失常。”塞亚点起一根烟,从这个动作,少女看出他的心绪也失去了常态,“艾娜,伊恩,我出去一趟。”
表世界浩蓝澄净的大海永远拍打着悠远的节拍,领航灯塔释放着微弱又明亮的光辉,引领着过往的船只。
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海岸上,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亿万年。
塞亚走近,天地像是在他身后连成苍茫一片,海与空都模糊了界限。
金发男子在阳光下侧过脸庞,那一瞬间,万里晴空,云淡风轻,只有眼神.的交融带来内心澎湃的悸动。
恍若片刻未见,但时光已荏苒。
“克拉姆。”黑发青年低唤。
“塞亚。”教皇不意外恋人来质问,但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答。
看出他的答案,塞亚重重一叹:“我离开都三百多年了,你们俩的关系还是没半点改善吗。”
如果拉非雷不是克拉姆本人,他们就是他见过最糟糕的父子。
“你知道,我从不反对自己的决定,但是我一直不同意拉非雷彻底脱离我的念头,直到他对我说,‘你用不着那么卖力修复,难道我们之间存在一丁点感情吗’?”
看得出这位“父皇”伤心透了,但心如铁石的青年一点不同情他,他关心的是更严峻的问题,没空理会万年幼稚父亲和大龄叛逆儿童。
“于是女王陛下只不过是你们一场家庭战争的炮灰?”
克拉姆清朗地笑起来:“不,塞亚,如果拉非雷盲目到这种地步,他就不是我了。虽然他实在是狂妄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他低声加了一句。
“从某个角度,这也是一种进步。”塞亚挑眉,“但看来,是我成为你们俩争夺的战利品了?”
不是儿戏,不是玩笑,那就有必然要达成的目的,而他看不出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拉非雷那么势在必得。
克拉姆脸上划过的红晕,证实了他的判断。
“你们统统去死。”
“别这样嘛,塞亚。”克拉姆苦苦哀求,丝毫没有宇宙最强者的气势。塞亚心想拉非雷这一点倒比他像样多了。
那个少年有时残酷冷僻得完全不像克拉姆的化身,而是一个天生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铁血帝王。
两人说话时,落日已沉入希欧琴的海面。
领航员们挂起小小的虫笼,为两位客人照明,塞亚和克拉姆点头为谢。
美丽的橘色甲虫,象征着幸福和希望。
可是这个宇宙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月亮幽冷地照射着月牙般的港湾,水面反射着更清冷的光芒,凝结在青年英俊的面庞上,寒峻沉静。
“如果拉非雷有你原身的力量,我会同意他去的。”
克拉姆看着那些橘光,表情有种心不在焉的专注:“有件事,塞亚,拉非雷是没有痛觉的。”
塞亚睁大眼,这是他听过最震惊的事:“你一开始就想把他培养成牺牲品?”
“不……”教皇低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好像误会了,造成如今这结果的是我。”
“难怪他总是想撕碎你,虽然你已经碎得够彻底了。”塞亚嘲讽,“我不怀疑这就是他不撕碎你的理由。”
他还记得那个少年盯着克拉姆的眼神,眼里的憎恶毫不掩饰,那是血亲之间,弥漫在骨髓里无处不在的憎恨。
克拉姆拂了拂袖,这一刻他又是那位强大无比的教皇,金发在昏暗的夜色里,也焕发出澄净的光泽。
“所以我不制止拉非雷的叛逆行为,他始终不明白,那种恨只有来自亲人的意识,它很甜蜜。”
你很变态,克拉姆。塞亚心道。
亲人当中的仇恨和杀戮,是他明朗的精神无法想象的事,这也是他极端痛恨莫那行径的根源。
“够了,叫他回来。”塞亚道,“没有痛觉,他根本战胜不了女王陛下,一个痛觉赋予就能要了他的命。”
毫无体验,又怎么可能有准备。
克拉姆认真地转过头,凝视恋人的双眼:“他不会有这种认知,你认为乌拉拉的意志强得过我?”
“你……”塞亚惊骇至极,他这才明白,拉非雷的性情为何那么异常,他太容易把自己定位成一件纯粹的武器了。
难怪那个少年如此傲慢冷酷,毫无人类的软弱与温情。
“为什么做到这么彻底?”
克拉姆注视不停波动的潮水,一言不发。
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摆,那冰凉的触动就像心中的哀痛,绵延而悠长,无法停歇。
发觉触到了恋人心底的禁区,也许是他不能碰触的地方,塞亚理智地打住话题:“既然这样,我就不干涉你们的决定了。但是克拉姆,我个人是不同意的。”
他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了阴影与光亮交错的脚印,教皇几乎不忍心海潮将它们冲去,但还是默默让潮汐涌上海岸,淹没所有痕迹。
“塞亚。”克拉姆温柔地唤住恋人,这是塞亚永远无法抗拒的声音。
“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但那是在我停止呼吸的时候。”
教皇合上眼,消失在次元的镜像中,仿佛一柄利剑在天地最阴暗的地方刺开一个伤口,萌发的光明吞没了他。
一肚子问号地回到旅馆,塞亚意外两个幼崽还没睡。
“怎么还不睡。”黑发青年揉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心也像软软的棉花糖,快要融化开来,充斥身心的温暖让他知道:就和窗后那盏没有熄灭的归灯一样,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哥哥,我给你买了咖啡哦。”金发少女开心地捧着散发出醇香的保温杯,伊恩指着自己:“是我煮的,路弥用不来滴滤器。”
“哼。”
塞亚好笑地接过,轻啜掩饰唇畔隐露的苦涩。他之所以不喝咖啡,是因为他的记忆深处,把它定义为家的气息。
只有一次,他在星云帝国,独自煮了一壶咖啡,静静让芳香四溢,坐在图书馆的东侧,阳光暖暖地透过窗帘,像晒好的被单的味道,他以前所未有的宁定心情翻开一本书,静下心来看。
直到咖啡冷却。
那情景一定被拉非雷看到了,这少年甚至没有跟其他自己分享。人格之间无法隐瞒记忆和情感的交流,这需要绝对隔绝的心理。
真是糟糕的父子关系。塞亚叹了口气。
“哥哥,不好喝吗?”艾娜担心。伊恩也紧张地注视他。
“没这回事。”塞亚真心地道,又喝了一口,笑起来,“棒极了。”浓郁的苦和牛奶的芬芳相融和,是让人暖到骨子里去的好味道。
这才是他一直期盼的喝咖啡氛围。
两人开怀地笑起来。
艾娜和伊恩一人抱一个坐垫跳到塞亚坐的床上,享受那种安稳与快乐。外面也许风雨交加,然而他们三人在一起,就好像自成一个世界。
“塞亚,星云帝国会和时计领打仗吗?”伊恩的问题也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恐怕避免不了。”塞亚微蹙眉头,“视情况,可能会演变成长期战。”
褐发少年十分振奋,在他看来,宇宙的形势简直像死水一滩,有变化才有好的预期。
而且,克拉姆已经在他心目中刻下根深蒂固的不败印象。
艾娜却不乐观,不然哥哥就不会有之前的反应了。
“拉非雷打不过乌拉拉是吗?”
塞亚迟疑了一下:“也不是。如果星云帝国有谁是当之无愧的军略家,那就是拉非雷。他比克拉姆更适合领导军队,指挥战争。个人的战力,只要克拉姆不死,他也是不会死的。只是,女王陛下……”
两人点头,领会他未完的语意。乌拉拉的阴险残酷,是一种时间洗涤出的老谋深算和人格的根本变态,在艾薇因和欧姆一族的悲剧中,他们就有了深刻体会。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真正安心。大的战局也许属于星云帝国,可是他们的路途从来要自己面对。
那就是复活地球。
“对了,拉非雷选择冒险,反正他不会死,可他的部下——”想起那位女军官和那么多舰队,艾娜难以接受。
“在星云帝国,除了对社会和他人应尽的义务,就是自我选择的人生。身为高位者,有人誓死效忠自己是一种荣耀,拉非雷无权剥夺这种荣耀。”
哦,两人被这种上下关系萌到了,艾娜也不禁心服口服。
塞亚一边品尝咖啡,一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星云帝国的种种,给弟弟妹妹慢慢叙说起来。
“拉非雷是男性的克拉姆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从根子长歪掉的小孩,性格在熟人当中简直是不堪忍受的极致。但因为他对陌生人没有隔膜,善于表演和自我展现,反而很得民心。”
少年少女听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托着下巴倾听。
得知拉非雷意外的诞生过程,他们也理解了拉非雷为什么有“亲王”的身份,以及他对另一个自己古怪称谓的由来。
“哥哥也不喜欢他吗?”艾娜有点担忧,她对拉非雷印象很好,尤其是那一杯轻轻放下的咖啡。
就像那个少年的眼神,宛如对待一件特别珍惜爱护的瓷器。
“不,我很喜欢他。”塞亚坦承,“如果会被一个小孩子搅得失去常态,那还算什么成年人。”
可是这种态度会让拉非雷很生气吧,因为他也是“克拉姆”啊。艾娜偷偷地想,感叹这样纠结的多角关系。
亏哥哥能理顺,不愧是数学家。
塞亚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情不自禁地抱怨恋人的粗枝大叶:“拉非雷的感情障碍——我原本以为是出生记忆引起的情感性精神障碍,其实是一种社交障碍,是克拉姆一手造成,而且他没有正确改善。不,只要好好调节就不会有事,克拉姆却把他送去前线。”说着,咬了咬牙。
“男子汉都需要历练成长吧。”
伊恩倒是抱着支持的态度,“如果拉非雷坚持要脱离父子关系,和他好好说没用,不如让他体会一回没爸爸罩的感觉。”
“哈哈,不要真的把他当小孩。”塞亚失笑,克拉姆没有一个是幼稚的。
那个少年懂得呵护与爱情,怎么会是一个浅薄的孩子。
最深和最重的爱,都是和时日一起成长。
“其实,拉非雷在军队更受欢迎。克拉姆艺术家的气质,总是让人小心翼翼的,虽然那个人的性格十分粗线条。”
和常人线式的思维方式不同,克拉姆的思考是点式的,构成立体动态的结构,宏观上精确无比,细节却充满了漏洞。
所以星云帝国的人都习惯自主思考,互补配合。克拉姆那天生的灵敏感触能让无数人待在适合的位置上,并适时灵活调整。而且星云帝国最大的优势由于DOLL系统在于守势,是牢不可破的。
但是,在拉非雷的决策上,塞亚还是认为克拉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