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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五章 过去之梦 ...

  •   这是星辰的深渊,重力的深井吸引着无数的世界,当生命和大地坠落,就会掉入这里,化为无数碎片。
      到处散落着星星的碎片,可以搭积木和建筑,崩塌的地基就像迷宫一样有趣。
      有一天他抬头,看见无尽的星空漂浮在比虚空更遥远的尽头。
      无法描绘的伟大,无法形容的壮丽,无法言语的浩瀚。
      回头,身后是黑色的深渊。
      他感到发自灵魂的恐怖,本能地跑向虚空之上,那承载着无数生命的世界。
      可是跑不到,无论怎么跑怎么跑,他的体内也是撕碎一切的引力,不断把他向后拉扯,他所靠近的世界崩塌碎灭,更多的星星坠落。
      他停下,无数破碎的世界漂浮在四周。
      他寂静地停滞在虚空之中,他本身如云,如暗,如黄昏,那复杂奥妙的姿态,比任何星云都梦幻。
      也比任何东西,都强大。
      星球的残骸围绕着他,比底下更深处的死域多了点生趣。他还没有认知这些事物的能力,专注地体验着,心无旁骛得超过其他族人。他们只有黑暗视觉和微弱的听力,也从来没有改变。
      伴随着精神.的集中,他察觉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微妙场景,许多活力充沛的光点触动着他的心灵,纤细柔弱得不像话,情绪却沸腾得波动他死寂的心扉。
      当作个人的秘密,他开始觉得周围也不那么黑了,像一片变幻莫测的光暗森林,展现着薄弱又崭新的魅力。
      渐渐的他不再为无数微弱的生命感到惊奇又混乱,静静地把自己的感觉渗入光也无法穿透的缝隙,向更远处延伸,到能力的尽头探测着,尽一切可能要望进那片他抵达不了的星辰。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要把他捻成多么微细又脆弱的形态才能做到。
      鸟儿的鸣叫突然撕裂他静止的听觉,犹如活泼的旋律,同微风吹拂橡树的沙沙声融合成一致的节拍,久久荡漾着不愿散去,让生命一瞬间爱上这自然的音乐。
      他从粗大的树根上爬起,以符合这个脆弱星球的姿态。身畔最靠近的地方,还有个柔软的小生命,她的频率、血脉、强大,都是天生和他最契合的存在。
      「哥哥。」
      身边的女孩叫着,孩童般清脆透澈的嗓子,字句间却散射着和他一样无数岁月的厚度。
      他开心地笑起来,这是他的宝贝,他的亲人,他们同时找到了这个地方。
      「哥哥!」女孩张开手,剔透的绿眸像鲜嫩欲滴的葡萄珠。
      他抱紧她,发出第一次使用的陌生语言:「乌拉拉。」
      在阳光的照耀下,少年的头发依然是最明媚的纯金色,苍青的眼眸盖过碧空的明净亮丽。
      女孩在他怀里绽出最幸福的笑靥。
      他们懵懂无知,除了听到脚步声,觉得似乎打破森林里永夜般的静寂,他们根本认不清楚前进和停止的区别,树木分泌的气息使他们昏昏欲睡。
      可是他们走着,一直一直走着。
      两个人一起在冰凉的湖水里游泳,惊叹夜空上的月亮和湖面的倒影;在铺满落叶的黄昏小径相互追逐,听着踩过叶片的干碎声响;齐心协力挖出来的黑薯,第一次试着烤以后温暖又可口的滋味。
      乌拉拉,乌拉拉乌拉拉乌拉拉……
      他的世界融入她的足迹,回荡着她甜美的呼唤。
      她跟着他且走且行,小手让他牵着,一起踏足未知的世界。
      他们走过莽莽的丛林,走过连绵的山川,走过浩瀚的海洋,见到了咆哮的荒漠,见到了雄伟的王城……
      然后他们走过渐次弥漫的雾霭,袅袅的风中,烟雾仿佛跳着动人的舞蹈,延伸出白雾的钟塔响起祈福的钟声,似乎正悠扬地为这轻舞伴奏。
      教堂的黑暗被一排排蜡烛妆点出神圣的光,老旧的管风琴在角落沙哑地奏响,每个音符都敲在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牧师的身躯伏在十字架面前,以最虔诚的姿态祈祷着。
      他看着这一幕,倾听这至今为止最深刻的触动。妹妹松开手,两只拳头紧紧拽住他。
      「我怕,哥哥。」她瑟瑟发抖。
      「为什么?」他不解地低头凝视妹妹。
      「妈妈说,我们是天生用来献祭的生命。」

      塞亚睁开眼。
      让他警醒的不是趴在他胸口酣睡的一只叫克拉姆的生物,克拉姆根本没有重量,不……
      他兴致不减地掂了掂,像是抱一朵云的感觉。
      金发青年软塌塌地靠着他,和轻飘飘的状态不同,还是睡得死沉死沉。这就是天生强大,没有经历过残酷的自然沙场的生命。
      黑发青年反而觉得好,不管哪个世界,退化都是进化的反义词,意味着幸福。
      他挑眉,又隐约听到了有频率的声调,不对,那是“听不见”的音律。
      说梦话?
      塞亚惊讶极了,克拉姆的嘴唇没有动,不过如果他本来就不是靠声带发声的,无意识中发出那种奇怪的次声波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顾不得分析从所未闻的语言,塞亚轻晃恋人——说梦话通常不是好情绪。
      “塞亚!”醒来的教皇一个熊扑,“我做噩梦了!”
      ……还真是老实啊。
      黑发青年不客气地道:“可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又爬到我的被窝里来?”
      “塞亚,我一点也不碍着你什么啊。”克拉姆可怜兮兮地道。塞亚按住他的头:“作为抱枕,你太没有柔软度了——说说你做了什么梦。”
      克拉姆不吭声了,爬啊爬,爬到床头柜上,把壁灯拆下来,表示天黑了我们继续睡。
      “克拉姆!”
      恋人的愤怒令教皇抖了抖,用同样的暴力手段把壁灯装回去,两手轻点:“我不想说。”
      塞亚也不勉强他,这家伙脑子不正常,性子也一抽一抽的,等他哪天思路接上自然会说。
      要么就永远不说。
      黑发青年理解这种心情,当下理了理被子,准备继续睡,装作不在意一个半夜溜进来的家伙还在被窝里。
      “塞亚会陪我去旅行吗?”克拉姆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突然道。
      “……如果你不介意我一直寻找着空无的目标,我身边的位子永远为你空着。”塞亚重新坐起来,他的右眼有夜视能力,清楚地看到恋人的表情。
      克拉姆专注地凝视他,小小的瞳仁只映着他一个人。
      “陪着一个个你,我有永恒的生命。”
      然后回到零号的你身边,只希望我有厌倦这种孤独和漂泊的一天。
      曲起一只膝盖,手肘和下颌靠在上面,塞亚疲惫地合起眼。
      如云的触感抱住他,落下难以形容的实感。
      其实塞亚很明白,和逞强别扭的自己不同,克拉姆没有隐瞒和自苦的念头。
      只是克拉姆无法表述出一种清晰的概念,他就是不说话的。
      人的大脑会无意义的牵强附会,追寻空洞的自我安慰,而克拉姆的生态结构是一种强大致密的实质,和人的本质相差极远。不过在他把自己定义为星云帝国的教皇时,他已经非常接近人了。接近得拥有人性的喜怒哀乐,甚至比常人更温存,更善感。
      “我问你件事。”抱起恋人放好,塞亚在意地问道,“你那个思乡装置的原理是什么?”
      这次解决病毒的危机后,惦记艾娜和伊恩,他没顾上研究就赶回来了。
      荒神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白海尽头是真正的虚无。所以,哪怕世上有复活术,或者炼金术的顶级创造,也不会对已经彻底消逝的世界和灵魂起作用。克拉姆的思乡计划,岂不是空梦一场?
      克拉姆认真地回答:“在我们哈萨克神民看来,时间和空间是描述世界存在形态的概念,当神.的意志推翻宇宙,世界就相应的不存在。但是概念同属于存在的根源,其他生命一样可以接触到这个本源,尤其是与荒神有过接触的第三类接触者。我的思乡机器的基础,就是通过第三类接触者,在神思的基础上建立起原本消亡的世界,一种本源的复苏。”
      不能说错,可以说,非常准确。塞亚烦恼地撩起前发——可是为什么每当他想到用神.的存在来还原一个世界,就会归结到一片透明虚无?
      就像他最喜欢钻研的数字零。
      “塞亚。”克拉姆突然知觉了什么,紧张地扑到他面前,“味道,有香味,拉非雷要我查你身上的香味。”
      一种奇异的冰冷香气缭绕在室内,像融化的雪水,带来让人不安的旷远又荒茫的气息。
      “死开,我从来不搽香水。”黑发青年挣不开他,脑中的空洞越来越扩大,不耐烦下一挥手,“安静——”
      克拉姆全身一震,眼里的神采陡然停滞,像身体和意识失去了固有的机能,向前俯倒。
      “……咦?”塞亚急切又意外地扶住他,这时,他一蓝一灰的双眼闪现出灰色的漩涡,一丝丝搅灭无形的物质和能量。
      我是一个人类,克拉姆是强大的机械教皇,“我”不可能伤害到他。
      建立并重组完人类缜密而合理的逻辑,青年自然地把恋人调整到原来的睡姿,自己也睡了下去。
      明天,一切会恢复如常。

      永恒的亚萨园,星辰的碎片构成这里荒凉而奇异的风景。
      罗切斯特回到这个归一会的根据地,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名字丢失是头等大事,他有责任向这里的一位“存在”汇报。
      这事大得可怕,他调查了宇宙中的文字记录,甚至冒险潜入教皇的书籍收藏室,无一例外,全部被抹消了。
      只有他们这些神仆,接触过神.的遗民,脑子还留有印象。
      无数繁星般的发光物体从归一会大主教面前升起,它们的运动方式带着绝不同于人类的特征,一种低语似的语调在星空中交流,像某种史前生物,没有特定的发声器官,也没有具体的思想概念,单一而蒙昧,却意境深远如天籁,切合这个宇宙原初的一切,像星云,像时光,像黑暗。
      银发青年站在断裂的虹桥上,以恭敬,却不匍匐的姿态致敬,有别于神。
      “尊敬的亚萨陛下,您侍奉的一位神明,神隐了,或者说,消失了。”罗切斯特艰涩地吐出与神灭有关的词汇,这样的不敬煎熬着他的心。
      在星体游移的界限中,极慢极慢地浮现出轮廓,匪夷所思的形态难以用语言形容,有的如扭曲纠结的浮雕,有的像光怪陆离的气体,互相交织融合,又慢慢被云雾冲散。
      这些生物没有向外传达语言和思波的能力,只能通过一些朦胧的形象转变来表达。
      『这不可能。』
      很久很久以后,这些画面才组合完毕。好不容易,罗切斯特解读出了它可能表示的意思。这多亏了他是归一会古往今来最博览群书,最知识渊博,也最具心灵能力的一位大主教。连尖晶石议会的长老们,也宁愿去摸教皇的脑袋,都不愿来这个鬼地方,寻求这位强大的陛下援助。
      太费劲了!
      不过罗切斯特心想,如果这些异生物真的如他所想,是那种存在的残骸,它们不会这么迟缓。星云生物的思维频率是通常人类脑波的千亿倍,只有罗切斯特跟不上它们的份,怎么会要艰辛地等对方回话。
      它们会变成这么可悲的状态,宛如被时光静止,永远影响和折磨的姿态……
      罗切斯特默默咽下心中浮现的一个身影,那个白色长发,闭目微笑的女王。
      沉浸于思绪中,罗切斯特一时没注意到眼前的星云生物变换着光芒和形色,速度依然极度缓慢,却有微妙的持续变化,在每个骤秒飞快提升,似乎驱动着他们的动力失去了镇定,疯狂地运转,骤然拉开一片清晰的帷幔,露出一个黯淡的光源。
      仅仅一瞬间,丝带般的云雾飞出,将罗切斯特紧紧包裹起来。
      “亚萨陛下?”银发青年惊讶地抬头,可是星云已经不出声了,或者说,他们再也表达不出什么。
      静静体味着这股恢弘深邃得不可思议的能量,感受它的融入,感受它的迫切,罗切斯特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弯腰行礼。
      “当然,荒神是不会陨落的。如果神陨,宇宙必然陪葬。如果神只是和我们玩一场捉迷藏,我们会恭顺地闭眼塞听。但是如果有人大逆不道将神藏起来,就一定要将他找出来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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