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仙五前][卓叔中心粮食、偏红白]》河青九余

2、一

　　送走姜云凡一行人，皇甫门主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房中翻箱倒柜。可是要找到二十年前就不知道被放到哪去的东西实在不容易。他又不愿意劳烦别人，自己忙了两天，府上弟子都觉得奇怪，却也不好打扰。皇甫门主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在库房中找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小木箱子，小心翼翼抱回去，可是钥匙是不可能再找到了。他拿了把匕首粗暴一挥，将锁砍了下来。
　　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个绸袋，本来应是白色的，现在已经发了黄。皇甫门主从袋中取出一个小卷轴来，皱着眉好一会，才慢慢展开。
　　画上是一个白衣少年，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舞剑的模样，而是坐在水边的凉亭中，不经意地向外望去，身边是一池荷花。他乌黑长发被风吹起，拂过眉眼，看起来多了几份温柔，少了几份严厉。原来自己还有这般模样。皇甫门主以为的年少时的自己，是个性子不好相处之人。凡事总是一板一眼，很少有这样随性自在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稀少，所以格外叫人在意？
　　他摇摇头，手抚上那画上的题字，那是一首诗：
　　江湖年少爱衣白，细雨江南数莲开。
　　仗剑远行三千里，桃丘故人期复回。
　　那笔迹秀逸，却也嫌太柔和了些，不若自己的刚劲。这诗也有些青涩，但也有趣，正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手笔。年轻时的自己其实很喜欢。
　　他认出了这地方是明州。那亭中的也是两个人。数着鱼戏莲花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画画的那个人。可是这画上却只有一个人。和记忆中的一样。
　　他将画收了起来，放在手边的柜子中。他只是很想再看看那人经手留下的东西。字也好，画也好。不过他没记错，他是从来不绘他自己的画像的。二皇甫门主的画像他绘了许多，真正送给自己的，却只有这一幅。
　　别人也许不理解，他现在的记忆变得很奇怪。当年父亲去世，长离失控，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因为夏孤临的缘故，他特意惦记着初临；而与姜世离更是有过数面之缘。只有那个人，他是只听别人口中提起过的，他知道那人的存在和身份，也知道自己见过他，不仅如此，他们应当是有过交情的。
　　二十年，就算不曾失去记忆，也足够把一个人的相貌和相处的点滴忘得干干净净。但是一夕之间，他整个人忽然闯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么鲜活，那么清晰，彷佛那些经历就发生在昨日，彷佛自己还是那个不知忧愁的少年。然而这些记忆和这二十年的记忆又缠在一起，他有时候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处，是何年何月？
　　他继任门主之后，过了一段有些艰难的日子。但是靠着他的执着与努力，维护了皇甫家声明不堕，又与欧阳家结盟，魔教一役后，开封城也渐渐恢复了太平。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说，他的生活过于刻板了。这时皇甫家的长辈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皇甫家旧交之女。他下意识便要拒绝，然而长辈的话却让他无法拒绝到底。他已经身为门主，不再是不懂事的少年，也不是游荡江湖随心所欲的普通江湖人了。
　　他最后要求先见那姓王的女子一面。碍于礼节，只是匆匆一瞥。细节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只知道王氏长辈曾多次帮助皇甫家，而她母亲是明州人，是夏侯家的亲戚。这门亲事对于自己是再适合不过了。那少女的的长发又黑又密，眼睛带了几分慧黠。她也看见了自己。
　　王氏伴着他走过五年时光后病逝，没能来得及为他留下孩子。他也不曾再娶，而是从旁支子弟中选了一名作为继承人教养。多年后的清明，他在妻子的墓前回想着这温柔聪慧的女子与自己的过往，忽然觉得也许她已经比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
　　她知道他当年为何会选择她，但他当时并不知道。但他们之间终究有了细水长流的感情和怀念。这已经没什么遗憾。

　　皇甫门主收拾着行装。想到姜云凡的时候，心中是很有些暖意的。他的出现让他知道，还惦记着故人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他召集了府上弟子，告知他们自己决定出门一趟。归期……便暂时定在三月之后。他的弟子也已经成年，武功小成，办事干练，他嘱咐一番，自觉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府中旧人对他这一决定也没有二话。
　　他为了责任活了二十年，也会一直这样活下去。但是眼下，他想像云凡小友一样，去其他的地方，遥远的地方。去看看风景，结交朋友，管不平事。第一站，就去楼兰好了。在那事之后，他不曾亲自去过西域，不知道那里的人过的好不好。
　　他□□的并不是千里名驹，腰间的也不再是长离宝剑。他沿江向西奔驰，青山绿水退在了他身后。宽袖长袍换成了短衫，有风掀开了他的斗笠，露出了他不再年轻的面容，与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明亮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