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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宗教谎言 ...

  •   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已经能与丛林共处的苏冕却还在等着时机就位。她迟迟没有进入这个小部落的视线,其实无非是要等一个能让她以神的名义、空降成为部落首领的机会。

      她并没有空等。成熟的计划早已在脑海成型,看着自己腹稿上的死亡名单一个个完成,苏冕渐渐习惯了用指尖感受鲜活生命流逝的感觉——属于她的、属于21世纪的部分,也在流逝着。她本就有薄茧的手掌被丛林磨得完全脱离了现代人的肉感,原本纤长的手变得厚实而又坚韧……这都是丛林的馈赠,属于原始的性感。

      就这么一直等到老少成员近两百人的猞族又一次永远地失去了两位勇士,拿着兽骨法杖惯于冷漠的老者也禁不住泪从中来。她高高举起法杖,低伏着身体的族人们遍怀着虔诚与悲愤开始了亡者祭祀。

      亡者祭祀算是部落的大事,虽然发生的频率却不算小,但其间隔对部落里注定不可能寿终正寝的族人来说就如时刻敲响的丧钟,对于其中的哀痛不甘愤怒全都感同身受。情感的共鸣让人们变得异常敏感,于是产生的强大信仰就很容易地凝结在了一起。

      感天动地用来形容这样的大恸毫不为过,如果巫神有灵,即便仙凡殊别也定会为之流泪。

      然而这一次的亡者祭祀注定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她们发现了来自上苍的恩赐:鱼图树上,一个泛着银光的怪异武器将一只他们经常食用的大鱼钉在了图腾树上的猞猁口中,鹿图、羊图树也是一样,所有的图腾神木都有一只被怪异银器钉到神兽口中的猎物,穿过它们的眼睛可以看到神兽嘴角的鲜血。

      有资格进行祝祷都是女人们,在巫师的带领下,她们把不算多大的胸部都用麻布条子扎起,泛着健康绒光的肌肤在傍晚的余晖中如同金黄色的丝绸,一路路在从图腾神木之间来回舞着。对族人为部落而奋力至死的真挚的感恩、对未知的迷茫的畏惧和尊敬、对丛林许下的宏愿(效仿死去族人保卫部落的决心),这些强烈且淳朴的人类情感全都在她们有力的舞蹈里被强化传达出来,有着震慑灵魂的力量。

      图腾树上的怪象很快就随着女人们的第一声低呼,被所有族人注意到了,惊疑不定的女人们在老巫师的带领下继续着祝祷。她们对这些动作如此熟悉,以至于即使分心也没有丝毫出错,或许这也是因为恶劣的求生环境让人们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无法想象的控制力吧。祝祷堪堪结束,人们就听到了一个古怪的调子,从一个巨大的鸟巢状的东西里发出。随着这个声音戛然而止,一声神兽一般的巨吼随即传来,如重岳凛然,令人们忍不住跪伏下来。那庞然“鸟巢”也随之出现了一道缝口,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有着比他们稍微白一些的小麦色肌肤,身上的遮羞物也与他们的不同。只看那隆起的胸部,娇嫩无比仿佛婴孩的双掌——较他们来说,那点茧子完全是基本配备——似乎是一位女性。

      她的头发全都分缕作股,奇妙地收编到脑后,精巧美丽中带着一种野性。她的“法杖”也像那些银光武器一样泛着锋利的光芒,虽然细细的但却显得神秘无比。她开口了,腔调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听得出来,那是本族的语言,只是里面又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令人费解的词汇。

      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明白了大概——这些图腾树上的猎物都是她赐予给他们的,而她是能够驾驭神兽的神派来拯救部族的神之子,会在部落里留下自己半神的血脉帮助部族变得更加强大。

      似懂非懂的人们又把头转向了拿着兽骨法杖的女人,“神之子”苏冕隐约听到过有人称她为“估”,想必是部落首领或是巫师一般的无上存在吧。在“神之子”的直视下,人们不敢出声提醒失神的估,只能静待她反应过来。队伍前面跪着的女人已经开始流汗,本来还算凉爽的初秋夜晚竟然显得那么燥热,她跪着的手都爆起了青筋。

      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的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苏冕,在离她还有三尺的地上小心地横放下自己的兽骨法杖,然后膝行至苏冕的脚下候命。

      “部族祭祀估,率部族全民臣服于您,恳请您留下来。”她这么说着,头也不敢抬,是全然的敬畏而不是后天调教出来的规矩奴仆。这跪姿因为年老也因为极少使用而歪歪斜斜不伦不类,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苏冕被迫看了这么多宫廷剧的奴才下跪,其中即使不乏有演技好到能自欺欺人的,只有她这一跪可以被称作臣服。

      臣,不同于奴隶,是真正的被全身心征服才叫臣,如果抹去其精神意志,那不过是牲畜罢了。臣服又不同于折服,服从方位置低一些,可苏冕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

      她感怀着,几乎落泪,好像一瞬就能明白跪着的这个人经历的所有辛酸苦楚。

      在这个女人行动过程中,其他族人有样学样,只是不敢挨得那么近。苏冕有些震惊于他们这种对信仰的投入,但也没阻止她,只是在她跪好之后象征性地夸赞了一下这位尽职尽责的祭祀,然后用疏离的语气让她起来。

      在她同意留下的那一刻,跪伏的猞族人忍不住爆发了一阵压抑的欢呼,苏冕学着估的样子高举了她的佩剑,开始了她的“就职演说”:“本族神兽名为猞猁,是女娲陛下坐骑之一。女娲陛下以五彩神土为吾等神之子,以瓷土为女人,并取沼泽浮土为男人。由此,有贝为女,有鼠为男。吾名即苏冕,苏为吾姓,冕为神土最高处之意。今吾收得本族,名为苏氏猞族,此后有吾率领,必为众部族之先!”这是给部族就此打下了她的印记了。

      她这话倒也不完全算信口雌黄,想来女娲造人先是按照自己的模样精细揉捏,再是随意用衣带拌泥水甩出无数人来。自己亲手捏的,那么材质或许是好些的土种,又是像她自己的,自然是女人;那泥水普普通通,化作的人像谁就没提了,或许是男人罢。这就是最基础的,来源自宗教的女性崇拜意识了。

      至于贝、鼠,则完全取材自古时。曾几何时,人类用贝壳作为钱币,据说就是因为贝壳形似女性的不可说部位,本能的被母系崇拜社会认为是美好的象征。相对应的男性不可说象征,还有后来男尊社会,大臣们上朝时手里持着的笏。甚至,据说神仙与祖宗的那些牌位,也是男性不可说部位的化身。至于鼠,则是古时提及男性的不可说部位常用的字眼之一,为了让部族的人理解,她才选了这两个容易形容的词。

      听她停下演说,部族的人原本满脸的【虽然不明白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呢】表情终于转化成无比的狂热,人们好不矫情地大声、放肆地欢呼起来。

      仅论人数,不要说区区两百人,更多的欢呼声她都听过,对着她的,在她前半生也有不少次。获了什么奖项,发表言论时用了什么可以让听者一抒心中怨气的论调,群众的呼声也是真心的。她享受这种呼声,原先写历史论文的时候就曾经被老教授评说“有帝王之气概”,因她写着写着就从心理上代入了自己一呼百应揭竿而起乃至问鼎天下黄袍加身的场景,笔力雄浑似重斧大工,洋洋洒洒间丝毫不见当代年轻人那点脂粉气。

      她承认,哪怕不安全,哪怕会牵扯其他部落仇敌,她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感觉。她是不甘平庸的,从小就是,娘胎里注定了是!

      苏冕容光焕发,按计划行事,继续这部族的初次洗脑仪式。

      几乎所有的就职演说都是许下了远大的图景和人们渴望达成的指标才成功的,然而苏冕完全不必。人类从最开始最原始的时候,其实并不能容忍言辞夸大甚或谎言,就像战国时期的战争欺瞒并不被认可一样。再者,身为“神之子”,本身并不存在能与她角逐首领地位的对手,所以不必虚夸。

      而在她收服猞族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副职神权交还给估。部落许多的祭祀,从目前所知来看都是相当健康的,并没有出现生人祭一类反社会反人类的迷信祭祀,相反,那些繁琐的祭祀祷词和舞步,只会浪费她的时间。此外,她要求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并且根据直系血缘对人进行分区管理。

      由于父亲的血脉从基因上更容易对近亲繁殖造成危害,再加上部落里目前还是男性偏多,因此她重新规划了体系,建立了一夫多臣的婚姻制度。

      一夫,要求所有成年女子都有固定的性配偶,如果已经固定群婚的群婚者就与固定婚配者分开居住,并且群婚所生子女经过测试方能融入部族。若有正常婚配三年而女子未孕的,可以在剩余未婚男子中挑选一个作为试夫。试夫使其成功受孕,则证明女子原夫不具备辅助受孕价值,需脱离家庭贬为奴隶。此令一出,纷纷有女人来问她什么叫三年,苏冕这下才知,不仅年的定义含糊,数字也是不能用语言表示的。而且这么多人来问……你们也太色急了罢?

      她细问才知,这些女人不过是好奇各种新概念,等她歇口气才捡一个问问看而已,这许多还算是未婚人士呢!

      多臣,则是针对所有对部族有重大影响力或是重大贡献的女子,这类女子的基因需要保证遗传,所以可以拥有多个男人。臣的地位接近于夫而又不同,臣的食粮是与部族公粮挂钩的,而夫的食粮则是与其嫘娘(与其结婚的女子)挂钩。

      臣不同于妾,妾是低妻一等的,也是男尊、父权社会处于改制对妻子母族的一种妥协,但是母系正盛,完全不用向男方妥协,毕竟男人在母权状态下完全没有宗族意义。

      同时,她教同母之子不可嫁给同区的女子,除非可以拿出直系四代不受证明(四代中没有男子同母族证明)。部族人少,就各家各户分立,这一条是她为日后所计,不在乎如今实行如何。反正埃及姐弟相乱的王室也没见出什么问题,就这素质基因好的堪比野兽的基因,真的在乎近亲吗?

      同时为了防止男权萌芽,苏冕还好心普及了一下来自于“神”的生育常识:“女人的器长得像贝壳,神赋予的胚胎就藏在里面。男人的器长得像鼠头,在两器相合时留下能唤醒胚胎的液体。胚胎如果没醒,女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排出身体里的毒血,以做好下一次孕育的准备。一旦胚胎醒了,就会在贝壳里扎根,就像贝壳里的珍珠那样需要贝壳的滋养,女人就需要吃些好的让它顺利成长。十个月后珍珠里包着的孩子就出来了,是男是女,就要看男人唤醒时留下的液体了。”

      人们听着如痴如醉,这就是宗教神谕故事的魅力,它们是最强力的精神食粮:不仅提供了信仰的方向使人不至于绝望,更给人类社会洒下最早的文学种子。称它们是人类文明之源一点都不为过。

      至于这略有偏颇的解读,就是舆论导向了。即便最后明了父亲在生育中的参与又有何用?人们已经有了故我思想,只觉得男人只是女娲娘娘沼泽土随便一甩出来的泥点儿,天然比女子低一等,最多是辅助生育的工具罢了。这就好像男尊,总是把女性在生育中的地位弱化,虽然不科学,但是信了数千年,岂是容易改变的。至于不孕不育,男人是彻底失去社交作用了,换成女人仅仅不能多得男儿而已。

      苏冕心里想着,真要是合格的女尊,肯定如男尊迫害女人一般,对男人更加苛刻,但她却做不到如此。不仅如此,她这样举动,其实连男尊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对此也只能用自己“道德太高尚”聊以自嘲了。

      松下心神,夜便黑了,又到了换班时间。为防兽袭以及捕猎之需,短暂的守夜换班只在祭祀之时,因此苏冕又回到了她的路虎里休息。

      “呼——”她忍不住轻舒一口气,终于能在人群的掩护下获得相对的自由了。

      完成那些并不难。她用工具拆了瑞士军刀,把里面的小部件取出来,然后找到图腾树上画的那些猎物。多半都是些小的,虽然要找到幼鹿花了不少时间,但她还是找到了机会。集齐这些猎物,再用军刀上的精钢部件钉在图腾树上的山猫口中,虽然需要冒险,但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事。

      相比起猎鹿,倒是移动路虎更困难一些。她花了大半天时间,给轮胎打气然后换下坏掉的轮胎,再找出一个能让车子通过的远路,将车子推到部落的边缘。由于车子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舍不得用掉一点汽油,连走都要两个小时的路,推着车子就更难了。

      至于执行的效果,苏冕是很满意的,再加上初始语言比较贫瘠,她就用了自己家乡的方言做了填补。

      剩下的工作就是深入了解这个部落的生产发展水平了。

      她对部落的基本情况做了个归纳:二百余人的部落,男子比女子多了约莫二十,未成年(她对这里的未成年定义是15)占了六分之一,且多数是男孩;全民皆劳作,目前没有发现六十以上的老人,只有七八个与估年纪相近的老匠;人们食用的食物来源丰富,不仅会用鱼叉叉鱼,还会用小的箭簇射鱼,打猎不说还有耕种及采集、畜牧。

      天刚蒙蒙亮,苏冕就已经醒了,她出了路虎才发现,夜间的人已经换班,但因为清晨遇袭可能不大,人们主要还是在做农活。见她出来,许多人都不敢直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又继续手里的事情。

      她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只要对上了就点点头,拿着笔记本开始规划部落待发展的方向。

      由于这里地处南方,气候湿润,人们就用这样干栏式房屋休息、储物以防潮防蛇蚁。下栏处关着牲口,部落的牲口只有猪,并不见飞禽或是马驴牛一类较为壮硕的走兽。人们穿着的所谓衣物,是真的只能称为衣物,因为他们并没有贴身剪裁的概念,所以往往只是胡乱包裹着几层麻布纺物而已。

      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人们顶着一头长发早已热极,连穿着最基本的遮羞衣物都不耐,覆盖得马马虎虎,更有直接袒胸露乳的。而苏冕因为习惯了现代人的遮羞概念,只是穿上了比基尼一般的运动背心,仍然做不到像这里的女性那么豪放。

      唯有老去的估有些怕冷,苏冕要去问她问题的时候,才发现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不由失笑。

      “您笑什么?”估被这个调笑的表情看得郁闷。

      “你是什么时候当上祭祀的?”苏冕不答反问。

      “来部族之前,还不是的。这个部族原本没有庇护的神兽,只有我随时记得我是猞猁守护着的族人。人们见我来自大部族,便求我给他们供奉猞猁神兽的机会……也真是有点糊涂了。”

      “大部族?有多大,上千的人吗?”苏冕这才发现估竟然是个半吊子巫师,不由得无语。

      “上千?是很多吗?”估不懂这个概念。

      苏冕正要解释,五个本部族便是上千,又想到这里似乎没有数字的概念,只好在心中首先把一到十的认知普及提上日程。然后用她们熟悉的图形比例试图沟通,才得知原先的大部族是八九百人的样子,不过六百似乎是个坎,很少有部族熬得过,才称那是很大的部族。

      粗略整合了信息,苏冕就想到许多亟待实施的计划,也不免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教化臣民,任重而道远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宗教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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