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论道 ...
-
那一双眼睛黑漆的有些渗人，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吸了进去，沉沉的暗色，没有一丝感情。
君湛手指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这才冷静而克制的低下头，语气恭顺的说道：“拜见尊上。”
前方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响起，一个眨眼就近到耳旁，额头被有力而燥热的手指抵住：“闭眼。”
君湛下意识的闭上眼，整个人突然恍惚了一下，有不可抗拒的存在势如破竹的破开他的脑海，完全无视他的抵抗，闲庭信步一般的在他的意识中来来往往，这种感觉，如同被人扒光了所有衣物，赤|裸|裸地掼在地上，一切都无所遁形！
几息时间却像是几个世纪。
钳制在他肩头的手掌松开了，面前隐隐的冷香一瞬间远离，君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手不自觉的护上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冷然的直视君七墨，眼里的怒气几乎要实质化了！
君七墨无视，平淡的开口：“你的资质不错，杀气凛然，日后稍加磨练会成为很好的剑意。”抬眼看了看君湛，皱了皱眉：“本尊对你脑袋里的东西没兴趣。”
君湛轻舒一口气，这位尊上说谎与否，他无从辩驳，他只知道，那种被迫呈现一切的情况让他很不痛快，而他绝对不想再一次的体验这种感觉。
“谢尊上。”
君七墨宽袖轻挥，一道光奔雷一般袭至君湛面前，乍然停下，凭空缓缓旋转，一块白玉牌被裹在光芒中心，温润而雅致，牌面上却有一柄墨色的小剑带着无穷的气势直刺苍穹，那一抹纯黑深深的沁进玉里，带着一点昭然的邪气，剑柄上是以草书狂放地写出一个繁体的二，笔若游龙，每一个转笔之处极其随性，透着一股让人战栗的强大。
“此乃本尊亲传弟子凭证，内蕴先天者一道剑气，关键时可保你一命。”君七墨停了停，看君湛伸手接了玉牌在手里把玩，目光莫测：“记住，这一切都是小尊主给你的！”
那声音莫名的久不散去，就像是在他耳边说的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脑子里钻，如同要深深扎根于他的记忆中。君湛抿抿嘴，他自然知道尊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警告他，全心全意对君衍白，不能背叛，要把君衍白当成一切。
“是！”他毕恭毕敬的弯腰，语气上没有一点不妥。
君七墨审视的盯着君湛许久，才挥手让他出去，君湛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退了出去，最后一步迈出时，隐隐有风从耳边吹过：“去武斋领取《大道决》，明日辰时前来此处。”
江亭安静的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恭敬的伸手指引，细细的解释道：“武斋相当于我墨阁弟子的藏经之处，所有的功法和武技都在此处。武斋共有五层，进出皆有限制。第一二层大致是武者到武士，新来弟子可于此处呆三天，寻求自己心仪的功法，而之后若是还想再来，便要做到一定的任务方可再得一二武技。第三层是供给武士之上，先天之下，规矩和前面一样，第四层第五层则是先天之上才能一观。”
君湛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江亭微微一笑：“恭喜二公子，有此玉牌，二公子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做些杂七杂八的任务，每月一次直入武斋，无人可阻。”
君湛手上动作一停，眯了眯眼，原来还有这好处，难怪会招人觊觎，不过也无所谓，想挑战他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好让他打个痛快！
江亭察言观色，一见二公子眼里渐起的战意，当即闭口，安静的领路。
武斋看起来与其他的建筑并无区别，古朴大门，有一点点沥青点在石阶的夹缝处，每一层都有飞檐探出，檐角垂挂着红穗子的宫灯，偶尔有风吹过，还有隐约的铃铛作响，整栋楼显得格外厚重而静谧。
“来者何人？”苍老的声音骤起，君湛登时就觉得自己被一头猛兽死死的瞪着，隐而不发的气势让他动弹不得。
江亭连忙俯首行礼：“此乃尊上新收的二弟子君湛大人，前来武斋领取功法，还望齐管事通融。”
“哦？”声音里有明显的诧异。
那股气势悄然而逝，有目光鲜明的扫过君湛，君湛松了松紧握的手指，眼一眨，嘴角就泛开笑意，伸手作了一揖：“小子君湛，见过齐管事。”
“进来吧。”一股柔和的风从君湛耳侧吹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君湛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迈了进去，大门在身后合上。
“你资质还算不错，尊上可否提点过功法之事？”沙哑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君湛转头一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在书桌之前，脊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的朝他看过来。
他上前几步，这才看清这老人坐于轮椅之上，竟是下肢皆断，瞳孔微微一缩，他状若无事地再度作揖，才说道：“尊上要小子修习《大道决》，还请齐管事指点位置。”
齐管事一手轻抚颔下白须，思索了一会，才道：“二层第五书架，上三层十七格，自己去找吧。”
君湛点点头，转身上楼，并未发现齐管事的复杂眼神。
大道决啊……
第二层了无人声，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处停滞了一般，君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的走向面前摆放的错落有致的书架，目光迅速滑过编号，没过多久，他便找到了这本不算太厚的《大道决》。
古朴的书封略略泛黄，页脚有被人多次翻阅过的微微卷曲，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捻起第一页，神色有些莫测，许久，才下定决心一般果断翻开——
“何为大道？”
君湛的双瞳猛地一缩，仿佛有什么刺眼的东西从这四个字上翻涌而出，让他猝不及防，只能紧紧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心的看了过去。
书页当中安静的立着这几个字，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沉着和稳重，抱朴圆拙，刚刚的气势仿佛是昙花一现。
君湛眉头慢慢的皱起，何为大道？他哪里顾得上去思考这玩意，他的命、他的未来都还是未知数。他毫不迟疑的翻开了下一页。
只一个晃眼，他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脚下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泼墨一般的天幕上星罗棋布，极目远眺，还能看到缓缓旋转的星云，极度的绚丽让他迷了眼。
“何为大道？”沉稳而淡漠的声音乍起，如同在君湛耳边轰鸣。
君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随即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轻笑？
“世人皆道，大道即为长生，即为升仙，立于众人之上，为此，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背弃亲族，忘负友人，抛妻弃子，仍觉理所应当。”一个身影突然在君湛身前凝聚，青丝被高冠束起，长身玉立，一身白袍温文尔雅，双手负于身后，正仰头欣赏这一片星海。
“你觉得如何？”他轻轻侧了侧头，露出一双令人心悸的血红双瞳，随意的瞥了君湛一眼，云淡风轻的问道。
君湛倒是没觉得那双眼有什么可怕的，毕竟在现世的时候，什么颜色的美瞳没见过，而且那种红，怎么说，就像是一块无比纯粹而温婉的宝石，不知不觉间让人心醉神迷。
“各人皆有各人的追求，我无所评价，但若是我，倒宁可好好享受短短几十年间的酸甜苦辣，亲人的无私，友人的坦诚，爱人的温暖和孩子的天真。”在这人面前，君湛的一切心防被悄无声息的瓦解，吐露了最真实的心情却不自知。
那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转过身很认真的问道：“为何？”
君湛轻笑了一声：“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长生之念，这些握在手中的真实，不是更值得去珍惜么？再说，长生路爬起来并不轻松，或许会死在半路也说不定……没人收尸岂不是更可怕？”
那人沉默了一下，沿着君湛的目光看去，是一个蔚蓝蔚蓝的小小星球，那么弱小，仿佛只需要一弹之力，就可以让它毫无悬念的破碎掉。
“你怕死？”那人声音轻缓，没有任何的鄙夷，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
君湛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颗星球，就像是把一枚羽毛捧在手心里一般，指尖轻轻拨弄，口中有些漫不经心：“死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睡不醒罢了，我怕的，只是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死掉，亲手合上朋友的双眼，亲耳听到妻子气息一点点衰弱直至断绝，甚至连自己的子嗣，也是由自己送终……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离开了，这条命，你觉得还有什么用？”
那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他的修行对灵魂有特殊的探查力，这孩子灵魂明显雄浑得多，但并无夺舍特有的不协调，这个孩子该是有宿慧吧，否则这样轻描淡写而又哀痛入骨的姿态，岂是一个十岁未满的孩子能有的领悟？
“你别无选择。”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冷硬而坚定。
“我知道啊！”君湛无所谓的一笑，小心的那玻璃珠子一般的星球放了回去，指尖有显而易见的温柔：“所以我来了这里，和你探索什么是大道。”
玄破终于开始认真的打量这孩子了，或许不该称他为孩子了：“吾名，玄破。”
玄破乃是永图国内大名鼎鼎的剑皇，妇孺皆知，君湛自不例外。此人五岁开窍，从此剑不离身，不过两月便生生冲入武者七阶，一年成为武士，拜入无剑宗，成为掌门嫡系弟子，以剑破道，自取道名“玄破”，不过百年突破先天，惊艳才绝，震惊世人。但于先天之礼后，便宣告闭关，如今已有百年未出，没想到大道决里居然有此人一丝神识，更没想到只是一丝神识便已经具有如此的神通！
“见过玄破君皇。”君湛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是君湛第一次直面先天者的强大，他心里除却对力量的憧憬，还有极大的危机感，这样的人，若是想他死，只怕是怎么也挡不住吧……而他现在，可是很珍惜这一条意外得来的命呢……
玄破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的道是什么？”
君湛看着玄破，眼里仿佛有一点星火，转瞬之间成燎原之姿，他抿抿嘴，一字一顿的说道：
“活着，即为我道。”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论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