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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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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做一个想给皇帝生儿子的女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永安八年仲春的这一夜,甘泉宫中灯火通明,往来太医不下几十,脚步匆匆却落地无声,整个大内禁宫也都似往常一般安静,偶尔只能听见犄角旮旯里几声不知名的虫叫,表面是太平无事,殊不知些许隐秘的宫道上却飘忽着几个低眉顺眼幽灵般的人物,或是宫婢,或者宦官,行止无声无息。
甘泉宫皇后落胎的消息,黎明未见,深深子夜,几处宫殿里的女主人便都得了消息。
瑶华宫淑妃彼时正掌着大半宫务,她这处得到消息最早,眼线来报时她正躺在床上细想尤氏祖宗十八代,一得了这消息,她整个人都变了,似一下焕发了新春,即便寝宫里未曾点灯她周身也似能发光一般,她的一双眼睛活了,明亮异常。
“这可真是报应。”仍跪在淑妃床前,禀报完消息的女官痛快的道。
“榕和,噤声。”语气淡淡却依然挡不住里面的轻快调子。
“喏。”女官利落的应和,脸带喜色。
屋子里很黑,主仆俩就这么维持着一躺一跪的姿势有半盏茶功夫,过了好半响儿,淑妃才道:“除此之外,甘泉宫那边还有何动静?”
榕和拉平嘴角,眉毛一皱道:“回娘娘,没了。不过那边来禀的人说圣上不大高兴,娘娘也知皇后身边有自本家带进来的四个陪嫁,对皇后很是忠心,寝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人也不敢深入查探,怕露马脚。”
淑妃抠了抠被褥,叹息道:“我们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忠心又能干的就更是寥寥,甘泉宫……罢了,世家终究是世家,他们的能耐不能小觑。如此也好,距离不远不近,不至于被皇后察觉,也不至于被圣上察觉而厌弃。罢了,你且下去,夜深了,咱们都睡吧,明日再去看望咱们失子的主子娘娘。”
不管淑妃内里是个如何稳妥的性子,如今得知了皇后倒霉痛苦的消息,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会心一笑,通体舒泰,若是被当事人瞧见定会上来撕烂她脸的那种。
这后宫之中能量大的人不止淑妃,皇太后那边也知道的不晚,她对这皇后儿媳的不满日久,听得下边人来禀,神情毫不掩饰,直接喜的派人去告知贵妃,贵妃,乃是她的亲侄女,皇后小产,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不能霸占皇帝了,这正是个好机会,若能在此期间孕胎生子就更好了。
较之以上二位,这位贵妃的反应就颇耐人寻味了,彼时她自酣睡中被扰醒,一脸惺忪,待听到消息她先是一愣,遂即拍手而笑,在自己寝宫内狠骂了尤黛黛一通,精神大振,竟是一夜没睡,擎等着翌日来瞧皇后的笑话。
甘泉宫中,一扇落地屏风,层层帐幔将姬烨阻隔在床榻之外,他坐着,几十太医跪着,里面传来尤黛黛一声声的痛呼,姬烨面如覆霜。
等了一会儿,便听里面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喊道:“下来了。”遂即便见一姑姑模样的人物端了一盆血水出来,里面浮一血块。
这等血污是不宜让圣上瞧的,这姑姑以广袖一掩便要从圣上身后悄悄端走,姬烨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抬手便道:“端来。”
“这……圣上,这不吉利。”
“端来!”语气很是强硬。
圣上丧子,正在悲伤,这种情境下谁也不敢太过违逆他,只得送到他面前去。
像只血肉模糊的老鼠,姬烨想,心头冰冷,有片刻的目空,耳朵里传来屏风内尤黛黛微弱的叫唤,他一摆手便道:“端下去吧。”
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等未成形而夭的孩子,不过是一副匣子埋了了事。
“事已至此,你们回去吧。阳天冬留下。”
“喏。”
没保住龙嗣,圣上却没问罪他们,这伙太医只有感激的份儿,无不抹汗疾走。
床上,青黛是醒着的,它清晰的经历了这小产的过程,痛的龇牙咧嘴,想它乃一介大妖,叱咤花谷,何曾受过这等苦楚,那心里早把满天诸佛骂了个遍,发誓曰:若让它知道谁阴了它,它纵然追杀到如来佛祖那里也要那罪魁祸首好看!
甘泉宫侧殿,屏退了左右,姬烨自袖中抽出一方白锦帕递给阳天冬道:“你来看看这血迹。”
“喏。”阳天冬出身医学世家,两岁便跟着祖父辨识药材,尝百草了,他一打眼,瞧着这帕子上沾的黑血便心中有数,接过帕子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脸色骤变道:“毒性大矣!”
姬烨心中有数,可得到确切的答案还是令他怒不可遏,只他登基日久,早练得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握着茶杯的手指攥的苍白,薄唇拉直,气氛僵持了少顷,他便道:“如何大法?”
“未曾亲试微臣不敢信口开河,圣上可将此毒血浸入水中而后喂食猫狗,不过以微臣的经验来看,此必剧毒。”阳天冬心里也正上下翻涌着,他诊过皇后的脉,那是余毒未清的脉象。
这毒血究竟是谁吐的已不言而喻了。
尤氏皇后的爹、叔父、堂兄堂弟们在前线为国卖命,后方却有人谋害他家唯一的闺女,动摇皇后之位,这可是国之逆贼,诛九族都是轻的。
“你主子娘娘的脉朕只允你诊过,你且说说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如何。”姬烨面沉如水,咬牙道:“不论如何,在骠骑大将军凯旋返朝之前,你务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阳天冬诧异,便道“圣上何出此言,微臣诊断娘娘的脉象已无大碍,体内只剩余毒,微臣之前还猜想是圣上动用了什么秘药这才保住了主子娘娘的性命。”难道不是吗?
姬烨讶然,脱口道:“你言不是剧毒吗?”剧毒,到现在尤黛黛还能活?
当下他的脸色便不好了,威胁的瞪着阳天冬,其意已很明显了,你逗我玩呢?!
“圣上明察!”阳天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天发誓道:“依微臣来看,这必然是毒性很强的毒药,之前微臣有所隐瞒,这气味儿极像鹤顶红啊。”
鹤顶红乃见血封喉的剧毒,姬烨也不淡定了,铁青着脸道:“来人,去珍宠房牵一条大狗来。”
李福全乃是姬烨随身近侍,他就伺候在门外,一声令下他便听见了,忙派了身后徒弟去做。
殿内,姬烨忍无可忍,袍袖一甩就摔碎了一套精致茶具。
“圣上息怒。”阳天冬劝慰道。他能做到太医令伺候姬烨并得他信任,这人便是个具备玲珑心思的,那可是鹤顶红,沾之即死,今日能用来毒杀皇后,谁敢保证明日、后日不被人用来毒杀皇帝,那玩意入肚之前可是无色无味的,杀伤力惊人,也难怪圣上惊怒了,连他不也惊的一身冷汗吗。
“若让朕查着是谁动的手脚朕必诛他九族!”
阳天冬心想,尤氏皇后树敌良多,想查只怕不易,想了想便道:“恕微臣直言,鹤顶红虽说是朝廷严令禁止流通的毒品,可这玩意并不难得,别的且不说,只京中那些百年世家手里便不缺。”像后宫皇太后、贵妃、淑妃等若想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姬烨何尝不知,他手里可也是攥着一大把类似的毒品呢,然而就是这般才令他生怒,如此有恃无恐的在他的后宫毒杀他的女人,这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当根葱!
李福全这大太监的行动力很强,不过片刻狗便抱来了,试验的结果毫无悬念。
怒是必然的,此时却不是弄的人尽皆知的时候,姬烨只有忍了,他登基八年,五年听政做儿皇帝,直到三年前他弱冠大婚娶了尤黛黛才陆续将政权收回来,这三年来战事不断,国库空虚,不时抽调兵丁,民间怨声载道,骂他穷兵黩武的不在少数,故此他民间的威望并不高,他这皇帝做得并不稳当,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有些人胆大妄为以为他好欺负。
姬烨冷笑连连,心想且等着吧。
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三,有的是耐性和那些顾命老臣耗。
这场仗却必须打赢,这是他亲政第一年不得不下的第一道令,万没有打到一半因各种原因怂了的道理,也正因如此,尤黛黛必须保住,孩子不能要,她,必须给他活的恣意畅快!
“你是朕信任的人,此事不可外传,你主子娘娘之后的调养你全权负责,务必还朕一个健健长寿的皇后。”
“喏,必不负圣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