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夜行纪》川上麦

31、血息

　　经过长时间的奔波，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京城，而七颜经过胧月夜每日的恢复调养，身上的瘴气消除了，只余下伤口的愈合。

　　沙罗在紫菁玉露中微微加入了醐醍香，这是迫不得已的方子，因为瘴气感染的伤口在愈合过程中是很疼痛的，还不如使她昏睡，免得受罪。

　　看着七颜喝下紫菁玉露沉沉睡去后，沙罗吁了口气，走出屋子。她习惯性地想跃上屋顶，却在院子的角落发现了辟邪，一身黑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走过去，问道：“有什么事麽？如果是七颜，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辟邪没有开口，目光有些迷离和古怪，他慢慢摊开了右手，一枝桃木蔓纹萝花簪子静静地躺在手心，幽深的桃木色调和他修长略白的手极为相衬。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他沉静地出了声，“为什么要在她一直戴着的簪子上下血息？”

　　沙罗别过头去，似乎是在看那一头的乌鸦，清宫的乌鸦是神鸟，漆黑的翅膀带起了深宫的色彩，郁黑之极。她合了合眸子，方才开口：“如果不下血息，她在江宁时就已经看不见你了。”

　　辟邪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看不见”，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灵力，自然也没有见鬼之眼，就不可能看见自己。

　　“她的灵力非常微弱，但是还能看见你，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沙罗继续道，像辟邪这样有强大神气的，有中等灵力的术师也难以看见，“所以我下了血息，使自己的力量在她需要时传递给她，否则她这次在结界中根本不可能支持下去。”

　　辟邪的手微微颤抖，这就是为什么七颜在江宁能使用这么高级的破灭法术，能在绿障女事件中和沙罗共同使用七星发阵，在草原受这么强烈的瘴气袭击还能支撑下去。

　　“你……”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没错，每一次的事件中，我不断引渡给她力量，增强她见鬼之眼的能力。”沙罗的语气像是在讲“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轻松话题。

　　“但是，血息的要求很高，一旦停止，之前的灵力会完全丧失……”

　　“是么？”沙罗轻轻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辟邪啊，你可别忘了。”

　　她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是绝对不会死的，这是永恒的定理。”

　　辟邪无语，把簪子递到她手上，转过身消失了踪影。沙罗握着簪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不会死吗？也许死亡对我而言是另外一个不同的定义。

　　到了傍晚，七颜完全清醒了，缠着晓瑶要吃烤鸡翅。晓瑶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大人，伤口愈合期间应该吃清淡的食物才对啊。”那位叫胧月夜的式神也这么嘱咐过她，作为比自己高不知有多少级别的神族一员，如此确定的话语她不得不遵从，更何况，的确是如此啊。

　　“不要不要！我都几百年没吃肯德基了，现在又没烤鸡翅吃，这不是虐待伤员嘛！”七颜不依不饶，说着一串令晓瑶云里雾里的话。

　　“你还几百年啊，顶多也一年没吃罢了。”沙罗挑帘子进来，被缠的晕头转向的晓瑶大喜，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瑶都被你搞晕了，还这么孩子气。”她端过小沙锅，里面是一锅热腾腾的香菇蛋花粥，还配着几碟江南酱菜，这是她从御膳房仓库翻出来的，宫里大多是肉食者动物，对这种霉干菜，腌酱瓜什么的总是堆在墙角任其蒙灰。

　　七颜忙不迭地接过碗，大口大口的下肚，险些被烫着，一天的昏睡早已使她饥肠辘辘。此刻看见食物，犹如恶狼扑食一般，早把烤鸡翅，肯德基忘在脑后了。

　　“呜噜噜……”七颜含糊不清地发出感叹，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几里挂拉地说道，“沙罗，以前高一的时候你也煮过粥给我吃。”

　　“是吗？我都忘了。”

　　“我可记得很清楚呢！”七颜歪歪脑袋，“那个时候我发高烧，躺在宿舍吃不下东西，爸妈又出差。你就把生辅老太偷偷藏的小厨房套件找出来，硬是炖了白粥给我吃，害得老太一气之下把你停宿了半个月，还让教导主任逼你写检查。”

　　“啊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沙罗仿佛真的记不起来一样，摆了摆手，“快喝粥吧，再不喝就凉了，枉费我一片苦心啊。”

　　七颜喝完粥后，又沉沉睡去了。沙罗收拾好东西，低下头微微一笑，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像婴儿一样毫无防备，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了，醐醍香的分量可以减弱了。

　　轻轻推开门，她跨出一步，回头悄声道：“谢谢你，七颜。”

　　院子里出现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沙罗不看也知道是谁，径直绕过去，把碗筷连同托盘给跪在门外的小太监，小太监如临大赦，端起托盘逃离了这里。

　　沙罗方才靠在门边，露出了惯用的似笑非笑的笑容，这么快就过来了，还真是心急：“皇上有什么事吗？”

　　康熙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思念和焦急：“那个人是冰伊对吗？你……和冰伊到底是什么关系？”

　　“哦，如果我不想说呢？”

　　康熙的神色严峻起来：“朕……命令……”忽的又泄气的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是啊，没有人可以命令我。”沙罗走过来，冷冷地看着他，“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句话冰伊也说过对吧。”

　　康熙无力地点了点头，那个温婉的女子也曾经这么高傲地说过，没有人可以命令我，能够命令我的唯一一个人，并不在这个世界。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沙罗道：“我和她，被人们称作姐妹但又不是姐妹，我们在无穷无尽的寂寞中互相扶持，我就是我，但也是她，她就是她，但也是我。”

　　看着康熙满脸的不解，沙罗勾起嘴角：“很难理解是吧，这就要靠你自己的领悟了。实在不懂的话，找你阿玛帮忙也可以，我不介意多几个解密人的，只是你阿玛现在已经不再这里了。”

　　康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怎么知道他阿玛几年前在云游的过程中圆寂的？

　　沙罗背过身去，有什么我是不知道的？那个在黑暗中潜伏的术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