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风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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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王薛岳近日甚觉烦恼。
好容易地府最近去了些鸡飞狗跳的麻烦事，常年哀嚎声一片的十殿阎罗齐齐松了口气，前几日卞城王还约他前往人界见识些新鲜物事，可叹他兴致勃勃答应下来，却到底没能成行。
先是十三十四小地狱中的几只恶鬼约好一般，越狱的越狱，闹事的闹事，闹得他手底下一干鬼差一见他竟还有闲心去人界游玩，纷纷甩手不干声称要另谋他路。
又有人界一名显贵，杀孽累累，临到了死期，须得他殿下鬼差前去勾魂再押回地府问罪，可那人凡体肉身，非但在弥留之际强留下一口生气，更仗着那点贵气将他手下鬼差打得魂飞魄散去！
楚江王当即怒了。
他的第二殿频频倒血霉也就罢了，如今手底下的鬼差竟被区区人类欺负了去，这还了得！当下怒不可遏道：“让那个谁手底下的谁前去勾魂，立刻勾回第八层小地狱问罪！”
站在旁的鬼差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问道：“那个谁……是谁？”
关键时刻没一个灵光的！楚江王头顶几要生烟了：“除了昆仑殿那个还有谁！”
鬼差一溜烟地跑走。
这下连个发癫的对象也没了。楚江王恹恹叹一口气。
是以说昆仑殿那位好端端的闭关闭关闭甚的关！真是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唉处理这些繁琐之事委实累心他也好想甩手不干随卞城王前往人界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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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接到指令之时正在忘川河畔采集曼珠沙华，见鬼差一脸郁色，不由同情道：“又被殿下削了？”
“大人究竟何时出关？”鬼差苦着脸道，“近日里殿下怨气冲天，咱们见着他都恨不能绕道走，大人如闭关个三年五载的不出现，那可就……”
玄冥闻言不由失笑：“虽说我也不知他何时出关，可三五年却不至于，诸位莫再惹殿下发怒便是。嗯……以凡人之身打散鬼差，这人怕不简单，恕我先行一步了。”
收好怀中的曼珠沙华花蕊，玄冥抬步离开。
“玄冥兄还请留步。”那鬼差犹豫片刻后忽然唤住了他，“被打散魂魄的鬼差乃是我好友，听说玄冥兄有法子重聚被打散的魂魄，不知……”
面上笑容顿了一顿，玄冥淡淡道：“我如有法子重聚魂魄，数百年来又何至于此？”说罢再不停留，大步离去。
鬼差奇怪地望着他离去方向：“若非重聚魂魄，日日采集这曼珠沙华又是作甚？难不成……难不成真是给那位大人酿酒喝？”
身后响起扑哧一声轻笑。
鬼差闻声回头，见到来人，不由大喜过望：“云大人！您可算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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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活着的时候，玄冥自幼就呆在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上，只以为巍峨的雪山和壮丽的琼华派便是天下间最了不得的。后来做了鬼，得见地府十殿与森罗地狱，便以为地府较人界辽阔雄伟更甚。此时为着勾人魂魄重返人间，返的还是人间最尊贵之地，这才知非是人界比不得地府，全因他本身眼界太过狭隘而已。
靠近生魂所在处，玄冥立时感受到周围戒备。
往前三步乃是此间至阴之处，上方置了镇魂令，左右遍布驱鬼符咒，竟无可驱之隙，想是此间主人请来高手镇守此处。这套法宝对付寻常鬼差倒也足够，至于他……
摇了摇头，玄冥抬步往前，视漫天漫地的符咒如无物。
忽有一把桃木剑凭空出现，疾疾向他刺来。
寻常人又怎能看见鬼使？
伸出两只夹住剑尖，玄冥稍微使力，便将剑后之人拖了出来，一见之下不由恍然，摇头叹道：“我虽不知你因何机缘开了天眼，但以此资质修行，本能够事半功倍，假以时日，或能有大成。你如醒目，此时便收手离开，也免多年苦修毁于一旦。”
那年轻道士脸色煞白，骇道：“你……你何以不惧镇魂之令？难道你不是鬼？可你分明……”
玄冥抬首叫将他扔去一旁，一只脚已跨入了——天子寝宫。
身穿金龙刺绣睡袍的中年男人双手握剑，浑身死气与煞气，却哪有半分天子的颜色？见到他出现，目中戾气大胜，狞叫道：“无用的东西！朕现在就去处死他！”
玄冥沉声道：“莫再作孽，老实与我回地府领罪。”
“大胆！朕乃真龙天子，乃是不死不灭之身！地府那等污秽之地启是朕相容之处！”皇帝厉声喝道，“你再敢上前一步，朕便立时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你在三日之前，可曾亲眼见过鬼差？活着的人，原是见不着鬼，你之所以能瞧见了，正因你阳寿已尽。”玄冥淡淡道，“昔年你杀父弑兄而登大位，执掌天下二十年，杀孽累累，手下冤魂无数，原是生死簿中罪大恶极之人，如能俯首认罪，入小无间狱身受百年刑法，他日仍有机会再入轮回。可你冥顽不灵，强留人间，打散鬼差，如再抗衡，永不超生的便是你。”
“大胆！大胆！区区恶鬼！立即给朕住嘴！”皇帝大怒，一连怒喝数声“大胆”，提剑刷刷向玄冥刺去。
人间兵器，岂能触碰阴灵？玄冥原不放在心上，至被那剑尖触上，一股极煞极厉的寒冰之气竟直直激入他灵体，震得他浑身麻痹，这才变了色，凝神瞧向那把剑：“你的剑……并非凡间之物？”
皇帝仰天大笑数声：“自朕登基以来，想要取朕性命之人多不胜数，朕怎能不防！你便是地狱的恶鬼又如何，朕乃是真龙，不惧尔等魑魅魍魉，这就将你再送回地狱去！”说罢挺剑便刺向仍站在原处不得动弹的玄冥。
久走夜路，竟也有瞎眼的时候。玄冥苦笑一声，正待闭目，却忽然闻到空气中一股熟悉尽骨子里的烈酒味道。
下一刻，这寝中空气便似被甚给活活撕裂了去，龙榻桌椅纷纷倒地，满室瓷器一瞬尽碎，残渣漫天飞舞。在这奇景之中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寸一寸从身体里脱离开去，而他……他的身体支撑在原地，只因手中的剑正抵在那鬼差眉心之处。
空气中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拨开了那剑尖。轰的一声，他身体已颓然倒地。
玄冥呼出一口浊气：“难得失手一次，竟为你所救，令人怪没面子。”
一声轻笑响起。
皇帝惊骇地看着手的主人渐渐自半空中显露身影，一身粗布青衫，面目竟十分年轻，笑吟吟模样很是讨喜，一手拨开剑尖后便转而捏住他脖子，另一手提着个……酒壶？
极力想去挣开那只手，皇帝越挣扎却越发的喘不上气：“大、大胆！你、你是何人？”
“我么？”年轻人笑了一笑，“云在青天水在瓶，我叫云天青。”抬壶饮一口酒，下刻那张英俊的面孔已凑至他的面前：“我还有个名号，唤作鬼王。被遣来捉你这人间的帝王，倒也相得益彰。”
皇帝仍在挣扎，却已说不出话来。
“犟得很。”云天青啧啧道，“给他上个锁。”
取出锁链，玄冥待要束缚皇帝手足，已听云天青道：“锁他脖子之上。”
“……”
“谁让他伤你？”云天青轻哼一声，“被这等利器斩击，不养上三五个月，你休想要恢复元气。”
“我未被斩击。”玄冥无奈道，“只被触碰一下。”
云天青咧嘴一笑：“是以三五天便足够了。”
“……”
云天青放松之际，皇帝终于又有了喘息的机会：“还不快放开朕！大胆奴才竟敢如此羞辱！朕可不是猫狗……”
“之前你如乖乖随了鬼差，指不定数百年后还能投生做个猫狗。”云天青笑吟吟自玄冥手中接过锁链另一头，“如今落入本王手中，也只好叫你求猫不成，做狗无能了。”
“……”玄冥只想捂脸装作不认识这人、嗯，这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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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踏进第二殿，云天青已大声叫道：“薛岳！薛岳！还不出来接驾？死哪儿去了？”
“云天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本王！信不信本王一掌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去！”楚江王怒不可遏骂骂咧咧行出殿来。
“呵呵。”云天青面无表情牵了牵嘴角，“看来我真个该改名叫做云大胆，走哪都遇上‘本王’，走哪都有人要叫我‘魂飞魄散’。”
“不就亲自上界捉回个恶鬼，你有多了不起。”楚江王还在发怒，“可知你闭关一月，我第二殿堆积了多少物事？地狱中跳出多少恶鬼捣蛋？本王又被烦成何等模样？你还不快快向本王认罪求饶？”
“你也知是你的第二殿。”云天青冷笑数声，“何时等它变成了我的第二殿，尊贵的楚江王殿下再来向我问罪如何？还是您老现在就想着退位让贤、提拔我一把？”
“你、你……”楚江王被他气得快跳起来，“本王看是你得意太久，这就想学这人间的土皇帝弑君夺位了！你便被封个鬼王又如何？本王便不能问你的罪了？你当的难道不是我第二殿的鬼差？”
“原来如此。”云天青淡然颔首，“也罢，小人这就向楚江王殿下辞去二殿鬼差一职。可巧前些时候平等王还询我是否有意前往他的第九殿，卞城王也曾邀我前去第六殿。究竟去向何处，这可得好好思量了。”
“陆幽楼枭！他二人竟敢……”薛岳气得又要跳起来，骂到一半，忽然又软了下去，硬挤出笑脸道，“天青快别这样说。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想念太甚，忍不住与你开个玩笑么？第二殿自是我的，处理二殿事物嗯、嗯……自然也是我的！你闭关这些天累是不累？赶紧回昆仑殿休息数日，这几日不必上殿了。”
云天青似笑非笑瞟他一眼：“殿下可瞧见我们家的玄冥受了伤？他可是无故被殿下指派上去……”
“这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薛岳立时转身拍了拍玄冥肩膀，“辛苦你了，也回去好生歇着吧，这些天不用值守了。”
“唉，他伤势这么重，每日里须得采集的曼珠沙华……”
“小事情，我立时差人去办！”
“殿下果然够意思。”云天青含笑将手中锁链递给他，“那我与玄冥这就走了，殿下好生担待。”
“好走，好走。”薛岳目送两人离开，至闻不见声息，满脸笑意立刻垮下去，余光瞟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满心怨气也只化作一声长叹。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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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回昆仑殿，玄冥这才说道：“他是堂堂二殿阎罗，论法力不知强你多少倍，你何苦这么样去招惹他？”
“阎罗又如何。”云天青漫不经心饮一口酒，“好叫他们长长记性，莫要时时来使唤你。”
玄冥摇了摇头：“我好歹也是鬼差，难不成被当个神仙供起来？”
“你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今日曼珠沙华采好了么？”
颔了颔首，玄冥目色暗淡下去。
看他一眼，云天青叹道：“去瞧一瞧她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风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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