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西阁黛影

55、［飞］第十三章

　　第二天，直到太阳升的好高了，我才从沙滩上爬起来。一边儿的博果尔已经醒了，只围了件披风坐在我左边，手里正捏着封宫纹信函在看，好像是圣谕。

　　听见我这儿有响动，扭头回来微微一笑，“怎么不再睡会儿？”宠溺的探手过来，帮我把衣服扣系好。吸了口气，眸子里有些不舍，“老婆，我又得出征了。”

　　我一下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男人嘛，家国天下，应该的。”

　　他有些无奈，“这回不比前几次，只怕是得去好几个月呢。”看着他苦闷懊恼的神情，就像是正玩儿得兴起的小男孩儿，被大人催着去写作业……我忍不住轻搂住他脖子，“不管你去多久，我都等你。”

　　他眸子里有些闪动，“好，到时候，你还在这儿等我。那时候应该是七月吧，我们再去游泳。”

　　我轻咬着下唇，用力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他瞥了眼手里的信笺，“今儿下午进宫，日落时出发，和苏克萨哈他们。这回正蓝旗和正白旗合在一起。”

　　上午还有些时间，他陪我放了好一阵风筝，直盯着手中的软翅金描大雁风筝在碧蓝的天空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手里的线眼看到了尽头，可它还想往高了飞，“放手。”博果尔从背后环着我，头支在我肩膀上轻轻说着。

　　我有些舍不得，摇摇头，还想拽着它。“再不放，线就得挣断了，到时候小心把手割破。”

　　他话音刚落，风一大，手里的细线吃着劲儿，一下就脱了，手果真被迅速上天的线裂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疼得我一下缩回手。被博果尔瞧见，心痛的握到手里，仔细看着，拿帕子给我轻拭着手上渗出的那粒血珠。

　　我笑着把手抽回来，“不疼。”他一愣，看着我，“你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都没喊过疼，我这算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动了动嘴角，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眸底泪意一闪，狠狠的把我搂在怀里。

　　下午，他进宫前，换上一身宝蓝色戎装，正要戴上手套，想了想，取下他手上的带了多年最珍爱的那枚白玉扳指，塞到我手里，“老婆，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我愣住，随即莞尔一笑，“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一天给你叠一只千纸鹤，等你回来的时候看。好不好？”

　　他眸子里的爱意又浓了几分，“让我再亲亲你，嗯？”我有些发怔，随即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覆上他的薄唇，是那么缠绵，那么热切，仿佛融在一起，一生一世再不用分开。

　　我站在原地，笑望着他翻身上马，望着他头顶缨络飘扬的盔帽，全身宝蓝色泡铜钉的满族正蓝旗铠甲，和脚上那双雪白的鹿皮马靴，一起消失在视线中……有些怅然，有些失落，有些无奈……

　　尽管天天想他，可是日子还是过得好慢，有时候在王府里突然出现幻听一般，忙让底下的丫鬟去开门，可每次都是失望。

　　孟古青常会带着她的小儿子来看我，如今已经两岁了，咿咿呀呀的会叫我姨妈。听妍龄说，宫中三阿哥玄烨也出世了，如今也快半岁了，二阿哥福全都会走路了。

　　每每说到这时，他们就会埋怨我和博果尔那么恩爱，怎么还不快生一个。我一笑而过，心里却隐约也会有些奇怪。总不会是我那些天落下的什么病根给影响了吧？几年前我都能怀上，如今这是怎么了？

　　罢了，反正以后和博果尔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他回来我多勤快几回总成了吧？

　　平静似水的日子，有时候半夜想博果尔实在想得紧了，索性骑着鹰雪一路奔到北戴河边，看着星星，看着月亮……身旁粉色的小瓷罐里已经有好多好多只千纸鹤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心里不仅惴栗，猛然记起历史上博果尔他是十七岁英年早逝，可……上面记载的是他自杀啊……今年博果尔刚满十七岁……

　　多想无益，唯愿他能平安归来吧。

　　我正和孟古青喝茶呢，妍龄又从宫里溜出来了。我们习以为常的一笑，拉了她一块儿坐，坐在微凉的玉石凳上，逗八哥玩儿。留着他们吃过晚饭，才由着宫里的嬷嬷来接公主回宫，“姐姐，我要嫁给吴应熊了……”临出门前，她悄悄跟我说着，“我昨天偷听九哥说话时，听他们议论来着。”

　　我笑笑，“那好呀，你也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回头多给吴世子生几个儿子，呵呵。”

　　“那姐姐也得生啊。”她抿着嘴一笑，又扯扯我衣角，“他们还说广西那边儿的战事快完了，正班师回朝呢！”

　　我听了一愣，眼眶一热,差点当场跪到地上感谢佛祖保佑。博果尔他要回来了……他没事儿……

　　我后面几日都喜的什么似的，忙着让总管指挥下人收拾屋子，处处焚着掺了龙涎香的玉兰，是他最喜欢的味道。这晚上临睡时，手心里紧攥着那枚白玉扳指，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博果尔，我今天叠的是第九十九只指鹤。他们递来的信儿上说，明天你们就可以到京了。到时候，咱们骑马去北戴河……

　　甜甜的想着，倚在卧榻的靠枕上，睡着了。一大早，天一亮，我就一骨碌爬起来，不放心，又让丫鬟烧了热水，跳进去重新洗了一遍。玲容在一旁直笑我，“往日也没见格格这样乱了方寸的。”

　　我嗔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笑着一吐舌头，“我是说啊，回头要是让王爷知道您为他这么勤快，还不知道怎么爱您呢……”一脸坏笑。

　　“这死丫头。”我脸一红，撩起一捧水甩她一脸。

　　坐在梳妆台前，我专门挑了一身水粉色的汉装，记得当初博果尔带我上街，看到裁缝店里有汉装的图样，就硬是也要给我做几件。后来穿到身上，他都舍不得让我脱了……甜蜜的笑笑，如今再给他个惊喜也无妨。

　　系好纱纺高腰襦裙，缓缓披上外件蜜桃色的塔夫绸钗钿大礼衣，在地上捋展燕尾式曳地帷裳，把披散的头发高高挽起，又仔细的插了一只白玉珊瑚步摇。

　　我边任玲容打扮着，边在手中叠着今天这只千纸鹤，上面已经写好了我今天写给他的话……

　　忽觉得玲容的手仿佛已经停了好久了，不由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一下惊醒一般，赶紧从我身上收回目光，“只是觉得格格您太美了……”说着笑盈盈的把铜镜架在我面前，“您看看，跟清晨沾着露珠的桃花儿似的。”

　　我缓缓的把目光转向镜子中的自己，下午两三点的阳光，微微偏西，把脸照得粉嫩，打出一圈光晕，因为念着博果尔就要回来，眸子里柔和似水，静汪汪一潭仿佛载着千言万语般的，才点的朱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迷人……

　　刚想扭头赞扬玲容两句，忽听着王府大门一阵敲门声，惊喜的一下立起来，缓缓迎了出去。底下的小丫鬟们，已经欢呼雀跃的冲过去开门了，走过回廊，看见的是博果尔手下的弟兄们，已经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口了。看到我皆是一愣，单膝跪地打千儿，齐齐的一声“嫂子。”

　　我一笑，“快起来吧。十一爷呢？”

　　刚问完，只觉得空气顿时凝住，我感觉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住，许久，颤抖的又问了一句，“你们告诉我……博果尔他人呢？”

　　为首的一个将领，可能是副都统吧，咬咬干裂的嘴唇儿，“王爷他……”说着，猛的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属下无能，未能带回王爷尸首……他被敌军……”声调已经哽咽……“嫂子千万保重身体，节哀啊……”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盔帽，帽顶上的缨枪已经有些折曲。定定凝神看着，是博果尔的，水牛皮做的帽袢上，还刻着“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

　　脑子里只是嗡的一下，觉得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是那么的不真实，轻笑着踏出门去，看着列队排开的正蓝旗人马……我该哭吗？可是我在笑……紧抱着博果尔的头盔，目光依次滑过在地上跪着的每位将士，轻声道，“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可是没有人敢抬头望我一眼，记得有回博果尔出征也是假装躲起来不见我，当时我差点哭死……如今，博果尔，你还是和我玩儿这个游戏吗？

　　你要是想看我哭，只要你出来，我哭给你看啊……求你别躲起来，博果尔……心里默念着，缓缓抬头看着微斜的太阳，七月天本是骄阳似火，我却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

　　我不信……

　　远远的，看着又一队人马奔了来，我不由得一笑，是博果尔吧？躲不住出来了吧？可待人马走近，是皇上……

　　我愣在原地，顺治爷从马背上刷的跳下来，身旁的人要给他请安，被他制止了……我怔然的等着他走近，漆黑的眸底是无尽的阴霾。手被他缓缓握住，他几次张口，却又没有出声。

　　我迷茫的看着他，满怀期望，“皇上，博果尔是不是被您留下了，他们告诉我博果尔被敌军杀了……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啊？您告诉我呀……他们哄我玩儿呢，对不对？”乞求的晃着他玉色的衣袍袖子。

　　我看着他缓缓的合上眼皮，侧过头去，掩饰着心底的痛楚，咬咬牙，“宛如……这是真的，十一弟战死疆场……”

　　我整个人一个趔趄，只觉得紧攥着那枚白玉扳指的手心里一阵冰凉的刺痛。猛的朝前走了两步，到了鹰雪跟前儿，本是牵了鹰雪出来，准备他一回来就去海边儿的，如今，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懵懂着翻身上马，鹰雪通了灵性一般，撒开蹄子，直领着我朝北戴河飞驰而去。身后是皇上一声怒喝，“一帮蠢材，给朕追！”

　　我在马背上轻笑，但凭鹰雪的脚力，他们又怎么能追的上呢？汉装的绮罗被马背上的风呼呼的吹着飘起来，像一条彩虹飘在身后，怀里抱着的，是博果尔的盔帽，胸口坠着的，是他让我想他时，就看看的白玉扳指。

　　博果尔，你骗人，你让我等你回来……你说你七月份回来要再陪我看海……你说我看见白玉扳指，就不会想你了……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看着它，却想得心都痛了呢……

　　跨下的鹰雪认得路，它自然知道该怎么走，轻车熟路……我慢慢闭上眼睛，迟到的眼泪终于汩汩涌了出来，为什么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年轮……

　　脑海里，回想着往日的一幕幕，那个初进宫时，看见我挨了打，硬要给我上药的十一阿哥；在马场上郑重的将鹰雪的缰绳塞在我手中，说要用命对我好的十一贝勒；我匆忙间回到王府看他，那个求我再也别离开的他的十一爷；还有那个在漫天烟花里，说要爱我至死不渝的他……

　　唇角淡淡勾出一抹笑意，从前多美好，往事终成追忆，任思绪在过往的马蹄中飞扬。心头涌了些苦涩，博果尔，你说要用命对我好，难道你死了，我还会苟活吗？

　　夕阳在身后一点一点滑下去，身下的鹰雪只是不知疲倦的飞奔着，终于赶在日落前望见了我们的约定。手下轻轻一用劲儿，拨转了马头，让它上了一片我和博果尔曾经戏称为断魂的悬崖。

　　那悬崖下，就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只可惜虽是江山如画，然我却终非豪杰。

　　追我的兵马已经离的不远了，仰头看去，能望见铁骑踏出的尘埃。从容的下马，将博果尔的盔帽端端正正的在悬崖尽头摆好，解下马鞍上那个塞满了千纸鹤的小瓷罐，里面整整九十九只纸鹤，是这次出征时，为他叠的，本是该一百只的，可是今天那只还未叠完，落在府里了。

　　太阳已经挂在地平线上了，官兵也上了悬崖，里面有个玉色的身影，我知道，那是皇上……

　　把瓷瓶里面的纸鹤如数倒出来，里面夹杂着缤纷的海棠花瓣。嘴角一扬，袖子一抛洒，那些纸鹤伴着花瓣纷纷飘摇，“宛如……你回来……”我仿佛听见身后皇上在静静喊着我的名字……扭头璨然一笑，皇上，我不是您的宛如，我只想简简单单的爱着博果尔而已，对不起了……

　　心里缓缓默念着今天我在那张未完成的千纸鹤上写的字：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与君共赴黄泉路……

　　眼前的夕阳突然瞬间变得夺目，那是要落下去时最后的辉煌，血红的残阳，刺得人眼睛发痛，闭上眼睛，张开手臂。伴着仍在飘摇的纸鹤花瓣，整个人向后倒去……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悬崖顶上，是皇上痛彻心扉的一声，“宛如——”然而这一切都渐渐离我远去，别了这个朝代，也许和我的生命也要告别了……只是不知道我这一跳，是会永远的闭上眼，还是会带我回到我生活的那个时代……

　　手心里，轻轻揉捏着那枚硬冷温润的白玉扳指，心里释然。博果尔，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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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这文写的比阁子想的慢,这个8素结局,还有一章才完~~~~可能晚上更新,也可能明天才更~~~~鞠躬~~呵呵~
　　.......写文写抽筋的阁子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