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苍苔之公尝玉箫》妫长安

22、Chapter 22

　　横生变故
　　翌日。

　　我和苍亦桪借着四处逛逛之名，很不凑巧的逛到了西苑。

　　和我那日一样，仍是半个鬼影都没见到，像是根本没人存在过似的。我将苍亦桪带到那日小男孩呆过的房间，却颗粒无收，再看凉亭，灰尘都已厚积了。

　　“这不可能啊！”我叉腰环视四周，极其郁闷，“明明还是有人的，那个小男孩，他还捉蟋蟀，还要跳河，我还救他来着差点被淹死……”

　　“小姐你不是不会水吗？”银珊跑偏问道。

　　我挠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这里真的有人！”我看向苍亦桪。

　　他环顾一圈，“可能客人已经走了。”

　　“可是没人提及啊，我早上去向娘请安时，还特地问了，娘说没谁出府！”

　　“或许就是出去办事，晚些才会回来！”

　　“可是这凳子上都积灰了！”

　　“……”

　　苍梧和银珊恨不能拍死我，怎么尽胡搅蛮缠！可我也不想呀，谁知道这样也说不通那样也想不透，谁要是给我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就服了！

　　苍亦桪牵过我的手，“娘子既不会水，那日湖水如此冷冽刺骨，你如何上得岸来，还未染风寒？”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脸也贴得近，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连扯谎也不能，

　　“那是因为，因为……”

　　正支支吾吾呢，一行人声打断了我们，

　　“表哥表嫂好兴致，早听闻这苔府的西苑景致最美，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迎珂冬、迎篱落姐弟两人身后跟着一屁股侍从走了过来。

　　我如临大赦，忙抽出手逃到凉亭边上，让廊桥上的苍亦桪去打发他们。湖上亭上我都细细勘查了个遍，仍是毫无线索。

　　有些懊恼的坐在凳子上，支着脑袋看向湖心。今日阳光不错，天气爽朗，照着湖面波光粼粼。

　　我看着看着顿觉哈欠连天，瞌睡袭上了，正朦胧困意时，湖面光照的地方突然金光一闪，刺了我的眼，我一闭眼再睁开，赫然看那湖心竟似漂着东西。

　　睡意全消，我顿时跳起来冲到亭边，伸出半个身子望过去，那里，不正漂着一块水花形成的贝壳形状么？

　　“表嫂怎么了？可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迎篱落靠了过来搭话，我连连后退几步，惹不起我躲得起，万一她掉进湖里还诬赖我，那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不是我心眼小老把人往坏处想，现在是非常时期，杨大黑他们还在她迎家手里，我可不能再与他们起争执，不然又给抹黑了！

　　我跑到苍亦桪面前，拽着他到凉亭边，指着那湖心给他看，“你快看，那是什么！”

　　苍亦桪一见那贝壳般的东西，脸色顿时变了，一向狐狸般的笑，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不禁讶异。

　　迎篱落也察觉苍亦桪的异样，想要过来搀扶他，我却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

　　迎珂冬不由看过来，“那不是苍心宫的无心贝么？”

　　“苍心宫？无心贝？”

　　见我不解，迎珂冬看了眼苍亦桪，面有戚然，“苍心宫地處西部，是武林第一神秘基地。無人得知宮主是男是女，只知蒼心宮行事一向亦正亦邪，但凡有得罪過蒼心宮的人，必將會在见到其留下的无心贝之后三日，死無全屍，更有甚者，殃及全宗族，有滅門之災。”

　　我脸色也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信度有几成真假？”脑子里猛地想到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的血掌印。

　　有些话有些事，并不是说着玩的。

　　我不想把现实和故事混为一谈，可苍亦桪的脸色……我牵着他的袖子，去摸索他的手，紧紧握住。

　　“苍心宫行事向来言出必行，普天之下但凡收到无心贝之人，皆无活过三日！”

　　“你少吓人了！”我只当他是吓唬我的，可苍亦桪为何如此紧张，我都没吓成这样呢，要说死，也是我死，我才是第一个见到那东西的人！

　　迎珂冬却不理我，看向苍亦桪，肃然，“只怕，是要六表哥回去了吧！”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苍亦桪已恢复了本来模样，淡定握了握我的手，报之一笑。

　　“表哥你要回去吗？”迎篱落也着急地迎上前。

　　我一头雾水，回去？回哪去？“苍亦桪，你说，你要干嘛去，你跟那苍心宫有什么关联？”

　　苍亦桪摸摸我的头，笑道，“能有何关联，只是我凑巧姓苍罢了！”

　　“你胡说！”我猛推开他，指着迎珂冬，“你说！”

　　迎珂冬看了苍亦桪一眼，随即‘好心’地解了我的疑惑，“表哥乃苍心宫前任少主，本该由表哥继任苍心宫宫主，可他却辞了……离开苍心宫好些年了……”

　　我皱起眉，一语不发。

　　脑子里却千回百转。苍亦桪是苍心宫前少主，他要回苍心宫的话，我是跟着去还是不跟着去呢，他是苍心宫宫主的话，还是苍府六少爷吗？还是我苔疏疏的夫君吗？他瞒了我这么久……看迎篱落得意的笑我就来气，凭什么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儿就我傻逼一样蒙在鼓里……可万一他有苦衷呢，他不是辞了么，他不是不想做那狗屁宫主么？不，他不是苍亦桪，不是我认识的苍亦桪……那他是谁？

　　我脑子乱糟糟的，苍亦桪伸手要靠近我，我忙后退几步，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跑了，跑得飞快，生怕他来追我！我没事，我就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害怕依赖别人，却又想依赖别人。所以我不会轻易去依赖一个人，我害怕承受那种欺骗破碎失望如梦初醒的感觉，我是一个懦弱胆小不够强大的人，就像上学的时候，考完试从来不对答案，也从不作弊，该怎样就是怎样……得不到就不要去期待，得到后又失去的痛，我不敢去承受……

　　我知道是我小题大做了。可我仍不敢面对苍亦桪……因为我已经开始依赖他了，什么事情都想找他，而不是我自个儿先去解决，我怕他不再是我的夫君，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苍亦桪，什么都将不复存在，我害怕那个后果……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他没告诉我他的身份，我还不是一样？

　　我不是苔疏疏，我是一个来自未来21世纪的现代人。正如他不仅仅是苍亦桪，他还是苍心宫的宫主。

　　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他必定也有他的。

　　如此将心比心一番，我想着，要不要什么时候跟他坦白我的事？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银珊便来唤我，说是皇妃娘娘要我去御苑一趟。

　　御苑和苔府就隔了一条街，我想不出那皇妃干什么要来找我，但我想，绝对没什么好事！

　　我先跑去跟爹娘说了声皇妃娘娘找我，得先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我又失踪了惹麻烦，又让七哥帮我留意下杨大黑和金言的事，最后让银珊不要陪我去御苑了，万一苍亦桪回来找不到我，又得……着急了！

　　其实他着不着急，我还是……挺在乎的。

　　不行不行，往马车上撞了撞，我的脑袋里全是苍亦桪苍心宫无心贝，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不管回不回苍心宫，我都要回我那里的，我们是没有将来的，还不如让他早日回苍心宫，我也好回我的家，早分早好，免得感情深了久了难舍难分的，谁都不好受！

　　“小姐，到了！”

　　车夫在帘外禀报。我应了声，甩了甩头，既然主意打定了，就干脆些，照着这路子走吧！

　　御苑果真奢华，光是外面的几道牌坊，还有那六十四层高的台阶便将轻以县拉高了几个层次，离升天不远了，这行宫是老百姓们的口粮和露宿街头挨冻受饿换来的，能不气派吗？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觉得这艳阳天也不过如此。

　　御苑里的梅花是移进来的，还有兰花、菊花、夜来香、月季花、夹竹桃、紫荆花等等，虽是寒冬腊月，可这些花儿却姹紫嫣红，像是春日百花齐放的胜景，看来七哥和迎珂冬真是舍得花心思！

　　迎离露坐在百花丛中，白皙如凝脂的玉肤，乌黑如芝麻的墨发，映衬得她越发娇俏可人，魅惑十足，难怪能得圣宠数年经久不衰！

　　“参见皇妃娘娘！”我微微福了福身。

　　她本在假寐，我这一声扰了她的清静，她倒也不恼，“哟，疏疏来了，快坐吧！”

　　我不客气地坐下，目无遮拦的看着她，开门见山，“不知皇妃娘娘唤我来，有何指教？”

　　她微不可见的愣了一瞬，挥手让宫人斟茶，对我笑道，“疏疏倒真是客气，你好歹也是我的表弟妹，我姐妹二人叙叙旧聊聊天还谈什么指教？”

　　她这么一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我暗自恼火，怎么就这么个性子，小时候跟别人吵架就是这样，吵着吵着不知道该怎么骂回去了，之后过了很久才会想到，噢，原来我应该这样骂回去……可骂战都已经过去数百年了！

　　我打了个哈哈，干笑着。

　　“六表弟对你可好？”她用手绢擦了擦脸，动作柔媚，看得人心痒痒。

　　“皇上对娘娘好吗？”我答非所问。

　　她眨了眨眼，就着手绢捂嘴笑得身后的腊梅都失了颜色。宫人自我吵了皇妃睡觉便对我恼火，此刻更是尖着嗓子道，“普天之下都知皇上对娘娘宠冠后宫，你这话问得好生放肆！”

　　“喏，我就是打个比方，”我翘起二郎腿，宫人们和皇妃都愣了愣，“皇妃关心我，我自然也得关心关心皇妃，礼尚往来嘛！”

　　宫人翘起兰花指，“放肆，皇妃娘娘面前，竟如此无礼！”

　　我放下二郎腿，“别激动，我就是伸展伸展筋骨，活动活动，皇妃不介意吧！”

　　迎离露放下嘴边的手绢，仍笑眯眯看着我，却多了几分俨然，“不知表弟妹可曾听过夹竹桃的故事？”她指着不远处开得正盛的夹竹桃。

　　我也笑起来，“小女子孤陋寡闻，还请皇妃娘娘赐教！”

　　她站起身，轻移莲步走向那株夹竹桃，一边说了起来，她既站了起来，我也只好站起身来。

　　“相传，在远古的时候，一个叫桃的美丽女孩，她爱上了一个性格刚强的叫竹的长工小伙。由于父亲的门户之见，将竹活活打死。竹死后，桃也跟着为自己心爱的人殉了情。当他们的灵魂到了天国，上苍为他们的真情所动，答应满足他们一个要求，桃说她一生就喜欢桃花的纯洁，而竹却希望保留他像竹子一样的坚韧。于是，这世界上就产生了有着竹子一样的叶子，开着像桃花一样的植物——夹竹桃。”

　　她拽着夹竹桃的叶子，说完扭头来看我，我对这样俗透的爱情故事无甚兴趣，敷衍地笑道，“好凄美好感人的一段浪漫爱情啊！”

　　“凄美？感人？”她颦眉敛笑，“故事还没完呢，那个时候的夹竹桃花儿是纯白的，很纯洁的白色。公主爱上了自己的家臣，由于家族的反对，脆弱的公主选择了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殉情的命运。她一直天真的相信自己的情人绝对会和自己永远一起，但是她只是自己单纯的这么认为，她的家臣并不是真心的喜欢她，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扮演了这个角色。悲伤的公主在夹竹桃下自杀。只有她一个人的血浸润了花朵，夹竹桃从此就开着粉红和雪白的花。误托终身，公主在地下不停地怨怼，怨恨生成毒汁随着夹竹桃的根茎衍生，在人世间艳丽而警惕地开着。很多年以后，那个家奴途经公主的坟前，被那叶怀竹之风骨，花有桃之美貌的夹竹桃所吸引，被红白色的花儿所陶醉，俯身而闻，结果中毒身亡。”皇妃看着我，肃然道，
　　“现下，你还觉得这个故事凄美么感人么？”

　　我亦看着她，笑着道，“其实有时，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般通情达理，事情之所以会发生，不是因为说得通，而正是因为它违背常理，出其不意，才会发生，才会出事。就拿娘娘所说的这个故事而言，世人都觉得家臣必须爱公主才说得通，不然家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衣冠禽兽，殊不知家臣也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正好不是爱公主，而是光复自己的家族，他和公主的使命不一，乃最自然不过，没有谁规定王子和公主就必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若是王子不爱公主呢，那怎么幸福？天下本就没有理所当然的事，也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样一帆风顺，情理之中，变故和意外，才是人生的本质！娘娘觉得如何？”

　　她看着我，眼里有一瞬间的肃杀，随即烟消云散，她笑了起来，夹竹桃随风舞动也没她那份姿容倾心，“果然是六表弟挑中的人儿，好不伶牙俐齿机灵可爱，二妹确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

　　我皮笑肉不笑，“对手不敢当，对对手指还是可以的！”双手食指相对，我作天真无邪状。

　　“那依你之见，公主的死，便是自取其咎，家臣一丝罪过也没有了？”她又回到这个话题，来考量我。

　　我伸手要挠头，眼看宫人又要伸兰花指我忙左手攥住右手，讪笑，“家臣自然也有不是，既然不喜欢公主，那就要及早跟人家说明白，耽搁人小女孩的感情就是他的不对了，我呀，最见不得那什么搞暧昧的了，要么爱，要么不爱，干脆点，拖拖拉拉的算不得真男人！不过公主也是，都自诩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还对一家臣念念不舍磨磨唧唧的，觉得委屈又不甘心，其实何必呢，不是作践自己公主的名头么，皇妃你说是吧？”

　　皇妃冷笑一声，端起宫人递过去的茶杯挡住脸开始喝茶，并未答我的话。

　　我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想着要没什么事我就该走了。

　　喝完茶，迎离露自个儿摘了一朵夹竹桃说要送我，我连连摆手，“皇妃娘娘您是不知道，小女子对这些花粉素来过敏，便是碰也碰不得，若是碰了便会头昏眼花，心烦意乱，着实不能心领娘娘的好意！”

　　她举着那支粉色夹竹桃，笑着道，“也罢，既然夹竹桃你不要，那本宫就送你一盆夜来香吧，这是皇上送给本宫的，是极为罕见的花种，本宫对你甚是喜爱，何况你又是六表弟的夫人，本宫便将皇上的恩典赐予你了！”

　　我看着她半响，她亦看着我。我二人皆是双目含笑，良久，我躬身谢恩，“如此便多谢陛下和娘娘的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