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三 两重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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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接到周老板打来的电话时，是在一个夹生的秋天。洛阳的秋叶已落，南京的秋风刚起。
电话的内容很奇怪，大体是说：“有一封你的信，碰巧漏在我这里，我已经重新寄出去了，过几天你就会收到。”
“怎么会呢？有人写信给我？”孙权从对方的语气里直接排除了不相干的广告、诈骗以及恶作剧者的可能性，聪明的周老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看来是的，而且这应该是一封已经过期了的信，我最近搬馆的时候才发现的……”，说来也是很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周老板在洛阳开着一间博物馆，收集各种近当代的好玩物件，其中就有一个邮筒。当时或许因为邮筒摆放地过于逼真，让来观展的人误投了信件进去，还不止一封，它们从此悄无声息地长卧在那里，直到近日要搬家时才发现。
孙权听完后好一阵错愕，可就算如此，到底是谁会寄信给自己呢？
“你记不记得大概十年前的时候来过我这里？或许是当时结识了什么人吧，不用太挂心，反正再怎样都已经迟到了，看不到荷花，听听雨声也不错。”那人的口气里带着微妙的戏谑。
果然几天后孙权收到了快递。拆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号牛皮纸信封，笔迹从未见过，邮票上没有盖戳，仔细瞧真是十几年前的邮款，看来的确是过去时空里的某个人寄来的。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丰厚如秋收的岁月，但对孙权来说却是普普通通，眨眼即过，犹如把立体降次为了平面，薄薄的只如一张纸。他小心把信封划开，拈出一片害羞地对折了两次的纸，是早些时候人们常用的双排信笺纸，字迹一眼看去十分稚嫩，有些生涩的模仿痕迹。
匆匆扫过一遍，孙权猜测这是一个女人写的，因为这是一封情书。
也并不至于脸红，他不是没有收过这类的信件，此刻倒是好奇多于心跳。信中落款没有全名，只有一个“步”字，内容更少，只得一首诗：
君住天上月，妾居明光里。
银汉高难致，江河在咫尺。
渡头连舟楫，随处船家子。
同是清波丽，何不相迤逦？
欲溯长流水，放棹乘天际。
流水行且尽，相思莫能止。
相思曾无益，江潮落又起。
感我中心苦，秋风来不已。
步是谁？孙权想了一会，竟不记得自己近年来认识过什么名字里有步字的人。很多年前倒是有一位珍而重之的，但这绝不可能是她，她从不说这样忧伤的话。
要是她……也已经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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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
曹子桓仰头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两眼泪汪汪，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思念的人。想来诗人不是人人做得的，最低门槛也要有恋可失啊。
“在想谁呢小学弟？”开口就是一阵香风，“怎么不去看表演？一个人躲在这看来有心事啊。”
“又拿我开玩笑了，步姐。”曹子桓作委屈状长叹一声，“唉，哀莫大于没有心事。”
大学姐忍不住一笑，说：“我倒是觉得，乐莫大于没有心事，等你有了心事，你就知道不乐了。”
“学姐这样的女神，只有让别人不乐的份，别人哪儿能撼动你的心啊！”他这样说并不算夸张，从小追她的人不知有多少，已经有好几个人跟他倾诉过求而不得的苦了。
“说的好像我没有失恋过似的，”她拍拍小学弟的肩膀，“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比时间更平等，那就是感情，你应该知道的最清楚啊。”
“不会……不会是那个初恋吧？”曹子桓睁大了眼睛，竟然？！
来找他诉相思之苦的多是可怜的男同胞，只除了一次，学姐拜托他写情书，说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文笔不好不敢去追。那时还在上中学的曹子桓正处在文艺青年发育期，欣然担下了这个任务，表示必然手到擒来。那人是谁现在他也毫无印象了，不过看步姐点头的意思……
意思就是，那次的代笔很有点呆逼。
曹子桓一时间觉得脸要被月光晒红了。虽然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未必还会在意，失恋的人大大方方的，他反而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羞耻的秘密似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那……那你现在……”
“现在不是很好？喜欢的人不一定要属于自己。”步姐把头发挽到脑后，打了个优雅的旋儿，又说：“而且，我还喜欢过别人呢。”
曹子桓见她没有怨自己的意思，心里轻松了些，但又莫名生出一个念想来，觉得表白出去的话就好似杀手的刀，出手不能不见血，似这般轻飘飘地泥牛入海了，即便不是自己的真心，也叫人放不下。
他又看向悬挂在天上的月亮，不知那个收到信而又没有回复的人，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曹子桓决定把这个念想当作今年的腊肉，放在秋风里吹干，收进自己的仓库，等哪天时机到了再拿出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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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回电话给周老板时，秋天还未结束，两处的秋景各自不同，就如远人的心思一样难猜。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觉得饶有趣味。
“可是署名不清，不知道是谁。”孙权说着，他就好像一个已经知道谜底的猜谜人，沉思了十年之久，一抬头却发现出题者已经杳然无踪。
“看来你不打算回信，看来情书写得不好。”
电话微弱的电流声演奏着沉默，过了一会孙权说：“其实我觉得……这很像一个人，你可能没有印象……”
“谁？”
“他……算了，也不重要。总之这回麻烦你了，没有其他人找我了吧？”
周老板说没有，这些年来孙权深居简出，很多网络都是从自己这边走的，但是知道他的人的确不多。正事几句话处理完，两人继续闲聊了些，他忽然说：“或许你的直觉是对的……这是我的直觉，因为我的一生中，遇到的事情大多都恰到好处，找到这封信，或许也是一件恰到好处的事。”
孙权明白这不着痕迹的开解，于是也顺意道：“但愿吧。其它的信你怎么处理呢？”
“我把它们都寄了，不独你一份。”
时间总是在循环之中，有些信迟了，有些信早了，有一些不迟也不早，这是周老板说的话。孙权觉得那完全是胡扯，但还是把信收好，放在有纸笔的抽屉里。它等了十年，才送到自己应去的地方，信犹如此，人若是要等上百年千年的话，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完—
注1：是的，周老板知道孙权的秘密，但是请不要把他想象成那个周瑜，此文里这人就是一神棍。
注2：在《行行至吴会》的设定里，孙权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不死者，他49年后去台湾待了一段时间，在那当大学教授，正篇里提到过的“子明”，在建国前和他是战友。
注3：博物馆邮筒错投事件，是基于真实故事改编的，某从一位从业人员那里听来的……蛮搞笑也蛮忧伤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三 两重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