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兰道先生

1、序章

　　黑暗中一团火光亮起。浓雾一样的黑夜中，浮现出一只苍白的手。这只手拂过它面前冰冷的石桌，直到如萤火的光亮隐约浮现在桌面之上，才在某一行繁复精巧的文字上停下来。它的主人开口，声音柔和而庄严：“诸位怎么看？”

　　一簇簇火苗在黑暗里一一燃起，也照亮了隐没于黑夜中的其他人。十三个人围坐在石桌旁，每个人都穿着一件黑色斗篷，从头盖到脚，一般无二。

　　黑色斗篷中的女人将手轻轻扬起，一行金色的字体漂浮在空气里。

　　暗杀者叛于道，由是不归之始。

　　一声冷笑打破了可怕的寂静，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仿佛从遥远的空间传来：“审判者大人若对伪经尽信，不如不信。”

　　“第五石匠，你有异议？”

　　男子轻哼一声，似乎很不屑，一缕银白色的头发从兜帽里露了出来：“属下不敢。但您若一意孤行，恐怕在座的各位也难以赞同。”

　　“暗杀者是你的血契者，我可以理解。”女人挥挥手，悬浮于空中的字瞬间化为一把金色细沙散开，贴附在石桌上。

　　“所以呢？伪经对他的惩罚是什么？”男子双手握在胸前，苍白的骨节几乎快要从薄而透明的皮肤里突出来，“至少在我看来，他并没有做什么不忠于石匠会的事情。”

　　火光上移，照亮了第五石匠身后的情形。一个瘦削的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样子，一言不发，安静而从容。

　　“将他逐出石匠会。”

　　黑衣人一愣，错愕地抬起头，桌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将他的兜帽吹掉，一头璀璨的金发显露出来，他张开嘴，正要说些辩解的话，却被他面前的第五石匠打断：“我不同意。”

　　“这是天启。从该隐时代就流传的预言，每当一件大事将要发生时，它就会出现在伪经上，多年来，可曾出过差错？”审判者反问道，语气不容置疑。

　　金发青年重新低下头，向后退几步，与第五石匠保持一段距离，对审判者说道：“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绝不会背叛血族。但若您执意要定我的罪，我只有遵从。”

　　他重新戴好兜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暗杀者已被驱逐，审判结束。”

　　“还没有结束。”第五石匠打断审判者，站起来，“我申请退出石匠会。”

　　众血族哗然。火光开始摇曳不安，照亮了其余十二人身后的血契者们，二十四人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审判者提高了声音，“第五石匠，你疯了。”

　　“毫无根据的审判，让我难以信服。”

　　“它会发生的。”审判者重新将手按在石桌上，“不在此时，就在彼时。”

　　“我申请退出石匠会。”仿佛没有听见对方在说什么，银白色头发的青年重复道。

　　审判者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另一件事情：“我得到天启，人间将会被洪水毁灭，人类不会幸免；但我们血族是该隐的后裔，会通过伪经中记载的方法活下来。这是我们十三石匠最后一次会面。”

　　“等到再一次重逢，便是灭亡的以诺城重见天日之际。”审判者纤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滑过，像一片随风而起的尘沙，石桌上立刻铺满了复杂的文字，这些文字犹如长蛇一般在桌上涌动着，转瞬分裂成多份。

　　“预言的部分将用我的身体以及灵魂保存，剩下的希望诸位牢记，并在洪水之后将它们记载于可以流传的媒介上。随着时间流逝，你们会逐渐失去今日的记忆，但伪经永远不会被遗忘，就如我族伟大的祖先该隐的石像一样。”说完，她伸出纤细的手，放到石桌中央，石桌开始剧烈晃动，一尊小小的人像缓缓浮现出来。它碎裂成十三块，完整的石像被交给了身形最小的一位石匠，十二块底座则被分给了剩余的十二石匠。

　　“请守护它们，如果遗失，也不要停止寻找。”审判者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石匠，包括发色银白的青年。

　　但第五石匠没有接过以诺基石。

　　“我们是被选中守护这座以诺城的石匠，只有你有资格接受它。”审判者说道。

　　“我已经退出石匠会，要找回我的暗杀者。”

　　“你执意如此？”

　　第五石匠没有回答，转身准备离开。

　　“我们会选出新的第五石匠暂时取代你，但你永远是这块以诺基石的背负者。你会有回归的一天。”审判者说，“你的灵魂将与□□分离，它居无定所，你的□□颠沛流离，直到遇见你的灵魂，但它不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你走吧！”

　　第五石匠消失在众人面前。

　　随着两人接连离去，一段文字突然浮现在已经暗淡下去的桌面上：

　　他手持长剑，斩杀上帝的使者；他从虚无中来，又向黑暗中去。

　　血族的暗杀者，带着破碎的信仰而来，满载杀戮而去。

　　“只有一件事的发生，才会引发下一件事。”审判者喟叹一声，抹去了伪经，“第五石匠，暗杀者，愿在未来与你们重逢，那年，那月，那日，那时，以诺城必将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