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禅》断锦流年

3、章二

　　游露很忧伤，
　　身为狂歌谷的太上长老，作为一个入道三百年金丹，四百年元婴，七百年合体的魔修大能，游露老祖很少这么忧伤。
　　游露的忧伤来自于他的小徒弟。
　　连晋安是游老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了，从两年前入门开始到今天之前，这个小徒弟都是乖巧可人，天赋过人，且认真修炼的好孩子。
　　可是小徒弟今天一早起来，就不太对劲。据门下扫撒弟子说，连师叔祖今天早上起来后，只喝了半碗翠粳粥，平日爱吃的小包子一个没吃，然后头也不梳就要出去，要不是被人提醒，估计平日里整洁端方的连师叔祖就要披头散发的出门了。
　　上午修炼的时候，大弟子水泽澜表示，小师弟修炼的很认真，练琴的时候神色严肃，指下琴音色若金戈铁马，绝杀方圆十里，预计是因为小师弟修为不够，否则这首曲子绝对能震动整个狂歌谷，对此水大师兄很是担忧的，小师弟别是被夺舍了吧？于是，大师兄把这件事告诉了师尊。
　　游老祖很认真的占卦算了算，卦上说他小徒弟好好地，才没有被什么老不死的夺舍呢！
　　于是游老祖就忧伤了。
　　小徒弟哟，你是怎么了？

　　更让游老祖的忧伤的事情，发生在隔天早上。
　　这日正是休沐，弟子们每旬有一日假，不必修行，可下山游玩或随意休息。
　　当然，这种年轻人喜欢的事情比不适合鹤发童颜的游老祖，游老祖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在意过这个日子了。
　　游老祖只是觉得，今天很有必要去看看自家小徒弟怎么了，昨日那些事儿怎么想怎么闹心哟。

　　连晋安门上没有插栓，游老祖推开门就进去了。
　　小徒弟正在很认真的擦拭着七弦琴，神色很是寻常。
　　简直是太寻常了，和他擦拭琴身的动作完全不成正比啊！当然那把琴就是最寻常的七弦琴，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比普通琴师的琴好一点，给未成金丹期的弟子们平日练习用的，并不值得这样认真仔细的擦拭啊，再说，擦琴这活，你擦得这么认真，还给不给外门弟子们留活路了喂！
　　游老祖表示，很担心，小徒弟是怎么了？！
　　连公子很无辜，他只是对待自己之后得的那把绝世的绕梁仔细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当然，这其实不是主要问题，对狂歌谷的魔修来说，他们的乐器，就好像剑修的剑，丹修的炉一样，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开始就好好对的是好事。
　　主要让游露的担忧达到峰值的，是小徒弟擦完琴之后的一句话。
　　连晋安很小心的放下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琴，对他师尊说：“师尊，弟子悟了。”
　　游露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非常重要，它曾经帮助过游露很多次，从小时候成功偷走师兄送给心上人的曼珠沙华换成曼陀罗花的恶作剧，到后来多次使得自己成功摆脱了合欢宗玉箫女的纠缠，不得不说，这种预感居功甚伟。
　　这次当然也错不了。
　　果然，当听见自家小徒弟连晋安一脸恭谨严肃告诉自己，道：“师尊，我要修禅。”的时候，游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连晋安自然还是那个连晋安，在被雷劈死过了那么几次以后，连晋安一觉醒来，想起自己之前所觉的那道金火足盛的雷劫，还是忍不住趁着夜阑人静，倒在许多年不曾睡过的明轩弟子房的那张床上，再次对着上苍在心里忧郁扬手指天，默默喝道：“卧槽！”
　　连公子在床上躺了半夜，顺便想着些事情，从月半上弦想到了红日东升，门外扫撒伺候的弟子来敲了门，连公子才披头散发一脸茫然的去开了门。
　　连公子耗了办完纠结这庄周梦蝶与蝶梦庄周的命题，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敲门的弟子打断了，他看着门外的小子茫然了一会，才想起这时候是该早修的，想到这里连公子不由得默默在心中掬起一把辛酸泪，当年他和还叫做吴沣的无锋在街边卖他编的草鞋呢，就被不幸路过的两个道长看重了，说他俩骨骼清奇适宜修行。最开始的那会儿连晋安是不肯信的，就算这世上真的有仙可修，那路必然也不好走，只是当年还是吴沣的无锋对这种奇妙的新鲜事报以了十二分的热忱，而且光自己热忱不算，还一定要拉着连晋安一起，当时那小子想着若一起修成仙风道骨那多好啊，况且他也不舍得和连晋安分开不是，连晋安想来随遇而安一些，被人说着，想着去试试也无妨，便答应了，结果临了了，已经改了道名拜在逍遥子名下的无锋在才被告知，玄门和狂歌一在江东一在滇南，这距离绝不是自己在村东编草鞋然后无锋拿到村西去卖那么点儿，想起来那倒也算的上是一把辛酸泪啊……
　　连晋安的思绪跑偏到这里，嘴角不由的翘了翘，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来。
　　人老了就是爱怀旧，连公子默默拉回跑偏的思绪，便思考着那二九一十八道的苦逼雷劫，这一思考就是一天。
　　直到那天晚上，还没想出结论的连晋安纠结的一边擦着琴一边纠结道：“这么难解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他自己嘀咕着呢，一旁伺候的扫撒弟子听到了，以为这是来自师叔祖的拷问，奈何这位弟子思考半晌，未得出结论，便小心翼翼道：“师叔祖，或可去书中寻求答案？”
　　连晋安正在放空中，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聚拢视线朝一边的小弟子看过去，然后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轻声道：“说的不错。”
　　接着这位可怜的外门小弟子就看着连公子披头散发环佩叮当的往藏书楼去了。

　　连晋安在藏书楼浩瀚的书海里畅游到月至下弦，终于的出一个结论，想要阻止那道杀伐之气极重的雷劫出现或许不太可能，但是，他可以让自己的雷劫轻一些，再轻一些。
　　雷劫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都是因果。
　　连公子用自己八百来岁差一步便可羽化登仙的灵魂深沉的冥想了片刻，因果难料，出生即入世，入世即因果，生老病死，大道三千，虽条条皆可成圣，然道道具是因果。人鬼妖仙神魔，从盘古开天到蜉蝣朝暮，皆是因果。
　　故此，连公子觉得不沾因果那种事儿，还是不要想了。
　　那么，既然无法质变，连公子退而求其次，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所谓量变。
　　说白了，抗九道雷劫和抗一道雷劫，到底是不同的，抗心魔劫和抗天雷劫也是不同的，听说禅修感悟因果，因此需渡之劫极少。
　　连公子觉得，此事可以一试。

　　所谓道修缘，魔修念，佛修因果。
　　连公子想着自己连续数回被颠来倒去的被雷劫劈了又劈，大概是有因果相扰，是故可以一试。
　　鉴于自己再过一段日子就要筑基了，修禅一事，迫在眉睫。
　　既然是急事，连公子当然光明正大的找上了自己师尊，光明正大的当着自家风度翩翩风华楚楚身后华发三千颜色年轻俊朗的游露师尊和其他五位师兄的面，说：“师尊，我要修禅。”
　　大师兄水泽澜面色很不好看，思量良久，最后劝道：“晋安啊，这么漂亮的一头头发，削了去多可惜。”
　　连晋安一愣，呆了片刻，才道：“大师兄，修道修心，红颜白骨皆是入道之躯，不需在意”
　　二师兄秋烨炀面色也很难看，道：“晋安啊，你就一定要弃师尊和师兄们而去么？”
　　连晋安又是一呆，道：“二师兄，晋安几时要弃师尊和诸位师兄而去？”
　　三师兄木槿榆轻声提醒道：“你方才还说要修禅。”
　　连晋安心下略思量片刻，笑道：“师尊，我说要修禅，不是要去做禅修啊。”
　　诸人神色略安，却听四师兄堪坾垣又问道：“那你还要剪头发不？”
　　连晋安只觉诸人的目光再次及刷刷集到自己身上，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没想要剪，我就是想要以心修禅而已，真的。”
　　言罢还点了点头，加重语气。
　　五师兄金钰铭伸手揉了揉连晋安的头，问道：“这样能修么”
　　连晋安蹙着眉，预感自己的头发被已经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以近千年的修道经验道：“试试吧，大道三千，皆可成圣。”
　　这句话语气里带着点老成沧桑，五位师兄齐刷刷看向游露老祖，师尊，师弟真的没被人夺舍么？
　　游老祖默默扭头，这帮小子，师尊的话你们都不信了啊……你们这群负心的人儿们呀~

　　隔日，连晋安开始修禅。
　　禅者为何？
　　这个问题就算是北山济源寺的沐寒禅师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对于以千载魔修之心初入禅悟之道的连公子晋安来说，也只能在摸索中借鉴前人的足迹。
　　请务必感谢狂歌谷藏书楼丰厚的资源，提供给了连公子无数的经书参悟，于是连公子开始了早上修魔，晚上参禅的生涯。
　　……喂，连公子，这样真的不会精分么？

作者有话说

　　修禅什么的……连公子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