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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六】旧事逐寒潮,啼鹃恨未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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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就像孔雀河汇入塔里木河中的河水,日夜滔滔东流,转眼就过了两年。飞红巾自从下了天山,就和罗布族的族人住在一起,除了担任自己部族的首领,还当上了回疆各部联盟的盟主,统率着这些英勇的大漠健儿。凌未风帮助韩志邦促成了红枪会与回疆的结盟,但有蒙古人的侵犯,从甘肃西部直到天山脚下,都有不屈不挠的反抗。飞红巾也答应,如果韩志邦配合浙南的鲁王旧部一同起义,回疆一定会尽一份力。
就像凌未风一直在西北诸省活动,陈家洛也没有久居天山,多数时间都往来于南疆各部,和那些淳朴的牧民们生活在一起。尽管知道了他的真名,牧民们还是习惯于叫他“小杨云骢”,惹得真正的杨云骢后人宝珠常常表示出不快。
“先是和凌叔叔平辈相称,暗地里占我的便宜,现在倒好,都冒充起我爹爹来了!”
说这话的同时,宝珠猛地刺出一剑,陈家洛笑吟吟地侧身避过,手中的长刀虚点了一下:“又偏了寸半,出招太快了一些。”
“快还不好?‘惟快不破’嘛!”
“你的快,是跟随我出招节奏的快。刚才那一剑要是再沉片刻,我这只脚落实,就不容易侧身了。”陈家洛还了一招,就退后收刀,“这招‘极目沧波’,再去练一百遍,想着凌未风是如何使剑的,不要急躁。”
宝珠嗯了一声,刚要走到一旁去练剑,忽然又眨了眨眼:“陈大哥,你这回在山上多住几天好不好?要不然就带我一起下山,不然我迟早要闷死!”
陈家洛毫不客气地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小女孩,你才几岁,就想着到处乱跑?”
“我、我都十八了!”宝珠还想说,你跟我一样是十八岁,转念又改成了另一句话,“飞红巾阿妈说,她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和我爹爹一起并肩作战了!”
“那好,等你练到像飞红巾那样的武功,你要下山就没人拦着。”陈家洛一笑,不再等宝珠反驳,就自己走回屋去,留下宝珠一个人站在当地生闷气。
结果第二天早晨,宝珠又不见了人影。陈家洛猜她是独自下山找飞红巾,就去见晦明禅师禀告,想随后前往找寻。晦明禅师却哈哈大笑:“宝珠现在也说得一口好回语,各个部族大多认识她,又是去找她的义母,你怎么这样操心!”
陈家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师说的是。宝珠自幼没有父母,我确是隐约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关心之下,没想到那么多。”
“她生父杨云骢是我的大弟子,我也很想多多疼爱她,只是年纪大了,恐怕不讨小女孩的喜欢。幸亏还有未风和你,还有飞红巾照顾她。”晦明禅师欣慰地点头,“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大师,”陈家洛目光闪了闪,“宝珠的母亲似乎还在人世?为什么不认女儿?”
“怎么,他们都没跟你提?”晦明禅师没有等陈家洛的回答,就轻轻叹出一口气,“她母亲是个满州贵族小姐,跟云骢……也是前世冤孽,终究不能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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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来到罗布族营地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宝珠,就拜托飞红巾在南疆各部内打听。飞红巾的部下没有带回宝珠的消息,却得到了甘肃韩志邦的传讯。陈家洛在听到飞红巾的转述时怔了一下:“五台山?”
“而且不单是韩会主,听说还带了红枪会许多人手。他们近来没有在甘陕两省见到凌未风,就嘱托我一定转告他。”
“凌未风也不在山上。”陈家洛心里还是惦着红枪会前往五台山的事,再次追问,“他们去干什么?”
“三月二十九日,有个文殊菩萨开光大典,据说清朝的朝廷派了一位亲王前去进香。”飞红巾不信佛教,对这事倒说得十分清楚,“想来韩志邦是要找他的晦气。”
“亲王?”陈家洛突然想起晦明禅师对自己说的事,“鄂亲王吗?”
飞红巾想了一下:“大概是吧,清廷的王爷封号我记不清,就是名叫多铎的。”
陈家洛匆匆站起身来:“飞红巾,给我一匹快马!你只要见到凌未风,就叫他随后赶到五台山——我猜宝珠是去了那里!”
“你怎么知道?”飞红巾跟着他出帐,一边安排行装,一边急着发问。陈家洛在马上投来深深的一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十六年前派鹰犬追杀杨云骢、害他重伤而死的,正是当时的两江总督、如今的鄂亲王多铎。”
“那么韩志邦?”
“韩志邦跟浙南刘郁芳是多年老友,而刘郁芳——就是前明鲁王部将刘精一的女儿。”
陈家洛的猜测并没有错,韩志邦确是接到了刘郁芳的千里传书,就率领红枪会众赶赴五台山,要助她一臂之力,刺杀多铎。但红枪会到来的时候,还在山脚就听到了半山中的厮杀声。他们急着上去接应,但只走了一阵,就看到一行人从山腰处鱼贯而下。领头的一个女子年过三十,打扮得像个江湖卖解艺人,但眉目间有着优雅的韵致。韩志邦一看到她就高兴地叫出声来。
“刘姑娘!你们都没事吧?”
刘郁芳向山下的众人招了招手,抢先下来和他们见礼:“我们都好。韩会主,我给你们引见几位朋友。”
寒暄的时候一行人都来到了面前,刘郁芳先让开身子,露出一位道服丝绦、鹤发童颜的老者。此时中原已经在满清政权的统治之下,男人都须剃去前额头发,脑后留辫,只有出家道士才能保留一头全发。韩志邦们正猜着这老者的来历,听刘郁芳绍介道:“这位是晋中名士,姓傅讳山,论起来还是我的师伯。”
韩志邦听说过傅山大名,是一位无极剑法的高手,连忙恭敬下拜。傅山十分随和,跟大家以平辈礼数相见,正指着身边一个少女说:“这是——”少女却抢着笑起来:“不劳傅伯伯引见。我叫冒浣莲,先父是如皋冒襄。我听刘姐姐说过韩会主和各位英雄的大名,今日得见真颜,真是荣幸!”
红枪会多是些粗鲁的汉子,并不知道“如皋冒襄”是什么人,但听冒浣莲说话斯文有礼,对大家十分推崇,她又是这样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美丽少女,心里都生出几分好感来。冒浣莲的身边另有一个少女,身量年纪都和她相仿,只是面上蒙着轻纱,眼中隐含忧愁。众人只当这一位是冒浣莲的姐妹,也不好开口询问。
两拨人合在一处,一同穿山越岭,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到前面山间的一座庄院。刘郁芳指着说:“那里是终南名宿武元英前辈的宅院,也是我们安排好的落脚处。”傅山、韩志邦等都听说过武元英的名声,佩服刘郁芳想得周到。但大家刚刚安顿下来,正在和武庄中人彼此谈讲,却听到“有人拜庄”的通报,不由得都有些紧张。
过不多久,庄上家人带进个青衣少年,韩志邦突然惊讶地叫起来:“陈——陈兄弟,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