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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章十九】红颜变,兔葵燕麦,重来相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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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未风他们再用了十天工夫,就赶到了京城,而他对于飞红巾提出的分头设法的建议并没有反对。实际上,他一直在隐隐约约地担心着,这位骄傲的大漠飞鹰,会因为私人恩怨而使整个营救计划出现什么纰漏。两人一分手,他就按照张华昭的描述,乘夜去找纳兰府。
这座豪华的府第的主人,是当朝重臣、兵部尚书明珠,而成德正是他的儿子。也许是因为身居京师的缘故,府中并没有如今外省官员那种人人自危的惶恐气氛,在凌未风眼中,守卫算得相当松弛。他因此顺利地找到了成德所居的院落,趁着仆人送点心的工夫,就闪身进了房中。
成德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落在案头,大约因为凌未风脸上那两道伤疤有些惊人,声音也颤抖着:“尊、尊驾是何人?为何夤夜来访?”
“我嘛,我是昭郎的朋友,受他所托,来找公子有几句话说。”凌未风随意地一举手,然后左右望望。会意的成德强装出一个笑容,一边寒暄着“原来如此!昭郎回乡,家中是否一切安好?”一边挥手打发房中的仆人,等到只剩下两人相对的时候,才颓然坐回椅中。
“我……我姑父的事,是昭郎和那位兰珠姑娘做的吧?”提起这种血腥的事时,这个文雅的人不禁用力地眨了眨眼,“虽然当时他们都蒙了面——也因为这样,还没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但他们抓到的那个姓陈的少年,我记得,他是和兰珠姑娘一起到清凉寺去救昭郎的伙伴。他——”
“他现在怎么样?”凌未风急迫地发问,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椅子的扶手。
成德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抓他的人里,有一个姓楚的军官,认出他是什么反清帮会的人,一心想逼他说出他的同伴、还有帮会行动的消息……据说他受到很残酷的刑罚……”
嘭的一声,坚硬的黄花梨木扶手在凌未风掌下生生折断,跟着他猛地起身抓住成德的手腕,完全不管对方露出痛苦的神情:“我要见他!你……你有没有办法?”
成德挣扎着摆脱他的手掌,揉着痛处的同时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我是御前侍卫,带你进刑部大牢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你最好马上就把他救出去。”面对凌未风疑问的目光,成德迅速地补充了一句,“我姑母已经进宫求见皇上了。”
“为了……什么事?”
“她要求皇上立刻处死杀害她丈夫的凶手。”
※ ※ ※
鄂亲王妃□□有些怔忡地走出宫门,寻找自己的马车。按理说这个时候入宫请求觐见是完全不合规矩的,但她是鄂亲王的遗孀,又是兵部尚书和慧皇贵妃的胞姐,皇帝顾念着这几层感情,也不得不给她个面子。向皇帝请旨的结果是满意的,也就是说,康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欣慰的神情,只是茫然地走上车去。
刚放下车帘,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就贴在了她颈侧:“敢出一声就杀了你!”
□□出身将门,自己的武功并不弱,但此时她的心神就像游离在身体之外一样,根本没作出一点反抗,就紧紧闭上了嘴。
“很好。”那个不速之客的声音显得很是满意,但仍然点了她几处穴道,才转到□□的跟前来,“你认得我是谁吗?”
□□眨了眨眼,辨认着面前这个有着娇艳如昔的容貌、却顶着一头白发的异族女子。在看到这个女子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就迅速地滑过许多属于二十年前的、或甜蜜或哀伤的画面。
“飞……飞红巾?”
“说的对。”飞红巾微微点头,目光则紧盯着□□的脸上不放,“我也记得你,□□。我想咱们有笔账要算。”
□□的心突然像从高处落了下来,落入一潭深水中,跟着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飞红巾,你杀了我吧。”
“什么?”
“你爱杨云骢,而杨云骢选择了我。”□□轻轻地说着,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没有丝毫情感的起伏,“但是我又背叛了他,跟别人成亲,连我们的女儿,我也狠心抛弃掉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哈玛雅,”她突然叫出飞红巾的名字,就像亲密的姐妹和朋友,“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杨云骢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这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够了……闭嘴!”飞红巾咬紧牙关,用压低的声音怒吼,同时把持着短刀的手远远拿开,似乎害怕一不小心,就会直接刺进□□的咽喉。“我不是来跟你说什么杨云骢的!你先吩咐停车,我可不想去你家!”
□□意外地看着她,听她重复了一遍,才想到叫停了马车。
“福晋,您没事吧?”
“别管我!”□□的尖叫阻止了车夫试图掀开车帘的举动,“让我就这么清静一会儿!”
知道王妃在鄂亲王遇刺身亡后就变得精神恍惚的车夫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车中传出来的隐隐哭泣,叹了一口气。
飞红巾在□□的哭声中凑到她耳边,一字字把话送过去:“因为刺杀你丈夫而被擒的那个年轻人,他现在在哪儿?你把我带过去,就没你的事了。”
□□惊讶地颤抖了一下,险些忘了假装哭泣,过了片刻才抽抽噎噎地低声说:“不……行,你一个人……是救不了他的……而且他明天就要被处决了……”
“你怎么知道?”飞红巾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听到□□低而清晰的声音:“因为……是我刚刚向皇上请旨杀他的。”
有一瞬间的工夫,飞红巾不可思议地望着□□的脸,仿佛是才看到她这个人似的,随即愤怒的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你要杀死救了你女儿的人?”
□□猛地抽了一口气:“你……你知道?这么说,兰珠真的是——”
“她是你和杨云骢的女儿,杨云骢临终前托凌未风把她带到天山,抚养成人。你们两个长得那么像,我不信你没有察觉——”飞红巾迅速地说着,突然心里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你!□□,你难道是想灭口!”
“他死了,兰珠就安全了。”□□重新捂住脸,开始真正地哭泣,“我能够为我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在发现飞红巾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求救一般地抓住她的手,丝毫不在意那只手中还握着来不及放下的短刀。“哈玛雅,照顾我的女儿,好吗?我……我失去了杨云骢,现在又失去了我的丈夫——虽然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但他是被我害死的——我不能再看着我的女儿去死!”
“那你就可以看着别人去死?”飞红巾的声音冰冷严酷,像天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
□□用力地摇着头,已经流不出泪的眼中闪着恐惧的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怎样折磨他……拔掉他的手指甲,强迫他跪在烧红的铁链上……把钢丝刺进他的……他还那么年轻……万一他说出来,万一我的女儿也被抓到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飞红巾的双手都剧烈地颤抖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听说了陈家洛所遭受的酷刑,还是□□那坚决到冷峻的语气。她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低沉而清晰地说:“哈玛雅,答应我,照顾我的女儿。”跟着整个身子扑向她手中短刀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