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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五】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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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宝珠对飞红巾极为想念,而飞红巾也十分眷顾这个义女,凌未风决定带宝珠一起下山。女孩自从住在天山绝顶,就极少能到山外面去看一看,一路上简直比在天都峰的时候还要兴奋,边走边大声唱着歌。
凌未风听到她唱的是回语,忍不住惊讶地看着她。飞红巾则已听出她唱的是:
“我们的女英雄哈玛雅,她在天山脚下声名大。孩子们看见她笑哈哈,敌人们看见她就害怕!
“白手巾四边上绣满了玫瑰花,挥动巾儿歌唱我们的哈玛雅,大漠上的青年人人知道她!依啦,你看她的马儿跑来啦!”
“咦,宝珠,你是从哪里学会的这首歌?”
宝珠嘻嘻一笑:“是上山来送粮米的大叔教我的,他还说天山下人人都会唱。”
凌未风忍不住向飞红巾瞥了一眼:“那你知道这唱的是谁吗?”
“是飞红巾阿妈!”宝珠向飞红巾的身上扑过去,笑得十分开心,“大叔说,飞红巾是大漠上的飞鹰,南疆的女英雄。大家都在等待着她回去呢!”
飞红巾的眼睛已经有一些湿润,就用力眨了几下,回头望着身后的冰峰微笑:“凌未风,我真怀疑是你教给这孩子说这些话的。”
“不管是谁教的,现在你已经听到了。”凌未风也笑了,伸手指着已经隐约可见的山脚,“大漠飞鹰,敢不敢再跟我比一比?”
“好!比什么?”
飞红巾的话音刚落,山下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那声音又激昂又响亮,穿透了大漠,在山谷中长长地回荡,就像在催促睡着的、休息的人们:快点醒来!快点警惕起来!拿起武器,迎接敌人!
飞红巾的神情登时变得凛然:“你照顾宝珠,我先下去!”不等凌未风再回答一句,身形已经跃起,像一道闪电般飞驰而下。
等到凌未风带着宝珠随后赶到山下时,看到旷野上已掀起滚滚烟尘,烟尘中不断有一队队人马飞奔交错。
“凌叔叔?”宝珠的声音带着疑问,所以凌未风不假思索地快速回答:“有入侵者,大概是蒙古人。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我去帮他们!”
宝珠看着凌未风灰色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漫天尘沙中,才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原地等候。大漠中的骑兵带着剽悍的神情,一队队往敌人的方向冲击,宝珠身在后方,只能偶尔看到他们出鞘的长刀反射出的阳光,听到他们粗豪的呼喝声。
而对于冲入战阵中的凌未风,眼里的战局就更加清晰。
凖噶尔蒙古人一直劫掠着回疆各部,把这里当作理所当然的补给场。面对凶猛善战的蒙古骑兵,回疆的人民极少能有还手之力。在敌人的压制下,各部族集合而成的队伍正在节节败退。
凌未风的脚下没有丝毫停留,一直冲到交锋的最前方。一个蒙古兵正挥起明晃晃的弯刀,向一名回人骑士的头顶劈下。凌未风猛地腾空跃起,长剑已从腰间出鞘,横截住了这一刀,跟着一掌乘隙而入,正打在那蒙古兵的胸膛上。在伤者落马的同时,凌未风也飞速跨上了马鞍,勒转马头向蒙古骑兵队冲去。
他穿的是一袭灰衣,骑的是灰褐色的蒙古马,冲入敌阵的身影并不是很醒目——但立刻就醒目起来了!随着他不断地向前突击,敌人的骑兵队被他冲散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他所过之处,就像秋天收割过的麦地,骑兵、马匹,都向两边倒去,人喊马嘶声响成一片。
他毫不留情地挥舞着长剑,鲜血飞溅在他的灰衣上,像一串串鲜艳的珊瑚珠子。
他本是习武之人,自然懂得以杀抑杀、非尽善之道,但他更明白,现在面对的是外族侵略,是争夺领土和资源的战争。
他手中的宝剑也不是贵族腰间的华丽装饰,而是惩戒凶顽的利器!
被凌未风一剑救下的回人骑士只愣神了片刻,就策马跟在他身后,率队从他冲开的路径杀了进去。蒙古骑兵瞬时间被分作了两块,各自与对阵的回人继续交战着。面对这样的分割,蒙古兵似乎显得有些混乱起来,而回人则更为精神抖擞地冲杀向前。
凌未风一马当先,眼看就要将这个骑兵阵彻底切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远远的呼喊:“回来!凌未风,快回来,不可再向前!”他回头一看,阵中一匹白马耀目,马上坐的人头缠火红的纱巾,手持长刀,左右都有衣甲鲜明的骑士拱卫。
他知道飞红巾久经战阵,这样的命令必有道理,正要勒马转回,忽然间两边刚刚退却下去的蒙古骑兵逼压而至,立刻抹平了他冲开的这条通路,连他带来的回人小队都一同夹在了阵中。而方才还在向回军阵脚猛冲的蒙军前锋,突然一字横排,阻住飞红巾派出接应的队伍。蒙军没有再前进,但也不曾后退,就这样与回军僵持着,像是要先吃掉深陷包围的这一支小队。
凌未风猛地掉转马头,再次迎向掩杀上来的蒙军。他已不再考虑前进或是后退,就立马在那里,挥舞成一团寒光。蒙军骑士明明知道他只是一个人,却不敢直杀向前,因为卷入他剑风的不论是武器、还是人和马的肢体,都会被立即截断,远远地飞到十数丈外。
他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势不可挡的战神!
尽管如此,蒙军并没有放弃对他身后回人小队的攻击。凌未风竭尽全力,仍然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护于剑下。视野中扫到一个又一个回人骑士落于马下,他的心中越来越充满了愤怒和自责。
“凌大侠,你快冲出去!”跟随他而来的回人队长突然叫了起来。然后所有回人骑士都看着他叫道:“你快回去,凌大侠!回去跟飞红巾会合!”
凌未风突然从马上跃起,剑风扫荡之处,又有七八名蒙古兵摔下地去。但他并没有乘隙突围,而是转头向众人叫着:“我永远不放弃我的朋友!”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早已不亚于多年老友。
回人骑士们被他的话鼓舞了精神,跟在他身后继续与蒙军殊死抵抗。但蒙军的包围圈已经越收越小,几乎将他们挤在了一起,牛皮黑铁的铠甲围合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已再也没有冲出去的希望,最后的结局,就是死。
远处,号角声再起。凌未风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到自己队伍的号角。
一直与蒙军前锋的一字横阵僵持着的飞红巾,突然从腰间抽出长鞭,凌空甩出清脆的三声响。
就像是得到信号一般,飞红巾的亲卫队动了起来。这支队伍一动,所有的回军都尾随其后,很快就向战场的左端聚拢而去。仍然横向排列的蒙军先锋不及反应,左端就被一举击退。跟着,列为一条长龙的回军便从这个凿开的口子挤进了蒙军阵中。
在人数上多于回军几倍的蒙古兵并没有一下子惊惶失措,而是像之前对付凌未风和回人小队那样,在把回军让进一部分之后,就试图合拢缺口。而且这次的行动更加迅速和果断,他们知道,现在深入阵中的正是多年以前的大漠传说、百战百胜的飞红巾哈玛雅。
飞红巾只冲到了蒙军阵里的一半距离,与此同时,号角声由远及近,似乎眨眼间就来到了蒙军阵边。
这是一队埋伏在山脚丘陵地形间的回人骑兵,白衣轻甲,座下是精选的快马,手中是百炼的钢刀。他们像一把铁钳,凶狠地撕开蒙军的边路,直插进战阵核心,和飞红巾的队伍会合的同时,就把切割下来的一小块蒙军团团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