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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四】
      蔡汀学跟着龙忧跑起了江湖,学起了招摇撞骗,一开始总不多大乐意,但渐渐骗人骗上了道,也有了些新的想法。
      三年后的蔡汀学也算学有小成,也摸索出了自己一套骗人风格,睁着眼睛说瞎话比闭着眼睛说真话还真,龙忧觉得,是时候让蔡汀学独自出去闯荡闯荡了。
      一日,龙忧将蔡汀学叫到亭子处训话。
      “身为神棍,攻心为上,神棍德最高境界是骗情,武功心法乃一个门派或者是家族几代人心血之大成,所以次之,骗财为最低等,蔡蔡,你跟在师傅身边这么久了,从一个骗小孩子的糖葫芦也会被人家老娘提着锅铲追着暴打的菜鸟到行骗滴水不漏淡定自若,我现在问你,你觉得当一个神棍的感觉如何?”
      蔡汀学目不斜视,袖中双手紧握:“暗爽!”
      见蔡汀学已经被自己洗脑的死心塌地,龙忧满意的点头:“好,不愧为为师亲手带出的徒弟,现在我要你一个人去去把药王宗的《菊花宝典》给我偷来,嗯,顺便把药王宗的舒云剑也搞过来。”
      风吹过,带来细细的春雪,和被风吹碎的白色花瓣一并沸沸扬扬散落在空中,飘零在地上,融化在龙忧清俊的容颜中,蔡汀学抬眼看着远处亭中品茶的人,觉得他悦目的像是一张绝世无双的好画。
      通常龙忧说什么,蔡汀会都会很快的答应,但这次出声后蔡汀学半天没个回响,龙忧心中诧异,只是端着杯子并未在脸上显现出惊讶。
      他斜眼瞅着她。
      “蔡蔡,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神棍的最高奥义?”蔡汀学在龙忧跟前简直纯洁的如一朵白莲花,她的好学令龙忧大为震惊,同时也令他倍感欣慰。
      不过……
      在一朵茶花被热水泡开的时间后,龙忧薄唇轻启:“你年纪尚浅,骗情容易把自己卷进去,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我会教你的,对了,出去时把销魂丹的解药给吃了再去。”
      蔡汀学正准备转身走,但听到龙忧提醒自己吃药,顿时倍感来自师傅的关怀,蔡汀学拽着衣袖擦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重重的点头,能安心的出去办事了。
      蔡汀学刚转身离开,龙忧叹了口气,心道不知道这孩子是缺心眼呢还是......当初为骗蔡汀学跟自己一起走,随便塞了蔡汀学一粒清心丸,说是毒药,而这三年来,每月定时的独门解药,不过是搓成丸子状的盐粒。
      蔡汀学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连这都没发现,看来还得狠狠虐,不然就可惜他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来调教。

      但是蔡汀学出门办事,三年内第一次跟龙忧分开长达半个月,平日蔡汀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龙忧还嫌她烦,但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分开了吧,又开始惦念的慌,连白天在摇椅上小憩,都幻听到蔡汀学师傅师傅甜甜的叫个不停。
      可是当龙忧醒来,却见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他的心悬在胸膛里,也空荡荡的,于是龙忧觉得自己该去热闹的地方走动走动,换个心情。
      龙忧出门就去了最热闹,人流最复杂的地方,菜市场。
      在菜市场内龙忧看到一个农人挑着白菜路过猪肉摊,结果水灵灵的白菜竟然被那恶心的大肥猪给拱了。
      龙忧脑子灵光一闪,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是蔡汀学的名字。
      骗情这个东西,自己不先入局怎能勾的别人入局,如果他要传授蔡汀学骗情,那么就等于他得看着蔡汀学跟别的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爱来爱去,死去活来,一想到这个,龙忧心里也好似有了那种了三年多的水灵灵大白菜被别人的猪给拱了一样的心情。
      嗯,就是难受!
      龙忧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层阴沉沉的怒意,他拂袖转身离开。

      【五】
      一个月以后才回来,蔡汀学拿着《菊花宝典》回来了,但却没搞到舒云剑,因为没有完全完成龙忧交代的任务,蔡汀学站在吟秋居门口,犹豫了好久,心都拔凉拔凉的。
      但沉思良久,还是不得不抬起了自己沉重的双脚。
      几乎是与她进门同一时间,蔡汀学听到里屋有东西重重落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龙忧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似乎暗示着声音的主人,不再鲜活的生命迹象。
      “师傅!”,蔡汀学几乎窒息,她扔下东西不顾一切奔进里屋。

      龙忧摔倒在离床榻不远的地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只是胸前血迹嫣红,凝结成了一朵炫目的花,别样刺眼。
      他眼底发青,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子,此时的他极其颓废而憔悴。
      蔡汀学进门完全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当即就楞住了,龙忧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但眼神立刻淡定的跟死水一般。
      “我的蔡蔡……回来了……”他嘴边还有一抹血迹,他拽着衣袖用力擦干血迹,对蔡汀学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像是很无力的样子:“本来还想迎接…….可是……”
      蔡汀学回过神来,奔到龙忧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她惊慌失措。
      “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师傅还好好的?”
      “对不起,我瞒了你,其实我早已身染恶疾,活不了多久了,原以为在有生之年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可惜我的身体……”
      “不,怎么会这样!不会的,师傅怎么会……”蔡汀学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无法接受龙忧不久就会死去的事实,她难受的几乎要哭出来。
      就当蔡汀学眼泪盈眶,就要忍不住掉眼泪时,龙忧用指腹轻轻掠过蔡汀学浓密的眼睫。
      “蔡蔡,不要哭,既然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我仍然感激上苍让我今生遇到了你。蔡蔡,答应我永远不要哭,因为当你哭了,你就真正懂得痛苦了,可是我舍不得我的蔡蔡哭,舍不得她难过,我希望她永远笑着,这样即便我死了,我也觉得幸福……”
      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想把自己扇死的犯作话,但这话效果极佳,话音刚落,蔡汀学的眼泪非但没有压下去,反而决堤了。
      蔡汀学的所有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师傅,你不能死,你死了蔡蔡怎么办,不行,蔡蔡不会让你死的。”
      “要是我死了,你就……”龙忧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走神,尽管他原本就是设情局让蔡汀学入局,再教她破局的,但是事情俨然超乎了他的意料,凝视着依旧伤心不已的蔡汀学,心中突然有些感怀,因为无父无母,一个人流浪了二十多年,习惯了孤独和人情淡漠,但是突然有一个人这样的在意着自己,倒让他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瞧着蔡汀学的眉眼,按大楚的标准,鹅蛋脸的她绝对算不上美人,但却有一凡别样风情,五官都小巧,眼睛狭长和嘴角都略尖,就算是哭起来,也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在笑的模样,委实惹人心疼。
      龙忧凝视着哭泣的蔡汀学,忘记了本该进行的下一步计划,他以手撑地,歪过头凑上去含住了蔡汀学粉润的双唇,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红色……

      真作假时假亦真,龙忧骗人一世,一世骗人,从未失手,不过是为了言传身教蔡汀学神棍的最终奥义,却不小心把自个儿给算计进去。
      本来逢场作戏他不是没有过经验,但是在蔡汀学跟前,逢场作戏却失去了魔力,是了,昨天他才明白自己对蔡汀学动了真情,爱上了这个呆萌傻,这下是一脚踏进泥巴里,这下子挣也挣脱不出。
      其实,龙忧跟蔡汀学这点儿事原本不用搞的那么复杂,如果他第二天一早就跟蔡汀学说清楚了,或许就没有日后的遗憾。
      可是,要龙忧去做没完全把握的事,总之是很难,要说昨晚吧,虽然蔡汀学对自己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城池并没有过于反抗,但总之看不出是心甘情愿。
      龙忧担心一切纯粹是自己自取其辱的单相思,而对方只是迫于压力曲意逢迎,所以龙忧第二天一大早就变了态度,变的跟昨晚的人完全不同。

      “所以,昨天的事,还有昨晚的事,都是上课?”
      龙忧还是依照计划说了该说的话,神色严肃语气冷清,把自己的失误撇清的干净,蔡汀学听完事情的始末,既无愤怒,也没有责怪,甚至在一阵思考时间后,重新展露了笑颜。
      “其实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师傅对我的考验,没想到真的是,差一点就分不清楚真假了。”
      她笑的温暖如同海面初升的太阳,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团火光,却只照耀了他的世界。
      龙忧看着她的笑容表情瞬是一僵,嗯,他又开始难受的很了。

      【六】
      那场旖旎误会后,两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对这件事避之不谈,虽龙忧还是那个时不时严厉,时不时很温柔的脾气,但是从整体趋势上来看,龙忧是对蔡汀学更上心了,常常对她是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宠溺放纵。
      然而,粗枝大叶的蔡汀学一点都没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改变。
      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些日子,蔡汀学在城里茶馆中听到一个消息,太子妃即将临盆,不过大夫说太子妃身子骨娇弱,可能生产有危险。
      蔡汀学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里如雷劈了一般,一击惊天闷雷终于把她拖回原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来。
      于是蔡汀学从城里回去后,就把这事给龙忧说了一说。

      岭南地界,梅子黄时淫雨霏霏,人也易浑浑噩噩。
      郊外的空气虽然略好一些,蔡汀学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一边认真和龙忧说话,龙忧一路上没插嘴没说话,好像没认真在听,但是蔡汀学几次脚底踩滑,差点掉进溪水里,都是龙忧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回了怀里。
      离回家的路还有段距离,最后他蹲了下来,将蔡汀学背到了背上。
      “等到姐姐平安生产,月子坐好了,我就回来。”蔡汀学趴在他背上,纹丝不动,因为不知道这样的好运能坚持多远。
      龙忧当然无法察觉蔡汀学的情绪,他开玩笑道:“不会回去了就直接嫁人,不再回来了吧?”
      这是龙忧这大半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蔡汀学说:“我会赶紧就回来了……对了,我这么重,过了前面师傅就把我放下来吧。”
      龙忧垂下眼帘,先还想装傻充愣,可是转念一想,他换了主意。
      “食言的人可要吃一斤盐巴…….你这是小瞧师傅了,背一辈子我也背的起的,师傅爱你。”
      “师傅,我也爱你。”
      蔡汀学并不意外,龙忧话音落下,蔡汀学在他脸上“叭”的亲了一口,亲完之后哈哈大笑:“完了,师傅,我跟着你真的学坏了。”
      龙忧跟着她笑,一边笑一边低头捏了捏鼻梁,因为头疼。平日都是把假心当真意说,现在是真心说成假意,混得他胸中一片乌烟瘴气。
      “所以说,一定要回来,你才学了我一层功夫,师傅还有很多没教你。”

      大约是龙忧一语成谶,蔡汀学走后,真的再没有回来。西罗国议和使北御王在宫宴中把那个整个大楚没人要的萧汀学一眼相中,萧家大喜,太后祝福,皇帝赐婚,皇后收女,蔡汀学不日便以安国郡主的名号,被北御王迎娶去了西罗。

      【尾声】
      五年后,溪风渡口。
      又是一年七月,溪风渡口的鬼气很浓,到处可见白纸飞扬,河岸边还漂浮着许多没烧的干净的河灯。
      龙忧独自在五龙亭找了个茶座,他也像一般的船夫一般,点了一杯苦茶,喝着苦茶望着河面那些烧纸的人,他忽然感觉很寂寞,没意思。
      的确,萧汀学走后,一切都变的没意思,原来的宏图霸业也没意思,招摇撞骗也没意思,神棍派在他自己不上心的经营下很快淹没在新门派倍起的武林中。
      慢慢的喝光了一杯苦茶,龙忧很无聊的仰头把茶杯子对自己举成底朝天,茶馆老板悄悄走到他身边,拿出一把香烛纸钱,要龙忧买。
      龙忧眉毛一挑,茶馆老板笑的谄媚:“七月半到了,祭鬼呢,公子既然来了,就意思意思吧?”
      龙忧轻蔑一笑,自己都是行家出生,还能被这些人忽悠。于是手一抬,拒绝,又从衣袖里排出一排钱来,但是也只是茶钱。
      茶馆老板追在后面,笑意不减,他的脸被海风吹的粗糙,一笑起来满脸褶子:“溪风渡口所在的金沙江是大楚到西罗的水路必经之路,当地人就靠水运吃饭,但是金沙江水流湍急,暗礁遍布,经常会出事故,所以这条河里埋葬的人命不计其数,传言五年前安国郡主远嫁西罗,迎亲队伍渡江时,安国郡主又突然反悔,北御王宅心仁厚,以为安国郡主思乡情深,于是安排回程的小船送她回去,但是那晚狂风暴雨,波浪滔天,安国郡主的船被一个波浪盖过后,再也没有浮出过水面,连同船上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全部信息。”
      茶馆老板佝偻着背,眯着眼,龙忧听着故事毫无情绪变化,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神态。
      “我见客官望金沙江的样子,眼中有愁思,还以为客官有在意的人葬身于此,实在是老朽眼拙,看走了眼,看走了眼。”
      龙忧仰头满脸是笑,有一搭没一搭答道:“要是我在意的人真的葬身于此,我就跳了这江,陪她一道儿去了,不过你说错了,我在意的人现在过的很好,锦衣玉食,夫君疼爱,儿女成群,所以老板今日这把香火钱,在我身上是赚不了了。”
      龙忧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言,站起来拍了拍手,潇洒转身离去。
      漫天白纸在空中打着旋儿,起升,落下,密密麻麻,无限凄凉,茶馆老板支起身,站定,凝视着龙忧渐渐模糊的白色背影,默默的抿了抿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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