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日誌》siliks

4、城主日誌 2-1

　　第二章

　　眼皮像是黏住睁不开眼，头部昏沉浑身躁热很是难受，偏偏又无法完全陷入睡眠之中，介于半昏迷状态。

　　但隐约中，林一一感觉到有人正照顾着自己，额上会不时换上冰凉的布条，偶尔会有人在自己嘴里喂入什么东西。

　　足足过了三天三夜，她才睁开眼来，彷佛经历过一场特别长的魔魇，浑身是汗。

　　现在眼前虽还是一片昏暗，但却产生终于逃离了什么的劫后余生感。

　　好一会，才镇定下来，她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身，还未做什么动作，就有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端着水盆走进来。

　　见她醒来时一顿，转身又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中端着的物品已换成散发出食物香气的托盘，。

　　「妳刚醒来，不宜进食粗食，这是豆糜，趁热吃了。」女子的嗓音很是轻柔，让人听了就觉舒服，吹凉烫口的豆糜，帮助她进食。

　　来到这个世界……不，就算在原来的世界，也没受到这么温柔的对待，林一一一时呆住了，畏人症竟没怎么发作，乖乖吃着这名为豆糜的食物，此物是采豆压碎煮烂，又加了几道不知名的食材，自然比起一般的豆子汤更好入口。

　　不知不觉，她就已将一整碗喝尽，在对方问说要不要再来一碗时，摇头拒绝。

　　「妳会生病一是着了凉，二是营养不良，需好好调养才成。」将她身上的被子掖紧，女子说道。

　　躺回床上，林一一满是疑惑。

　　「妳……你们对生病的人，很好？」

　　这等待遇，实在匪夷所思。

　　女子并未马上回答她，而是静静的收好空碗，端起托盘，才说了一句。

　　「先养好身子，其余的，到时自会有人跟妳说明。」

　　说明什么？

　　满心疑问，但吃饱了胃里一片暖呼的林一一确实感觉到困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女子侍候得她无微不至，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她身体就恢复到最佳状态，也得知了女子的名字叫洛漓，是内城医官。

　　约十天后，她才被带出这个养病的小房间，在昏暗中穿越几个廊道，到了一个黑嘛嘛的厅堂，除了支撑天花板的巨大石柱外和一大桌加十数个坐着人的椅子外，这里别无它物，格外空旷。

　　虽光线昏暗，但无形的气势和压力还是迫面而来，站在这些人影面前，林一一感觉到比面对黑暗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惧，熟悉地在内心中升起。

　　「林小姐身体好些了？」

　　全身僵住的林一一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询问她的病情，还是一旁的医官洛漓替她回答了。

　　接着数个人连续发言，语言能力还不是掌握很好的她，只大概听懂了她有什么潜能的，被推荐参加了城之试炼，等一下就要进行，期望她好好表现等等叭啦叭啦。

　　面对太多人的视线，她早就害怕到全身都僵了，虽明白这个试炼肯定不是他们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但她束手无措，连个字都说不出就被带走了。

　　她走之后，厅堂一度陷入沉寂，然后没多久就听见外边传来响亮的脚步声，大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所散出的气势，将厅堂中的庄严气息全压制下去。

　　见此情状，厅堂中倒是有一半人畏缩了下。

　　「阿夏，那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见到你着急的模样呢！」

　　主动开口打破沉寂的人像是没看见气氛紧张，声音悠然。

　　「她人呢？」

　　「黑城的未来和一名异邦人，孰优孰劣，我还以为不需要提醒你的。」

　　听完这句话，阿夏那双湛蓝眼中闪过一丝利芒，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随着他离去，另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安吉尔，没想到会是你去通知阿夏。」看到那名男人，那名刚刚跟阿夏对话的人声音中带着遗憾，「我以为，至少你会懂我们。」

　　「我是懂的，但这次元老们行事太过仓促。」从那男子口中出来的温煦声音，正是那日林一一在花园中遇上的人。

　　为首的人制止被讥讽其它人的骚动。

　　「这话怎么说？」

　　「元老们因为黑城出现了反应，所以这人是可以喂给它的祭品，藉此让获得能量，确实很合理，可是，你们却忘了，还有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绝不会有，身为异邦人，她身上不可能有纯正的血统。」马上就有人反驳道。

　　「这种事谁又知道呢？」安吉尔先是反问，然后继续说下去，「黑城虽已十几年缺乏食粮，极可能成为吸食祭品维持的堕城，但你们别忘了，黑城的真正禀性，那一天它对那名女孩产生反应，真的是因为缺乏能量想吞噬对方吗？」

　　这个问题，让厅堂一片沉默，没人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连这一点都无法确定，就让那名女孩带着恐惧心去接触黑城，真成为堕城也就罢了，身为城民的我们，理当顺应着它一起堕落，但是，如果黑城并不是呢，元老们该不会连这一点都未曾想过吧！。」

　　「阿夏生气的原因，除了你们将他庇护的女孩拿去做献祭这件事外，还有就是你们根本没有进行过思考，就做下粗率的决定，真正先行堕落的，是我们城民，而不是黑城，这一点让他感到失望，仅仅十五宙年不到，元老们就撑不下去了吗？」

　　在安吉尔温煦中带着凌厉的话声落下久久，厅堂中没一人能出声，沉默，这是第一次在代表尊荣的元老厅出现。

　　见状，他只是轻叹了口气，其实，虽嘴巴说得严厉，但他却知道他们的作法，并没有错。

　　为了守护被抛弃的黑城留了下来，这是当时所有城民真正的想法，即使是现在，大家也都未曾改变想法，只是，在黑暗中，人心却是逐渐扭曲。

　　林一一并不知道因为她的事，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就算知道，她也无暇它顾。

　　因为，她又被关小黑屋了。

　　而且，很明确的得到，如果没通过试炼，那道落下的石门就永远不会打开的指示。

　　其实，从当时那几个人的口气中，她就察觉了这个城之试炼，绝对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却会是被活活关了起来。

　　没有食物和饮水，被活活困死，倒不如回到荒野中死亡来得好。

　　也不知是不是精神受到过大的压迫，她反而觉得这情况好笑了起来。

　　明明生活艰辛，却还是把她捡了回来，所以要感恩。

　　真的是这样想的。

　　虽生活条件不好，但跟着全部城民吃着一样的东西，做着一样的事，在一片黑暗中，没有其它人刺目的眼光，也没有蓄意不被理会的僵持冷漠，只有大家做着一样事情的沉默不语。

　　她是真的觉得，也许这里，这里真正可以接纳自己的。

　　结果，却又是这样。

　　内心感到的是怒气吗？

　　如果是，原本想用力击打墙壁的双手，为什么最后却会是软弱无力地贴在墙上，再抬不起来。

　　「果然，又是这样。」她低声朝自己说道。

　　那面对着城墙低声呢喃的姿态，一时间竟比困兽更加绝望。

　　困住她的，除了四周的城墙外，还有着更加深沉压抑的什么，一点一点的，没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