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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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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莫铎在家里是不穿假肢的,因为那些东西其实很重,而且有些时候对他来说,做起事来还不如不穿来得方便。
莫铎在家也不会带眼镜,他的眼睛很脆弱,需要尽量避免疲劳用眼来拯救那点仅剩的视力。
可是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莫铎最近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凑过来看我,于是我就常常这样被他温热的鼻息从周公殿拽回来。
“要看就看呗,还非要趁我睡着了。”
被我抓了现行,莫铎泄气的翻身,早晨刚洗过的头发落在脸颊上,有些乱糟糟的。
“算了,反正看不到。”
心头突然有些滞塞,我伸手捉了莫铎揉着自己眼睛的胳膊,他不明所以的被我又拽的转了回来,断臂被我握着按在脸上。
“你可以摸啊,我不收你钱的。”
莫铎楞了一下,摇着头笑起来。
“人类手指上的触觉感受器要比其他部位的皮肤上的多好几百倍,用胳膊摸有什么用”
他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白而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中灿烂的有些刺眼。
“说你文盲你还不服。”
我低头看着还在手中握着的一截小臂,它的断面上残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把有些粗糙的皮肤牵扯出深深浅浅的皱褶,莫铎告诉我,那是随着身体长大骨头从皮瓣中钻出来时做磨骨手术时留下来的。
手中的断臂突然被抽走,莫铎翻下沙发,又回过头,侧着耳朵找我。
“给你看样东西。”
我跟着莫铎并不迟缓的挪动来到书房,循着他的指示从他老爸高大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被小心珍藏着的老相册。
那里面,是莫铎十岁之前的照片。
我看到了还只是孩童的莫铎,白而清秀的小脸,短而倔强的黑发,大而圆的眼睛中有些迷茫,有些倔强,却没有一个聚集的焦点,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完整的。
“如果不生病的话,我应该能长到185。”
莫铎凑过来贴着我的手臂将脸在照片上贴了片刻,他的头发摩擦在我肩膀的皮肤上,蹭得我痒痒的。
“医生说的,可是假肢不能做那么长,会重心不稳。”
看着他写着怀念的笑脸,我犹豫的咬了咬嘴唇。
“莫铎。”
“嗯?”
莫铎的眼帘抬起来,用他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我,过了好久,我的口中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嘴角坦然的弯起来,莫铎从容的打破了沉默,虽然永远看不清我的表情,但他总是能猜中我的心。
“十几年前流行过一场脑膜炎,我比较寸,被感染了。”
莫铎告诉我,他在十岁的时候发了一场烧,一开始家里人都以为是前几天贪玩跑出去淋雨感冒了,后来发现事情不对再送去医院时,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当他再醒过来,病菌已经让他的四肢坏死被迫截去,之后,就是长达数年的复健。
“所以,虽然和你一届,但是我比你大了三岁。镁炟,你跟我不用忌讳什么。”
他唇角的弧度依旧云淡风轻,我却突然心疼到不行,伸手摸摸他脸上微微凸起的疤痕,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是摇头。
“脸是复健的时候弄的,摔在玻璃上了,挺难看的吧。”
“不,不难看,难看的是你的头发,那么长。”
“是么,可是露出一脸疤不是挺吓人的么。”
“不吓人,杀马特长刘海才吓人。”
“那我去剪了。”
“好。”
后来莫铎真的剪了头发,却开始喜欢在外出时带起口罩,一开始我以为这货惜命的开始防护雾霾侵袭,后来才发现,他的最终目的还是遮脸。
“玻璃心。”
我走在莫铎左边,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戳戳他的胸口。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直到我突然发现,我真的要因为疲软的成绩使得自己和莫铎天各一方了。
原本也不觉得有多深的感情,但当分别将近,天却真的像要塌下来了一样,我抱着莫铎哭的昏天黑地,他的手臂被我箍在怀里,只有凑过来一遍一遍吻着我眼角的水渍。
“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又不是见不到了,我还会回来啊。”
他的眉头轻轻的颤抖着,语气却轻松的有些虚伪。
“好了别哭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钠中毒了......”
就这样哀怨的一天天看着别离临近,可是过了几天,莫铎突然在深夜给把我从床上叫醒,我穿着拖鞋跑下去,看到他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灯的问题,迷蒙中,莫铎的脸在细小的雪屑中有些红扑扑的。听到我跑过来的声音,莫铎转过来,表情居然有些......紧张。
“嗨,怎么了?”
我仰着头拍拍莫铎的肩膀,他蘑菇了好久,才颤巍巍的开腔。
“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去留学?”
“这不废话么,不想去我哭那么久演戏啊?”
“其实,在本土申请学校会比较容易,而且有语言环境,口语进步会很快。”
“我知道啊,可现在我问题是出都出不去。”
“如果作为陪读的话,是可以一同申请签证的。”
“可是陪读也不能谁都行吧,必须要父母什么的。”
“还有配偶。”
莫铎的呼吸节奏比平时急促了些,深白色的蒸汽氤氲了我的视线,他的肩膀有些无措的微微耸动,藏在身后的手磕磕绊绊的伸过来。
“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去,领个证。”
我再次卡机,只是呆呆的看着莫铎手里捏着已经有点打蔫的玫瑰花,那有些跑偏的红色....好像是前两天在他家阳台上见过的。
没有听到我的回应,莫铎轻轻吞了下口水,声音降了八度。
“就当是多个国家级证书,还能加两个学分.....”
昏黄的路灯混着飞尘般的细雪洒在莫铎的头顶,他额前的头发细碎的扫着眼睛,眼镜被鼻息中的蒸汽熏的朦胧一片,即使没有达到按骨骼估算的身高,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修长,脖颈上我手法拙劣的大红围巾和手中花朵的色泽居然有些意外的和谐起来。
我从没有想过,要像妈妈一样在二十出头时就早早进入妻子的角色。
可是,我好像真的是想和这个人携手一生,很想很想。
“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莫铎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还是弯成了温柔的弧度,他的手垂下来,本已不精神的玫瑰悄悄的开始凋落,几片暗红的花瓣落在积着薄雪的地面上,很快被覆上白色。
“没。”我慌忙拽过那朵命运多舛的花,又低下头,声音如蚊呐般细小“我.....我回家去偷户口本。”
说是偷,却也总不能真这么下手,一想到要和家里商量这事,我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妈妈那还好说,可是一直不苟言笑的李叔叔......为了上学的事就半年没给过好脸色了,这回我再蹚这么个雷.....唉,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我带着莫铎硬着头皮敲开家门的时候,房间中居然是一派空前和谐的景象,校长和妈妈在沙发上聊着天,李叔叔从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苹果,转头向愣在门口的我招手。
“带着小莫回来啦,快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