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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回首萧瑟 ...

  •   我和沈北雨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也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居然还是当初那个坐在树下跟老爷爷下棋的小男生。当初的那个小男生剪着西瓜头,穿着白衬衣,一张玉也似的脸上落满了从树叶缝隙里掉下来的阳光,真是晕开了整个岁月。
      而回首过往时光,眼前却只觉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什么都看不清,直至来时的路被这大雪覆盖。
      出于一种很微妙的心态,我从来没有过问过梁烟韩晨的高考成绩以及后来的情况,但是有关于她们的消息还是不断传入我的耳中。梁烟高考失利,她只考上了二本,选择去复读。梁烟一直心高气傲,非重点大学不上,怎么看得上简简单单一所二本,会去复读也是意料之中。而韩晨……韩晨最后考上了一所离家千里的大学,据说上火车的那一天,在月台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后来听人说,韩晨那天一直站在月台上,不知道在等谁,眼里波光潋滟,直到最后火车都鸣笛了,韩晨才抢着那最后的时间上了火车。眼里是一片黯然。
      我忽然想到我们曾经都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唱过的一首歌,歌唱:
      “闭上眼睛我最挂念谁,张开眼睛身边竟是谁。
      感激车站里,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
      金秋九月,一号,我跟沈北雨正式进入大学的校园。
      沈北雨的大学在市区,占据了最好的地理位置,校园里有山有水,校门口枝叶扶疏,一个学校典雅之感尽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而我,从小到大都跟沈北雨一个学校的我,这次终于没有跟他在一起了。我的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当我从我爸车子上下来的时候,我看见我们学校那扇铁大门,又想到沈北雨的学校,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我当时就拎着行李又回到了车子上,一脸不情愿地跟我爸说:“爸,我还是回去复读吧。”
      是时,沈北雨正坐在后座玩手机,闻言抬头觑了我一眼,“不允许。”
      我气急,“我复读不复读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沈北雨却再也不理我,低着头自顾自玩起手机来。我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气恼,正是吹胡子瞪眼的时刻,我爸忽然在驾驶座噗嗤一笑。他胡噜揉了揉我的脑袋,道:“南晴你不要闹了,还是乖乖去上学吧。”
      就这样,我又下了车,身上背着个书包,一步一步走向新的学校。而沈北雨就跟在我身后,替我拖着个箱子,脊梁笔直,在我身边亦步亦趋。
      我忽然想到三个月前,那时候刚刚高考结束,我也是如今天这般,背着书包从考场里走出来,上千考生如潮水般层层叠叠喷涌而出,我一个人顺着人流行走,夕阳西下,影子被拉得细长细长。
      那个时候沈北雨也如今天这般在我身边,他从我身后路过,嗤笑一声,留一抹颀长的背影给我。而我跟他恶劣了两年的关系,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慢慢变化。
      时光和爱,能抚平人世间所有的伤口;倘若觉得伤口依然存在,不是时光与爱失了效,而是分量还不足够。
      ***
      大一新生第一件事就是军训。
      本来对大学还抱有很大的幻想和强烈的新鲜感,结果军训十五天就把我们整了个够呛。那十几天里整天就盼着下雨,就这么盼着盼着,还真的给我盼来了一次。
      那天一早上就细雨濛濛,各班负责人(当时还没有选班长和团支书)给每个班发了短信,说是军训取消一天,这一天可自由活动。收到短信我瞅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当真是无边丝雨细如愁,心道这种天气不补个觉简直都是对不起我自个儿。
      于是两腿一翻在床上保持着挺尸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楚木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彻底扰了我的清梦。我当时愣愣在床上坐了良久,看着手机上夏楚木三个大字,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所有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该当断则断,到现在却发现是我的思维太直线。
      我最终还是接了夏楚木的电话,两人在当初相识的小天地再次吃了一顿干锅。
      干锅一如既往的辣,味道也一样的好,但是当我再次踏进小天地的时候,心境已没办法再像当初那样了。辣味入口,却只觉得苦涩。
      夏楚木坐我对面,夹了一块芦笋,道:“沈北雨没跟你一起来啊,他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
      时至今日,夏楚木还说这样的话,我有些不明白。
      夏楚木把芦笋塞进嘴里,在我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嚼着。嚼到一半终于再也吃不下去了,夏楚木把筷子搁在一边,看着我,目光沉沉:“南晴,对不起。”
      我本来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了,结果夏楚木这五个字一出,我颓唐之间泪水刷地一下又下来了。
      夏楚木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没哭的时候我还好说,你这一哭,我除了抱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抬眼看他,眼睫上还沾着泪珠,透过睫毛上的泪珠,我看见夏楚木依旧风度翩翩,但是感觉却再也不复当初了。
      我张口想说话,却冲着夏楚木打了一个嗝。
      夏楚木又叹一口气,声音越发轻盈:“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我长这么大,只犯过这么一次错,但是这次的错,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饶恕。”
      我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我放下筷子,拿起桌子上的王老吉,喝了一大口,鼻子不停耸动。
      “我没怪你。”我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王老吉,接着说道:“我怪的不是你。”
      夏楚木的脸瞬间灰败。他的手指略略颤抖,又重新拿起筷子,筷子冲着我的这头也在剧烈颤抖。他举起筷子老半晌,却没有下筷子。良久,他再次深沉叹气,又把筷子丢了下来。
      他捂住了脸。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泪水又像干涸了一般。我捏住手中的王老吉,怔怔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夏楚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有清浅的液体从夏楚木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过往的事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我想到了那个夏天我偷偷去少年宫学棋,绿荫浓浓,夏楚木就站在那中间,眼角含笑,看着我。尔后我们又相遇,他载着我在五湖路的街道上来回穿梭,自行车的轮胎轧过了光阴与岁月。
      酸甜苦辣齐齐涌上我心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看着夏楚木,一声叹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我尚且在这边百般滋味涌心头,肩膀就被人拍了一拍。我一愣,回头便看见沈北雨站在我身旁,纤细的手指依然搭在我的肩头,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我却清晰地看见,沈北雨的眼里,一场秋雨潇潇而下。
      我刚想站起来解释一下,沈北雨就牵住了我的手,五指缠过我的手指头,声音清冽如月下泉水:“南晴,该回家了。”
      “诶,诶,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就将我从桌子前拖开,径自带着我往小天地外面走去。“沈北雨,你怎么了……”
      手指被人用夹棍似的方式夹了一下,我立马住嘴。
      身后却突然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沈南晴。”夏楚木在叫我。
      我有些张皇,不知道沈北雨怎么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夏楚木这时候喊我是因为什么,想停下来再跟夏楚木道个别,但是又不敢违逆沈北雨的意思……
      幸而,沈北雨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
      外面小雨依旧淅淅沥沥,雨丝打到小天地的玻璃门,汇成细小的水流,从上淌到下。天光微亮。模糊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打在沈北雨的身上。沈北雨背光而立,微微偏过脑袋,眼神如池塘春草初生,带着潮湿,朝我身后的夏楚木看去。
      夏楚木也在这一刻停了脚步。
      他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无数的细雨连成线,从天而落。他眼神晦暗,像是隐藏了太多的东西。一股难言的寂静在整个小天地里蔓延开来。
      有时候男生跟男生之间的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即可明白,我实在是看不太懂夏楚木和沈北雨之间的无声暗语。
      我情不自禁地勾住沈北雨的胳膊,紧紧攀了上去。
      夏楚木忽然笑了起来,到了现在,他还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夏楚木。他左手握成拳,送到嘴边,低低咳嗽了一声,然后笑道:“原本我还想着要不要再试一次,现在我才是明白了,原来这一场雨,真的只在这座城市的北边下过。”
      我清清楚楚看见沈北雨的嘴角微微上扬。
      沈北雨推开玻璃门,凉风一下子灌进来,我忍不住打个哆嗦,眼前红星路无数被秋风染成金色的梧桐叶子落下。
      我挽着沈北雨的胳膊,看着这场梧桐雨,也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的悲戚之感荡然无存,只余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御宇之间只有清气。
      我忽然想到高中的时候曾经读过的一首海子的诗:
      《秋》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回首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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