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恰逢因果》意马

18、（章十） 已婚人

　　（章十）
　　顾若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站在图书馆玻璃门外，静静注视着从楼梯间拐出来的行色匆匆的李优孟。

　　应该说，自从她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浅淡而专注，看着她向自己跑来，面带紧张。

　　微风轻轻吹起他的短发，明晃晃的阳光下，深棕的色泽显得更加澄澈而厚重。

　　李优孟大概是看那男子看傻了眼，什么都不想，直直朝他跑去。看到顾若突然皱起眉头，一个劲儿朝自己招手，嘴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一句都听不到。李优孟晃了晃神，也便笑笑，朝他招手。

　　然后李优孟就一边笑着一边以超高速度正面撞击到了玻璃窗上。动量瞬间反冲，她倒退两步，重重跌坐在图书馆大理石地面上。

　　她捂着被撞得红肿的鼻子，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顾若，一脸茫然。玻璃窗外顾若也看着她。两人愣愣对视三秒，顾若终于转开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嘴角却轻微抽动起来，连肩膀都忍不住上下抖啊抖。稍后抬手抵着唇咳嗽两声，便卸下紧绷，轻描淡写挂上一个微笑。

　　李优孟感到难堪。但比难堪更甚的，竟然是心惊。看到顾若的笑容，心里莫名一惊，漫起一阵恼人的慌乱。仿佛石子投入水中，乍起涟漪，一点点漾开，一点点扩大，终于变成了方寸大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李优孟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那里面猛烈跳动着的，恐怕不是自己，而是身体主人的心脏吧。不然，历经过太多风雨沧桑的自己，怎么还会像个少女一样怦然心动。而且还是对着一个与自己相隔千年的后世之人。

　　……莫非苏轻暖喜欢这样的男人？她又看向顾若，不能移开目光。

　　但是这种感觉好熟悉，熟悉到透骨入髓，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袋剧烈地痛。眼前显现一幅画面，依稀是同样的蓝天，同样的温暖，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目光……那个人的面孔模模糊糊，如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只知道心底暖意横肆……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让她感动得泫然欲泣。

　　但那绝不是龙尘伊。也不是属于李优孟的记忆片段。

　　大概苏轻暖的记忆开始在这具身体里慢慢苏醒。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离开的时日也不会久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望向顾若，像是这便开始舍不得了，想要多看几眼。

　　顾若的笑意还挂在脸上，李优孟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她呆呆望着玻璃窗外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该爬起来还是就这样坐着。冷静如她，突然间也失了主意。

　　我这是怎么了。

　　顾若颤动的肩膀渐渐平静下来，眼角仍带着来不及褪去的笑意，转回头来看她。李优孟慌忙转开眼，默默爬起身来，平移两步，又平移两步，从玻璃门出去。

　　“顾、顾教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顾若看她两眼，拿出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递给她一张照片。虽然漫不经心，但看起来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你要的东西。”

　　“啊……真是麻烦您了还亲自拿来给我……”李优孟一边连连道谢，一边在身上擦了擦沾了灰尘的手，接过照片。照片上的顾若很年轻，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学制服，站在一座红色的教学楼外。制服宽大的垫肩更显出他身材的修长，白净的脸庞和短得只能站立的头发都彰显出十八九岁青春年岁的风华正茂，几欲透出纸面的明朗帅气、和眉宇间的少年英气，带着谁都无法抗拒的美好。

　　天很蓝，云很远。他表情淡淡，却好像是在“笑或不笑”的犹豫中摇摆不定，微微抿着唇，一边唇角已经弯出了一点点弧度。那稍带意外和紧张的表情，看起来很好笑，像是还没有准备好就被人捕捉到了画面，变成不会再更改的影像。李优孟懂得“照片”不是画像，并非画笔下失真的图案，而是真正的“留影”，是真正来自于过去的他的一个真实的瞬间。

　　所以看着照片，仿佛真的看到了少年时的他，仿佛真的看得出那少年比眼前这个淡漠的男人多了几分桀骜和明朗。

　　少年与男人，纵好像变了许多，却又仿佛丝毫未变。一样的面孔，一样的深邃眼眸，一样的……感觉。他的目光最是丝毫未变，始终淡而执着，看得人心都要窒息溺亡。

　　照片的右下角签了顾若的名字，是用毛笔，一气呵成的行草，潇洒俊逸。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顾若见她半天不做声，便主动发问。

　　“啊？”李优孟从照片上回过神来，抬眼看他，扬一扬手，“哦……很、很英俊。”

　　顾若眉头微蹙：“就这样？”

　　不够吗？再夸两句？李优孟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见一辆红色的汽车停在了身边，并按了按喇叭。两人一起望过去。车窗摇下来，一名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摘下墨镜，先是带着不友好上下打量了李优孟两眼，方才看向顾若，笑说：“阿若，晚上没课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很亲热的语气。

　　那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跟顾若差不多年纪。

　　顾若也礼貌地笑笑，仿佛是很熟识的人，说：“我不去了，等会儿要去接诺诺。”

　　“哦对了，你看我这猪脑子什么都记不住！以后这个时间就要天天去接诺诺了是吧？那上车吧，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晚上带诺诺去吃好吃的。”

　　“不用了，林霖，你下班早就先回家吧，还没到接诺诺的时间。我的车就在那边，一会儿自己开车过去。”看了李优孟一眼，“况且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李优孟听到这话，生怕打扰了顾若，忙说：“没关系没关系顾教授，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顾若白了她一眼，又对车里的女人说：“我办公室还有一份成绩单没有整理。”

　　那女人并不质疑顾若的话，只是又挑着眉毛不屑地看了看李优孟，才没奈何地耸耸肩，说：“那好吧，我改天再去看诺诺。路上小心哦，明天见喽，阿若。”

　　“明天见。”

　　目送红色车子开走后，李优孟以为顾若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恭敬地等着。结果那顾若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径直向办公楼方向走去。

　　大概他真的有一份成绩单要处理吧。李优孟心想。又望了那背影好一会儿，看着那黑色风衣的衣角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步伐从容，经过道旁霜红的枫叶，最后没于人群，才折回图书馆里。

　　已经是入秋了，难怪乎隐隐觉得风入肌腠，有些冷。

　　他给自己的为什么是一张中学时期的照片呢？同病房小妹妹想要看的大概是他成熟稳重宜嫁宜赏的样子吧。难不成他近年来都没有拍照片的习惯？不应该啊，现在这个时代，哪里都需要照片，自己在医院的时候都被强制拍过好多照片。有些照片还拍的很诡异，都把脑袋肚子里的一堆东西印在纸上了，五脏六腑都清清楚楚，怪吓人的。虽然周则给她讲解过多次，说照片如何如何成像，如何如何没有危险，但李优孟始终没搞懂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并且她坚信，自己是被打了麻药然后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剖开了脑袋肚子，让人拍下了里面的照片。要不然为什么自己肚子上有一道缝合的疤痕呢。这个年代嘛，什么离奇的事情都有的。

　　扯远了。但是顾若为什么给她一张很多年前的照片呢？难道他觉得自己小时候比较帅？其实现在也挺帅的啊。李优孟默默感慨。这么看来，要是能要来一本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集才算完整。

　　李优孟依旧每天泡图书馆。很久都没有再碰到顾若。她决心再努力一次，学期末再去考历史学院转专业考试。当然了，并不是为了顾若。

　　白花花同学依旧十分热衷参加社团活动，并且力邀李优孟参加。李优孟一再婉拒。

　　某天晚上，宿舍里将要熄灯，李优孟接到一通电话，是陌生号码。电话那头友好地打过招呼后，说自己是路遥。

　　李优孟考虑了两三秒，问：“谁？”

　　白花花凑过来小声说：“汉服社的路遥嘛，咱们还说要跟人家做朋友的啊。”

　　李优孟又考虑两三秒，这才反应过来。忙跟那边问候，问她有什么事。

　　路遥询问她近来不去社团参加活动的原因。李优孟说，最近有些忙。没想到路遥却问，真的只是因为忙吗？还是在躲什么人？只是因为忙，李优孟说。大概路遥是个有心的女孩子吧，听说了自己跟乔嫣起争执的事情，出于关心才发此一问。

　　路遥欲言又止，似乎是犹豫了好一阵，才问说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认识以来咱们还没有一起聚过呢。

　　白花花冲过来对着话筒说，好啊好啊，没问题。李优孟也只好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坐在一起的时候，桌上却只有白花花的嘻嘻哈哈。路遥话不多，偶尔回应白花花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嗓子又细又轻柔，像个南方姑娘。这一点也为相貌并不出众的她增添了一分惹人怜惜的气质。她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要对李优孟说。只是偶尔会不经意看向李优孟，然后李优孟就对她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李优孟觉得跟眼前这女子不投缘，没什么话可说。

　　不过这饭店饭不错，尤其红烧猪蹄。李优孟见她们二人聊得不错，似乎无暇顾及自己，于是挽起袖子，捧了一只猪蹄默默啃了起来。

　　正啃得起劲，却听到白花花唤自己：“苏苏，遥遥问你话呢。”

　　李优孟惊醒一般抬起头来，看了看白花花，又看向对面望着自己的路遥，完全不晓得自己是一嘴油渍。“唔……”想问她一句刚刚说了什么，张口的时候却发觉双唇被黏在了一起，发不出声音。

　　不免尴尬，捂了嘴巴，四下寻找餐巾。

　　路遥很贴心地一边递了纸巾过来，一边问她：“轻暖，听说你见过顾若了是吗？”

　　这……种小事都能听说……还真是人言可畏。李优孟使劲擦嘴巴，却不料把纸屑粘在了唇上，只好拿手掩着满脸的肉汁，说：“是啊见过……”

　　路遥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隔了一会儿，又说：“顾若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李优孟心里滞了滞，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继续擦嘴，说：“哦，是吗。”

　　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