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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四十六)陪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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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六)
那天李优孟和班里的男生一起把宋齐送回了家。本来还想问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结果他一路上人事不省。
第二天中午,李优孟拨通了宋齐的电话,问说滑胎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暖暖,我、我多嘴,我不该提起这种让你伤心的事情的,这些都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李优孟说:“我不伤心,你说吧。”
宋齐叹息又叹息,约她到公园里当面说。
事情是这样的:苏轻暖从初一就喜欢顾若,但一直是暗恋,顾若并不知道。因为她初一那年他毕业,两人实际同校的时间只有一年而已,颇有点“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或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毕业”的意味。但即使顾若毕业了,上了大学,苏轻暖也始终关注着他的消息,譬如说去了哪座城市,上了哪所大学,学了哪个专业,有了哪些绯闻女友之类的。
对了,据说苏轻暖小时候是花痴来着,几乎对全班每一个人惊呼过“顾若好帅”。
而苏轻暖关注顾若的同时,她的一举一动也被宋齐关注着。而且宋齐比较苦逼,他想逃也逃不掉,因为朝夕相处,所以上课下课抬眼垂眼间,看到的都是苏轻暖朝思暮想“大哥哥”的花痴样子,从初一到高三。
高二那年暮秋,也就是顾若大四那年,顾若又频频出现在了阔别多年的中学校园里,每天跟上高中的学生们一样作息时间,骑着单车上下学,早铃时抱着书本走进学校图书馆里,晚铃时背着书包蹬车子回家。
据说他是在准备考研,据说他是图了家乡清静,据说学校图书馆里有很多省里调拨的珍贵书籍,据说他已经在大学圈子里声名大噪,获得了保送资格……那他还复习个毛线?没人知道。于是又据说,他是在研究神秘课题呢。
那是苏轻暖最开心的一年。她胸腔里一颗快要平静的少女心,又重新被唤醒。她开始放学骑着车子尾随他,开始在学校里制造各种不经意的偶遇,开始大把大把逃课只为窝在图书馆角落里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开始……
后来有一天,她向他表白。具体情形是什么样,宋齐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应该只有当事人知道吧。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宋齐说,整整一年里,苏轻暖都像是幸福得要飞起来一样。她一直笑,一直笑,上着课,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那一年里宋齐该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吧,李优孟心想。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因为别人而幸福地笑,这感觉……
苏轻暖和顾若两个人,一直都是很坚定的,班主任找他们谈过几次话,两人都没有动摇在一起的决心。何况苏轻暖成绩并不差,只是考顾若那所学校还有点吃力。但是苏轻暖初二时就对宋齐说过,自己一定要考顾若在的那所学校,一定,学到头破血流,也要考上。所以说,顾若是她最大的动力,而从初中到高中,苏轻暖稳定的好成绩,大概也要感谢这个动力吧。
那时宋齐冷冷说,可是等你考上大学,他就又毕业了。苏轻暖愣了愣,突然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宋齐当时心里一痛,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连忙又补救说,不会的不会的,那所学校的研究生院也是顶尖的,顾若一定还会在那里念下去的。
然而事情总会有不可预料的变故。一年后,也就是高中最后一个寒假结束后,回到学校时,苏轻暖已经跟顾若分手。原因宋齐不知道,也没敢问她。只是,他知道,她很痛苦。
起初以为,只是分手后伤心而已,过段日子就会好。直到有一天上课时,苏轻暖突然痛苦地趴倒在课桌上,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把厚厚的书本都湿透了。身为同桌的宋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察觉出她很难受的人。他急忙问她怎么了,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被冷汗浸湿的手心冰凉吓人。她说,宋齐,帮帮我,帮帮我……
原来那时,苏轻暖已经怀孕了。她没有告诉顾若,也没有告诉家人,全世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宋齐。宋齐突然觉得,她如此信任自己,这算不算已是莫大的幸福。那次赶去医院的时候,苏轻暖险些因为情绪过度而流产。而当宋齐和医生一起问她,要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说要。很坚定。
宋齐说他那时感到心凉,因为她已爱顾若到这种程度。
预产期是九月。好在苏轻暖身材瘦削,肚子直到五个月时都不甚明显。那半年里,宋齐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护着她,替她小心翼翼隐藏秘密,把自己宽松的男生校服借给她穿,用以遮盖日渐臃肿的身形。
宋齐说:“那时看着你都已经遍体鳞伤,却还为了要考上他所在的学校而不放弃学习,没日没夜地做题,从早读到晚自习,那么辛苦,那么坚持,我好心疼。”
可是她可以做到那样狠历,宋齐却做不到。整整一个学期里,宋齐都在为苏轻暖的难过而更加难过,为她的伤痛而愤愤不平。终于,她考上了预期的大学,他却荒废了学业,最终落榜。这些,苏轻暖该是不知道的吧,她当时无暇分心来体味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的感受。而对调一下角色,却全然不同。
高考结束那天,苏轻暖一出考场,便没了踪影。待到宋齐从城市另一端的考场飞奔赶赴她的考场时,早已找不到她的身影。
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因为感到担忧,宋齐在雨里等了很久。
回家的路上路过中心医院门口,不经意看到路边草丛旁一滩都快要被冲刷干净的血迹。他怀着不祥的预感,扒开草丛去看。却惊恐地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苏轻暖,而她的肚子,已经扁平……
急急抱她去急诊室。医生说,看样子她恐怕是遭遇了车祸,造成了流产,并伴有大出血,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宋齐惶恐到几乎要昏厥。待到冷静下来,打电话找来了苏轻暖的父母。
在苏轻暖接受抢救的过程中,宋齐因过度疲惫而身体虚脱,昏倒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是自己的父母。而经过询问,得知苏轻暖已经苏醒过来,却被她父母转去了外地更好的医院。待到他打电话到新医院去问的时候,又被告知她又转了院。
从此便失去联系。知道半年前终于在大学里等到她。
“暖暖,你最痛苦的时候,他在哪里?”
“暖暖,他不配爱你。我替你气不过!”宋齐愤愤地说。
不知道是第二次听这段过往的缘故,还是这一次讲得比较具体的缘故,李优孟竟然隐约觉得,自己是听说过或是见到过类似的情节的。又好像不是听说也不是见过,而是梦到过。细细去想,又好像不是梦到过,而是亲身经历过。
身体里仿佛腾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告诉自己怀念着那段往昔,掺着一丝苦涩一丝甜。李优孟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莫非苏轻暖的记忆仍储存在这具身体里,并且,正在被唤醒?
若真是如此,她该如何自处?
而这段故事里,明明宋齐是讲述人,那顾若连脸也未曾露,并且听起来还是个坏极了的男人,可不知怎的,李优孟却能够想象到顾若在每一个场景中的模样,在每一个情节中的重要。
她深知无论好与坏,伤与痛,那是苏轻暖与顾若的故事。而宋齐,是个从始至终最近最忠实的旁观者。
这样想着,不由得对宋齐感到抱歉。他明明痛彻心扉,却只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转眼到了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热闹。说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过年,前三年她都在病房住着,过年也只有母亲带来的饺子,和病房电视里不知所云的什么春节联欢晚会。
这里过年远不比家里热闹,可是也别有一种安适。
除夕那日,李优孟躺在床上端详手里的小锦盒,百无聊赖地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突然却感觉眼前一道刺目的白芒闪过,似乎是从那枚眼珠中照射出来的。她大惊着坐起身,待要仔细看时,那珠子已经恢复了沉寂,一片黯淡的死灰。
转了几个方向,又拿到窗下对着外面的光线仔细观察,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看一看四周,自己还在苏轻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一样。
正狐疑间,有人打来电话,一看号码没存姓名,接起来才听到是路遥。因为这手机是顾若赔给她的,所以里面只存了顾若一个人的号码,连宋齐都是后来添加的。这让李优孟很不爽,因为她那天想打电话跟白花花打听一下期末成绩的事情,才想起来白花花老家的号码她是存在旧手机里了。
路遥在电话里给她拜年,她也回了一句吉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皂苷中毒的事情,李优孟感觉跟她之间总有那么一点隔阂。
寒暄了半天有的没的,路遥突然问起,她最近有没有看新闻。
李优孟说没有。路遥又说,塞外有一大片湿地沼泽近日水位猛降,地层里露出来许多古代兵器,刀枪剑戟都有。
李优孟心不在焉说,哦,是吗?
路遥又继续说,除了兵器,还有大量精良铠甲战车,另外,还有许多白骨。目前专家基本认同,这是一处古战场遗址。作为全国最优秀的考古单位之一,李优孟学校将派遣一支由学生和老师组成的考古小队,前往遗址协助发掘。
李优孟说,哦,是吗?
路遥顿一顿又说,听说是在阴山脚下,初步断代是李朝末年。
李优孟愣怔半晌,才说,是、是吗?隔了好久才想起来问说,路遥,你去吗?路遥说去的。李优孟说,我可以去吗?
路遥有些为难,说名单是系主任选定的,可能不能随便增减。李优孟问她系主任电话多少,她找了一下念给她。
挂了路遥电话,李优孟立即给考古系系主任打了过去。结果坑爹的路遥给的是办公室电话,大过年的,谁会守在办公室里啊。于是没有打通。
于是李优孟便悬着一件心事,开始盘算自己要如何去到那个“古战场遗址”,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龙尘伊最后作战的地方。不知怎的,心里怀着一半期待,还有一半担忧。
隐约觉得,这事情跟刚才小锦盒中鹰眼的异常有关。
那小锦盒是龙尘伊送她的,据说是高昌国某一族的圣物,也就是龙尘伊生母所属的那一色目人族。用现今的观点来说,应该称之为中亚或东欧人种。这一部族的人们自古以神鹰为图腾,认为自己是神鹰的后代,盒子里的这只不朽的眼睛,据说就是保存了几千年之久的神鹰之眼。它通天地之灵,可以保护家园,庇佑族人,带来无尽的福荫与幸运。
部族领袖将它代代相传,传至龙尘伊母亲手里,又传至龙尘伊。龙尘伊把它送给她,要它护佑她的平安。彼时李优孟已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只有一个他。
这枚鹰眼,光说在李优孟手里的时间,就已经有四五年了,如果再加上穿越跨过的这段时间,少说也有一千零四五年了,居然还未腐朽。可见真是神鹰之眼。
记得当初混沌中有人对自己说的,五年……找到那个东西……便会有转机。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所谓的‘转机’又是什么?五年之后自己究竟可否冲回家园?这一切的离奇,又究竟跟这只神鹰之眼有无关系?
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
因为心事烦乱,李优孟便起身披衣出门去。父母亲问她去哪里,她只说出去看烟花。
走着走着,就沿着宋齐告诉过她的路线,走到了中学母校门口。因为早就放假,校园里此刻空空荡荡的,望进去,教学楼所有的窗户都是漆黑一片,只有操场周围亮着一圈白惨惨的照明灯,枯树枝在暗红色的橡胶跑道上投下阴影,疏影横斜,说不出的冷清孤寂。衬着满世界响亮的爆竹声,这一方显得更加冷清孤寂。
校门紧锁……咦,貌似旁边通往存车处的侧门虚掩着。
李优孟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