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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章五十二)死亡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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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
“暖暖暖暖你没事吧?是谁需要换肝啊?你现在在哪里啊我去找你!哎呀担心死我了呀不过你还能接电话那就应该不是你……”宋齐连珠炮一般投来问句。
李优孟揉一揉太阳穴,非常平静且条理清晰地向宋齐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
第二天一大早宋齐就提着果篮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抱着一捧鲜花。苏母一边夸他懂事一边要接过那花插到花瓶里,结果宋齐死活不肯放手,无辜地眨着眼说,花是送给暖暖的。
李优孟:“……”
几天之后苏父便醒了过来,除了不能下地走动,一切还算正常。起码神志清醒,没有像苏轻暖一样,被撞之后直接“失忆”加“精神错乱”加“幻想症”了。
顾若也很快就回去了那座城,走之前也没有谁再找理由约出来见一面。回去以后的第三天,就打来电话对李优孟说,加入考古队的事情办妥了,开学报道后就出发。
转眼过了上元节,本来宋齐约了她去看烟火花灯的,李优孟却觉得这样敏感的节日,还是避讳一点的好,免得给了宋齐同学无妄的希望,给他的相思病雪上加霜。
过完十五就该开学了。临走前一天晚上,顾若发来一条短信,问说: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由于几乎没怎么用过手机的短信功能,李优孟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白花花教她的拼音输入法,于是费了老劲儿发过去一个“嗯”字。
那边没了反应。等到李优孟钻进被子准备睡觉的时候,短信又过来了。这次打开居然是一张照片,照片里诺诺正专心地啃着猪蹄。图片下面一行字:顾夫人,诺诺说想你。
李优孟揉一揉不合时宜“咕噜噜”起来的肚子,心里泛起一股甜意,脸上不由得也带上笑容。可是猛然发现了“顾夫人”三个字,又惊得睡意全无……他叫她“顾夫人”?这是一种什么语气?什么用意?她该作何理解?还是说他其实是在暗示她欠钱的事情?
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条比较合理的解释:这短信一定是诺诺偷偷打的。可是转眼又一想,诺诺才三岁零九个月,认得这么多字吗?就算认得字,那她会用拼音输入法吗?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就不再想。只是放下手机,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起身想去喝杯水,却碰上了同样睡不着的苏母。
苏母怀着惆怅叫她坐下来说说话。有些担忧地问说,是怎么遇上顾若的。李优孟把顾若在学校任教的事情说了,苏母顿时满脸愁容。“作孽呀,真是作孽呀,我们这辈子为什么要跟他们家扯上关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被他害了一次还不够吗,现在又回来纠缠不休……\"
李优孟考虑了一下,问说:“母亲,我到底是如何被他害过?”
苏母心疼地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叹气又叹气。李优孟心平气和说:“是与我的孩子有关吗?”
苏母震惊了一下,这才讲起当年,说是爸爸妈妈对不住你,那时你正高三,我们却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闹离婚,害你一整年都不跟我们说话,回家就直接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我们太不称职,竟然连你怀孕都没有发现。顾若那家伙更是过分,竟然把怀孕的你弃之不顾,完全没有责任心。害你独自承受那么多苦楚,直到最后鲜血淋淋地被人发现在医院门口,我们才知道……
你还那么小,却要独自承受这些……
苏母说着便抑制不住哭了出来,汗涔涔的手紧紧攥着李优孟,连声说对不起。“是我们害了你,小暖,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钱我们会还给他的,骗你结婚的事情,我们可以去法院起诉他,是他不对在先,我绝不会让他再祸害你一辈子!”
李优孟听完,闭眼在脑中认真搜寻了一下,然而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闪现,比如说一束晃眼的白灯、一声刺耳的刹车、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能感觉到苏轻暖的绝望,却无法将出事那天的记忆串联起来。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那时同意你们在一起,如果我没有找到他母亲任职的学校去,是不是就不会把你逼到与我们决裂的地步,是不是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小暖……那样,不过就是早恋而已,总不会比现在更坏,是不是我太大惊小怪,反倒害了你……\"苏母自责道,“可是,可是那时我也克制不住自己,总害怕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学业。现在想想,真是得不偿失。我宁愿你学习不好,也不要你像现在这样,连我们也不记得……\"
李优孟没有说话。很想安慰她,说不要自责,我很好,可是转头一想,她并不是苏轻暖,她好不好也安慰不到苏母,而真正的苏轻暖现在确实不好。
苏母又想起来顾若,愤愤地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也让我认清了顾若,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庆幸没有把你交给他,以后也绝不会让他靠近你!小暖,别怕,我们跟他打官司!”
李优孟摇一摇头,说:“不必如此,我想他只是在钻牛角尖而已,并非故意刁难。母亲,你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情,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的,会解决的。”
不知为何,很想为顾若辩护,说他不是这样的人。母亲说他百般不好,宋齐说他百般不好,可是李优孟看到的感受到的,却并不是这样。她亲眼见过他对女儿的温柔,也见过他对苏轻暖的痴缠。该是一个有情义的人吧。
第二天临走前又去了一趟苏父的病房,苏父给了她两样东西,着实是在意料之外。一件是日期为四年前某日的“离婚协议书”,一件,是苏轻暖的“死亡通知书”。
拿出离婚协议书时,苏父满怀歉意地说,小暖,当年要不是我和你母亲的冲动,你也不至于伤痕累累,后来你出了事,我们却也明白过来,当初的争吵是多么的荒唐,多么的没有意义,所以最终也没有真的离婚。世事就是这么可笑,非要用痛来换珍惜,也不知道最终是幸还是不幸。小暖,爸爸多想我们一家三口能回到很多年前,我和妈妈没有争吵,小暖也没有忘记我们,屋子里都是你的欢声笑语……
然后他拿出了那张皱巴巴的死亡通知书,递到李优孟手里时,都有些惊魂未定的颤抖。他故作轻松,笑着说,小暖真是把爸爸吓了一跳,医生把这个单子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他们说小暖失血过多,没救了。我心想怎么可能呢,小暖只是不小心摔破了头,只是流了一点点血,就像小时候那次顽皮从车子上摔下来一样,怎么可能会醒不过来?医生不给你治疗,偏要我去安排后事,我就求他们,求他们不要不管你,带你去每一个医院,他们都说没有办法,说你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可是你看,被宣判死亡的第二天,我们小暖就自己醒过来了,还好,还好我没有放弃……
最后苏父说了一句,小暖,谁都不要再有事了,我们的家,不要散。
李优孟把那张死亡通知书收在了自己口袋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坐在返校的车上,心里一直沉甸甸的。算一算,死亡通知书上的时间,的确是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天。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她穿越来之前就已经死去。
那么她曾经信誓旦旦对每一个人说过的,苏轻暖终究会回来的,难道无法兑现了吗?也就是说,就算真有一日自己离开了这里,苏轻暖,也没有办法回来了吗?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为她牵肠挂肚,为她悲喜惆怅,为她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点滴痕迹,为自己设下名为“苏轻暖”的枷锁,画地为牢,不肯忘怀。而这一切,她却全然无知。因为她离开这个世界已久。
莫名的酸涩,叫李优孟忍不住泪眼婆娑。突然想,那一个世界里,是否也有人在这样自欺欺人地以为着,李优孟还在。恐怕没有,那世界早已没有亲人,没有他。
报道第二天,学校组织的考古队就开始向北方进发。因为顾若找考古系主任特批了手续,说是需要借用化学系“优秀学生”苏轻暖随队进行仪器分析文物断代,所以化学系二话没说就准了苏轻暖的假。
先坐火车后坐汽车再坐租来的大卡车,一路颠簸,用了三天时间才来到目的地。所幸有路遥同去,一路上照顾李优孟不少。
到了出土文物的地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远远近近残存着几处湿地水洼。那里已经被当地考古研究所围了警戒线,并已开始挖掘探方。
本来是安排远道而来的学生们住在县城的招待所里的,可是谁知同学们都是怀着一颗“冒险”的心来的,坚持认为既然来到莽莽原野,就该体味一番野外露宿的趣味。于是纷纷拿出帐篷,安营扎寨。
研究所人员劝说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允许,不过好心提醒说,不要随意走动,附近曾经是一片湿地,水位刚刚退下去不久,可能还会存在沼泽或流沙,比较危险。
由于李优孟根本没有想到准备帐篷,于是路遥好心邀她同住。
到目前为止,除了远远地看到过顾若,还没有跟他碰面。
是夜一宿无眠。因为李优孟对这片土地是怀着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一千年前,她生命里最后的日子、最美好的日子、最痛彻心扉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如今重来,已隔千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对,这里甚至根本连“物”都没有留下,只是一片苍凉。
仿佛承载了太多过往,又仿佛空旷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太过苍凉。
夜里听着风沙,耳畔仿佛重现当年的金戈铁马。可是再一转身,就什么都不剩。
想起当年,微烛垂泪到天明,守着青纱帐,连夜缝衣,等归人。人未归,衣未成,她已殁。
如今脚下便是当年热土,多少英豪在此抛洒头颅。他的战魂是否也在此处?李优孟白天刚刚来到时就迫不及待想要发掘埋藏在土下的秘密,想要知道龙尘伊究竟有没有在此地留下印记。可是别人却并不着急,条理分明地安排工作日程,要一点一点慢慢发掘。
第二天一早,大面积发掘工作便正式展开。李优孟因为没有学过田野发掘的专业知识,所以基本上插不上手。可是看着大家都在忙碌,她也不好意思游手好闲。跳进坑底又怕踩坏珍贵文物,站在坑上又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有带队老师看她闲着,以为是偷懒的考古系学生,于是批评了两句就递给她一套工具,吩咐她下坑底参与发掘工作。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路遥身边,看她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现场的什么。
顾若在另一探方做记录,身穿蓝色的冲锋衣,带着一顶挡风沙的帽子,眼睛隐在阴影里,但看得出来,格外认真。
直到傍晚,依然一无所获。但好在搞考古的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也没谁抱怨,都低着头默默无言地工作着。
夜幕初降时,一天的工作本应结束了,可大家仍然不甘心,就挂起探灯又继续挖了会儿。结果真是无心插柳,有人一铁锹下去,“咣——”的一声金属鸣音,瞬间响彻整个夜空。现场众人先是一阵屏息凝神,下一秒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终于挖到了!终于挖到第一件兵器了!这是上大学以来,不,是有生以来挖到的第一件出土文物。虽然还不知道它是什么。
只有李优孟,在众人欢呼雀跃的空档里,急忙蹲下身去仔细观察那件露出土面的器物,待看清楚后,心上便是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