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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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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忘记带钥匙了。
我按下门铃,朝里喊:“谨遇,开下门,我忘带钥匙了。”
里面没什么动静。我有点担心,把超市购物袋丢在地上,用力敲门。
“喂张谨遇!听得见吗?我是林浩声!帮我开门!”
“你是谁?”门里传来男人狐疑的问话。
听到他的声音,我放了心。被关在自家门外让我有些尴尬,忍不住朝楼梯上下看看,同时朝门里说道:“我是林浩声。”
他又问:“林浩声?”
我撇撇嘴。他又忘记我了。
好吧好吧,再原谅他一次。
我对着铁门笑说:“我是林浩声,你男朋友,你老公嘿嘿嘿嘿……宝贝儿快让我进来~”
“林浩声?……林浩声……”
门里的男人喃喃重复着,像是念着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我能想象他困惑的表情,他一定在想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男朋友,以及自己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有一个男朋友。
“哼。”我忍不住想笑,眼睛发酸。
隔三差五就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忘记我是谁,忘记自己是谁。他在早晨醒来质问我是谁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卧室,他把我赶出房门威胁我不走就要报警。
……我不该忘记带钥匙。
“你有病你知道么。”我看着冰冷的大门说,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嘴里在嘿嘿地笑:“你脑子有病,影响了记忆……”
“影响记忆的脑部疾病?”门后的人用怀疑的语气,迅速地说出一串英文,“Alzheimer’s?Epilespia?Hydrocephalus?Cerebral tumor?”
他忘记我英文超级烂,却忘不掉他的专业知识。我笑嘻嘻地揉揉眼睛,说:“宝贝让我进去好吗?我慢慢告诉你。”
门终于打开。我提起购物袋,以笑容迎向满脸狐疑的他。他下意识地想接过购物袋,但是又缩回手。
我看到他的手上有一枚戒指,像是戴了很多年,已经黯淡无光。我低了低头,看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根微微凹陷。
像是曾经戴过一枚戒指,很多年。
我的戒指呢?
“看到我的脸能想起来吗?”购物袋很重。我径自走向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好。他谨慎地跟在我身后,盯着我的脸。
“不能。”他摇头,“你说你是……”
我哼了一声:“我是林浩声。叫老公,快。”
“林……”他恍然大悟,“等等。”然后跑进卧室,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张便签纸。
那上面写着:你是张谨遇,你和你林浩声住在一起,你们相爱。不要赶他走。”
那是我希望他每天醒来后就能看到的字条,在他气愤地质问我到底是谁之前能看到的字条。
不要赶我走。
我尽量避免露出低落的表情,对他笑:“现在你相信了吗?还是要再看看我的身份证?请注意我这么问只是跟你客气,如果你真的要看,我就把你揍进I……。”
我卡壳。
重症监护室叫什么来着?I……love u?
他看着便签纸,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没关系。
真的。我会慢慢习惯。
我们来日方长。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2.
家里到处都贴着便签纸。
衣柜上写着衬衫、领带和袜子分门别类摆放的位置。他喜欢一切事物井井有条,但现在却总是找不到自己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卫生间里写着蓝色的牙刷属于他,绿色的牙刷属于我,安全套和润滑剂在水池上的柜子里,尽管我们已经很久没用过。
洗衣机上贴着操作流程,电视机上贴着他常看的频道序号,冰箱上贴着所有食物的购买日期保鲜日期以及烹调方法。所有的便签纸都在风中轻轻晃动。蓝色或者绿色的纯色纸片,看上去简单干净。
我洗菜做饭,他站在我身后看。以往这些事情我都不会做,我的特长在于脑子而不是手……好吧,坦白地说我在生活上是个白痴。但我的脑子真的很好。
每本书的稿费都在证明我的价值,我是一个靠写小说为生的人。
他却说我只是懒。他说他看不惯我一团糟的生活,但是由他全部接手又会让我越来越懒,所以我们得分工合作。
按照约定,洗菜洗碗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又不容易伤到自己的事由我来做,大厨由他做。
……可是现在我已经学会做饭做菜。做他喜欢吃的菜,做对他身体好的菜。
他坐在餐桌前吃着饭,忽然抬起头,再一次皱着眉头问我:“你是谁?怎么不问我一声就擅自坐我一桌?”
我把碗一摔:“老子喜欢你很久了!跟你拼桌怎么了,我还要口口你呢!”
然后我凑上去亲他,他嫌恶地伸手推我,说“滚开我已经有……”
话没说完,手就停在我肩头不动了。我抬起头看见他茫然的眼神。
“你是谁?”他犹豫着问。
“你老公!”我一口咬上他脖子,闭眼抱紧他。
3.
有时候他会想起我们之间的事。比如吃完饭他就把碗一丢对我说:说好的啊我做饭你洗碗,宝贝乖去把碗洗了,我去浴缸放水等你。
但当我感动地洗完碗冲进浴室,他却又护住裆部拿肥皂把我砸出去。
我不断地安慰自己:好歹还知道守护贞操。同时又忍不住想其实他是不是在耍我。
半小时后我把在浴缸中睡着的他扛出来,擦干净,换上睡衣。他睡得真香,让我开始认真考虑如果趁机上他他会多久才能醒。
“如果是耍我,你现在跟我坦白,我不揍你。”
我坐在床边,抚摸着安睡中的他的发丝。湿漉漉的,还有洗发水的香味。
“真的我不揍你。不过你得让我在上面一次……不,三次!混蛋,害我憋了这么久,我得好好地……”
眼睛忽然发酸。
不行!我得发泄一下!不然积攒许久的体/液都转化成眼泪了怎么办,弄得我好像很脆弱很容易哭一样!
而且说不定失忆王子和睡美人的唤醒方式不同,要x一下才能解除负面状态呢!
我冲进卫生间里把润滑剂都拿出来,念着我根本看不懂的英文说明。这个崇洋媚外的鸟人,东西都要买进口的。我看他什么时候把英文忘光光然后把润滑剂当漱口水喝进嘴……
出国用了好多年的英文,他应该不会全忘光吧?
我还是决定在瓶子上贴个便签。伸手一摸口袋,没摸到便签纸。
在家里找了一圈,连一张空白便签纸都没找到。却在卧室的日历边看到一张便签纸上写着:便签纸用完了,记得去买。
啧啧,我的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我把这张便签撕下来,贴到鞋柜上。这样下次出门时就会记得了。
……咦,我前面想做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
算了,去写小说吧。
我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想要写作,可是却忽然想不起我正在创作哪一篇小说。眼睛也很酸,有点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今天太累了吧。还是去睡觉好了。
4.
我在睡梦中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睁开眼,看到床边的小灯被开到最暗,他站在衣柜前挑选衬衫。
他的手上有一枚戒指,像是戴了很多年,已经很暗。我抬起自己的手,看到左手无名指根微微凹陷。
像是曾经戴过一枚戒指,很多年。
我的戒指呢?
他回过头来,笑着吻我的额头,说:“宝贝,早餐在桌上。我马上有手术,你再睡一会儿。”
我立刻激动地想到:我可以在他再次忘记我之前迅速地跟他来一发!于是我诚恳地拉住他,说:“你记错了,手术昨天已经做过了!今天你放假!”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仍旧坚持道:“不对,今天有好几个手术。我必须出门了。”
他拉开我的手。我看到他手上的戒指,我看到我左手无名指的空白凹陷。心里忽然一片茫然。
我的戒指呢?
周围安静下来,我发现他也呆立在原地,背对着我。突然抱住头蹲下来。
“今天的手术是什么呢?”
我有些不安地缩缩身子:“我好像弄丢了我们的结婚戒指……你看到它了么?”
他像是没有听见,蹲在衣柜边,无助地蜷着身子,看着地面低低地说:“你可以来接我吗?”
张谨遇,我已经把你接回家了。
但是可惜你又错过了跟我干一炮的机会。你介意不介意我做上面?
我看了看无名指的空白,突然感到非常愧疚,于是压下邪恶的念头开始翻箱倒柜找戒指。张谨遇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我,呆呆地说:“浩声,我给你发了邮件。你有没有看到?你可以来接我吗?”
邮件?我得去看邮件。但现在我得先去找戒指。我得拿便签记下来,否则可能会忘记做哪一件事。
我一摸口袋,发现便签不在。我到处去找了一圈,却连一张空白便签都找不到。
所有写过字的便签,所有那些蓝色绿色的贴在家具上的便签,它们在风中轻轻晃动着。它们冷漠地袖手旁观着。
最后我在鞋柜上看到:便签纸用完了,记得去买。
原来是用完了啊……下次去超市的时候一起买回来吧。
我把这张便签撕下来,贴到卧室的日历边上去。便签已经不太粘了,下次要买质量好点的。下一次的购物时间是……今天是星期几?
手机上显示今天是星期一。日历上写着我跟编辑约在咖啡厅见面。
是要谈什么事情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准备早饭。哼,那家伙说什么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果然又是记忆错乱!亏我还感动得想要献身!
我把早餐、水果、零食、茶水都放到茶几上,把张谨遇推到沙发上,把电视机遥控器塞进他手里。他就理所当然地开始吃东西、看电视。
我盯着他看。
“怎么了,你不是要去见编辑么?”他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笑嘻嘻地张开手臂,“要不你放编辑鸽子,我们约会去?”
……真希望我能控制他什么时候失忆什么时候想起我!
我立刻开始向上帝祈祷当我回家时他还没有发病。于是飞快地换上衣服,出门。
临走之前我照了照镜子。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很累,我揉揉眼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鬓边有根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