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中花》柳幺

17、伪装

　　翌日清晨，西市尽头的小道上，一个粗衣麻布的年轻男子候在那里，那男子身形单薄，五官倒是生的不错，只是面色过于黝黑，令人忽略了他的五官。

　　这年轻男子就是花锦。

　　她今日一早便乔装打扮，在这里候着那人的出现。

　　等了一大阵，终于看到昨日那两人推着板车走来。

　　花锦堆起笑容，小跑过去，刻意压低声音，显得粗犷沙哑，“两位大哥留步。”

　　那二人停了下来，狐疑的看着他，“干什么？”

　　“大哥可是送菜给别院那边？不知你们还缺不缺人手，小弟也想……”花锦对着二人笑道。

　　昨日那讹诈路人的男子“嗤”的一声，“就你？哼，快走走，别挡着大爷的道。”

　　花锦朝那人作揖，“这位大哥，小弟力气很大，可能干了，你若是雇了我，我的要求不高的，只要能给点就行了。”

　　昨日见这人就是个十分贪财的，遂她才这么说，这样一个便宜苦力送上门，料想他不会不动心。
　　果然，那人眼珠动了动，作势咳了两声说道：“缺不缺人手还要看看再说，这样吧，你在这儿等我一阵，等我把东西送到别院再说。”

　　花锦心中冷笑，却作出一副胁肩谄笑的样子，道：“好好，大哥你先忙去。”

　　等到那二人走远，花锦收起面上笑容，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墙上，望着远处发呆。

　　忽然一只燕子飞来，伴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雏鸟鸣叫，她抬头，原来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依稀能看到上面晃动着四个黑黑的小脑袋，母燕子从觅食归来，那四个脑袋立马张着嘴，吵嚷的叫着，母燕将食物投给了其中一只燕子后再次飞到别处觅食，那四个小脑袋则乖乖的呆在巢里。

　　花锦别开目光转向他处，清晨的薄雾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也有些蒙蒙的。

　　那时在府上她也曾见过燕巢，是在后院奶娘住的屋子前，那个燕巢不知道什么时候筑起来的，等到花锦发现它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个还没长毛的小家伙了。

　　那会儿，花锦瞧着那肉肉的小燕子十分嫌恶，觉得它一点儿也不可爱，也没有别的鸟儿漂亮，后来奶娘告诉她，过一阵那几只小燕子就会长毛了，就不会这么难看了，她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去奶娘的屋子时候，果然发现那几只雏燕身上长了一些羽毛，可是……还是很难看啊，而且整天就知道张着大大的嘴巴“啾啾”的叫，令人心烦。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王氏听，母亲同她说，燕子是吉祥鸟，还多次嘱咐让她不可以去捣乱。

　　那时候她嘴里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那几只小燕子本来就难看得紧嘛！

　　等过了十几天后，她再次来到燕巢下，却呆住了——原先的那几只小燕子通通都长大了，有一只还站在窝边上扑打着翅膀。它们的羽毛都长满了，浑身黑黝黝的发亮。

　　它们长得可真快，花锦觉得很神奇，于是兴冲冲的跑到锦年那里，锦年原本在练字，却让她给拉了过来。

　　锦年是头一次这么近的看燕子，十分好奇，两个小丫头仰着圆圆的小脑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忽然那只站在窝沿上的小燕子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将锦年吓了一跳，那时她对锦年说：“我知道我知道，奶娘说过这是小燕子长大了，要独自出去经历风雨了。”

　　彼时锦年听到她的回答，甜甜的笑了。

　　……

　　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锦年的笑容也随风散开，渐渐淡去。

　　花锦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伤心神色，如今是我该独自经历风雨了，我一定会很坚强很坚强……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二人终于从太子别院中回来了。

　　那男子远远的看到花锦果然还在那儿，便停了下来，对身旁的人道：“你先走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有点事要办。”

　　与他同行的男子点点头，便先离去。

　　等他走远了，那男子才朝着花锦走来。花锦也看到了他，忙调整心绪，笑着迎上去，“大哥来了。”

　　那男子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她，“喂，你方才说价格随便给？”

　　花锦连忙点头，“只要大哥给活干，多少没关系。”又怯怯一笑，搓着双手，“不瞒大哥，小弟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什么贵人，更何况是太子。小弟想着就算不能见太子的面，能进太子别院里沾一沾贵气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那男子不理会她诸多废话：“既然如此，一天十文钱。”原先同他一起的那男子是他雇来的，一天也要二十多文钱。

　　花锦却丝毫没有犹豫，连忙点头，“好好，十文就十文。”

　　那男子心中窃喜，没想到天下掉馅饼了，送了这么个傻子来，让他一天多赚十多文钱，嘿嘿。他心中高兴，面色便和蔼了些，“你也别大哥大哥的叫了，我叫陈大明，你就跟别人一样叫我老陈。”

　　“哎，这哪行，我哪能这么叫您，太没规矩了，我就称呼您陈大哥吧！”

　　这陈大明听到她这么说，十分受用，拍拍她的肩膀，“行，明天卯时到桂花巷口等我。”

　　花锦连忙应了。

　　各自分开后，花锦便去找他口中的桂花巷，在寻到了地点后，回去歇息了一晚，到了第二日的卯时，她赶到了桂花巷子口。

　　等了一刻钟后，那陈大明推着板车出现了。

　　“哟呵！来得倒早。”陈大明道。他家住在桂花巷里，但是他却存了个心眼儿，只让花锦在巷子口等她，却不告诉他家的具体地址。他想着，要是这傻小子以后觉得亏了不划算了，要找自己说道，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让这小子没处找人去。

　　花锦连忙上前，那陈大明将拉车的位置让给她，自己就在一旁假意使力推车。

　　花锦自然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拉起车手使力向前推去。幸好她习武，否则这一车的东西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的。

　　等到了别院后门处，陈大明对着昨天那个方脸侍卫谄笑道：“大人，小的来送菜了。”

　　那侍卫扫了一眼板车，又看了一眼花锦，道：“怎么不是昨日那人？”

　　陈大明弓着腰，道：“昨日那人偷懒我给辞退了，另雇了新人来。”

　　侍卫上下打量花锦，花锦垂着眼睛，目不斜视。半晌，那侍卫努努嘴：“进去吧。”

　　陈大明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吩咐花锦推着车进去。

　　车轮咯吱咯吱的在园内走过，花锦眼睛不住的观察，只是他们走得这条路两边都是围墙，除了一些花木，实在看不到什么。

　　走了一阵后，穿过三个拱门，到了厨房所属的院子内，陈大明让花锦停步。

　　花锦将板车放好后，厨房里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应该就是厨子了。那男人看到陈大明，点点头，“快搬吧！”

　　于是二人将车上的蔬菜搬运下来。眼看着板车上的菜搬完了，花锦心头一凛，难道就这么走了？得想个法子。

　　花锦按住肚子，皱着眉头。

　　那厨子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花锦苦着脸，“大哥，我肚子实在疼，不知哪儿有茅厕？”

　　陈大明嫌恶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嫌她事儿多。

　　“那边院子里有个茅厕。”厨子指着右边远处道，“不过你可别瞎跑。”

　　花锦点头，皱巴着脸，说了句“多谢”后快步跑开。

　　等穿过了一道门后，花锦神色恢复，警惕的左右观察。这园子实在太大，花锦依着直觉又过了一道拱门，进了一个院子内。

　　这是哪儿？

　　这小院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花锦继续向前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长廊，花锦心中一喜，这长廊定是通往内院的。

　　正当她抬脚准备往里走时，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你是谁？”

　　花锦身子一僵，转身过来。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看衣着打扮约莫是个丫鬟。

　　花锦朝她笑着解释道：“我是外面来给别院送菜的，找茅厕迷了路了，不知该怎么出去。”

　　小丫鬟心思简单，点点头，“那你可走错路了，这条道再往前就是内院了。你就沿着那条道向前走，穿过一个拱门就行了。”

　　花锦连忙作揖道谢，起身时候下意思看了一眼前方。没想到这小丫鬟注意到了，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走，一会儿要是给管家大人看到了，定要骂你一顿。”

　　花锦无言，又沿着原来的路到了厨房前。

　　陈大明坐在厨房前的地上，看到花锦来了，顿时黑着脸，“你小子可让我好等。”

　　花锦饶头，“嘿嘿，大哥莫怪，小弟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哼！”陈大明也不看她，自顾离开，心里念道，看在钱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