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晓竹

6、五

　　第五章、

　　初春的江南，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感觉。但雨停了之后，云雾渐渐散开，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刚刚发芽的树枝射到身上，多了一层暖意。

　　“这是云池，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湖。等再过些日子，湖旁边的柳叶长出来，百花开了，可是一点不比天庭的御花园逊色。”秦龙瑛小心的牵着羽丹的手，沿着湖边慢慢地走。

　　一条刚刚发芽的柳条被风吹到了白羽丹的脸上，痒痒的抚过，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秦龙瑛疑惑地回头。

　　“没什么。”白羽丹用手将柳条拨开，脸上不知不觉满是笑意，“刚才听秦大人如此介绍，我倒是多少能够想象出来。”

　　“可是……”秦龙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猜测到秦龙瑛沉默的原因，白羽丹不自觉地笑了笑。

　　“我的眼睛，小时候是看得见的。御山的风光虽然可能及不上这里，但山水湖泊还是有的。”

　　“那为什么……”秦龙瑛欲言又止。

　　“是我自己把它弄瞎的。”白羽丹说得很轻松，“为了更好的学习医术。”

　　秦龙瑛沉默了一会

　　“值得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白羽丹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如此牺牲自己，是为了谁？这么做，你自己认为值得吗？”秦龙瑛问得很奇怪。

　　秦龙瑛这么一问，白羽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了……”

　　他很想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这么说，有谁会信？

　　连我自己都不信。

　　刚开始这么做的原因，白羽丹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

　　自己是白鹏族的人，这么做……是应当的。

　　毕竟鹏族的人，一直在为了医学不断钻研，以求达到更高的境界。

　　可是……自己又不全是……

　　到底是为了谁呢？

　　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亲人，同族的人们，也和自己比较疏远。

　　若不是自己天资不错，估计接近自己的人就更少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好像大家都在故意疏远他一般……

　　既然是这样冷漠的地方，我为什么又要这样拼命的学习呢？

　　白羽丹自己都有些弄不懂了。

　　“白公子？”秦龙瑛看着羽丹神色恍惚的样子，担心的叫了一声。

　　“我想是值得的吧。”过了好半会，白羽丹才轻轻的回话。

　　他的声音那样轻，带着太多的不确定。

　　“啊？”秦龙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可能以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我是飞廉大人的药师，这么做，也能够更好的照顾飞廉大人。”白羽丹如同自言自语地说道。

　　对了，一定是的。一定是老天要自己遇见飞廉大人，要自己用医术辅助飞廉大人……

　　所以……所以……

　　秦龙瑛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大笑出声。

　　“怎么了？”白羽丹皱了皱眉，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白公子，你可别忘了，”秦龙瑛拍拍白羽丹的肩膀，“炎帝大人可是日尝百草，什么病、毒不能治不能解？司徒长歌是炎帝最为宠爱的公主，自然是和他学习了一套医术。我看等到风伯大人和我们公主成了亲，您这药师的日子，可就清闲了！你如此拼命，又是为何呢？！”

　　白羽丹刹那苍白了脸。

　　“你……胡说些什么……”白羽丹喃喃说道。

　　“哈哈哈哈，”秦龙瑛一把搂过白羽丹，凑到他的耳边，“白羽丹，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傻？连我也看出来，你们飞廉大人已经对司徒长歌如痴如醉了！我看等炎帝大人回来，这门亲事就能成了。”

　　“胡说！！！”白羽丹想也没想就吼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羽丹别过脸，吞吞吐吐的说道：“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事关系到清平公主的名誉。在事情还没定下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白公子，你在害怕些什么？”秦龙瑛意味深长的盯着羽丹，“为什么我每次提到风伯，你就会变得很奇怪？”

　　白羽丹愣了愣。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低下了头，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秦龙瑛。

　　“我想，是秦大人多虑了。”他的声音很低，“飞廉大人从小将我养大，我或许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不舍……”

　　白羽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秦龙瑛还是听到了。

　　他理解地拍拍羽丹的背，温和的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理。毕竟一个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就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的。不过，等过一阵子，你就会习惯了。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可能花一辈子去怀念一个人，所以，时间会让你好起来的。”

　　“我有一天，会忘了飞廉大人吗？”白羽丹愣愣地说道。

　　“会的。只要你还活着，这个曾经在你心中如此鲜明的人，总会慢慢淡化的。到时候你再回想起来，会发现曾经的痴狂，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年少轻狂罢了。”秦龙瑛颇为感慨地说道。

　　“是么……”白羽丹轻轻地说道。

　　“是的。”秦龙瑛点点头，颇有些苍凉的笑了笑，“我们总要……慢慢习惯孤单。没有谁，可以陪你一辈子的。”

　　就像那时……我和他一样……

　　以为相爱就可以地老天荒，却最后，还是落得一个行同陌路的下场。

　　白羽丹心中不断回响着秦龙瑛刚才的话。

　　总有一天，现在对我如此重要的飞廉……也会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吗……
　　慢慢的……慢慢的……从心里淡去……
　　最后忘记。

　　那么我总有一天，也会从飞廉大人心中渐渐淡去了……

　　我若西流水，子为东时岳。

　　我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流水一般，转瞬即逝吧。

　　然后他会找到能够和他地老天荒的人，一起，天长，地久。

　　这样也好。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是吗？

　　白羽丹无奈的笑了。

　　带着一丝孤单，一丝不甘。

　　“秦大人，谢谢你！”他握住秦龙瑛的手，真诚地说道。

　　“没什么。”秦龙瑛同样宽慰地笑了笑，“白公子想通了就好。”

　　“嗯。我……会学着放手的。”羽丹点点头，“您说的对，没有谁，可以陪我一辈子的。”

　　“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了吗？”秦龙瑛回握住他的手，微笑着问道。

　　“有劳了。”白羽丹笑了笑，跟着秦龙瑛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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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廉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仍旧澎湃不已。

　　司徒长歌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断。

　　说不想娶她那是不可能的，摆在以前可能还有人信，可是现在自己正急着招亲，司徒长歌又如此合自己的心意，怎么看，她也是自己择偶对象的第一选择。

　　飞廉是一直想要娶一个如同天空般纯洁的女子的。

　　以前不娶，是因为一直没有遇到。

　　突然要娶，是因为不得不娶。

　　可是他遇见了！那个人有着天空般纯净颜色的眼睛！

　　短暂的交流下来，飞廉也对她单纯热情的性格倾心。

　　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他是极为动心的。

　　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

　　这么快就爱上了，到底好不好？是不是……应该找个人再商量一下？

　　对！应该先商量一下的。毕竟这关系到两个人的终身幸福。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白羽丹。

　　羽丹这孩子从小心思缜密，为人温和细心，问问他的话，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些很好的建议。

　　于是从宴会散了后开始，飞廉就在房间里一直等着羽丹回来。

　　其实他们两人的房间是应该分开的，可是上房不巧只有一间了。飞廉是风伯，理应让他住到里头；而羽丹，就只能住到偏殿的普通客房去。

　　本来羽丹没有说什么，可是飞廉死活不同意，非要和羽丹住一起。考虑到总不能让风伯住到普通客房去，众人想了想，就在飞廉的房间内多加了一张床，给羽丹用。

　　所以现在，白羽丹和他是共寝一室。

　　可是飞廉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天色都暗了，白羽丹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飞廉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个牵着羽丹的手出了大殿的人。

　　一想到那个人握住羽丹的手时，那幅欠打的模样，飞廉就没来由的气得咬牙切齿！

　　他凭什么可以牵着我的羽丹！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动手动脚的！！！

　　越想，飞廉就越发觉得那个人意图不轨！

　　就在这时，飞廉听到一阵脚步声。门晃了晃，接着被人轻轻推开。

　　“羽丹！你回来了？！”他欢喜的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地迎过去。

　　“飞廉大人？你怎么在这里？”显然，对于飞廉的出现，羽丹显得有些惊讶。

　　看到羽丹明显的吃惊模样，飞廉的心凉了下来。

　　“不是说好了住在一个房间吗？你就这么嫌弃我啊？”飞廉噘起嘴，有些不高兴。

　　“我不是那个意思，飞廉大人误会了。”听到飞廉明显不悦的声音，羽丹连忙解释，“我以为……飞廉大人现在正和清平公主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听到清平公主这四个字，飞廉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因为羽丹看飞廉大人和公主很投缘，所以觉得两位现在应该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感觉到飞廉明显欢快起来的声音，白羽丹的心，莫名的失落了一下。

　　“我正是要和你谈这件事！”听羽丹这么一说，飞廉连忙拉过他坐下，“你觉得……长歌怎么样？”

　　“公主为人豪爽热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飞廉大人如果喜欢，应当尽早提亲。”白羽丹一针见血的说出飞廉心中所想。

　　“啊？！”飞廉没想到一向委婉的羽丹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免呆愣了一下。

　　还以为这孩子……会反对一下……

　　“飞廉大人不满意清平公主吗？”白羽丹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不是。”飞廉摇摇头，“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应该多考虑一下？”

　　“感情这种东西，总是一瞬间的事情。错过了，就无法挽回了，到时候再追悔莫及也没有用。飞廉大人如果喜欢，就应当抓住机会。夫妻间的感情婚后可以慢慢培养，人世间多少夫妻，婚前连面也没有见过，婚后关系如胶似漆的却也数不胜数。飞廉大人与公主既然互相倾心，为何不抓住姻缘呢？”白羽丹头头是道地说着。

　　在心底，他却不禁苦涩的叹了口气。

　　不是都想通了要放开了吗？为什么真的面对了……还是会难过呢？

　　“羽丹，你不反对？”听着羽丹这么极力撮合自己和公主，飞廉心里没有预想中的欢喜，反倒升起一股忧虑。

　　“我为什么要反对？”白羽丹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飞廉大人的幸福，自然就是羽丹的幸福，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你……真的觉得好？”飞廉越听越觉得不安。

　　“真的。”白羽丹突然一脸诚恳地面向飞廉，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飞廉大人，我是说真的，只要您幸福，羽丹怎么样都好。”

　　飞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种话……为什么听起来让人那么的……那么的……

　　白羽丹看不见飞廉脸上复杂的表情，于是自顾自的站起来，微微笑了笑说道：“今天劳累了一天，想必飞廉大人也累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哦。”飞廉呆呆的应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

　　白羽丹慢慢摸索着走开，飞廉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今天见你很早就离开了。你……吃过东西了吗？”

　　白羽丹沉默了一阵，然后轻轻答道：“吃过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飞廉魂不守舍的又说了一句。

　　“谢谢您的关心，您也是。”白羽丹轻飘飘的应了一句。

　　过了一会，他的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一阵木床发出的“嘎吱”声后，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廉回头的时候，白羽丹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慢慢的站起来，轻轻走到羽丹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好像生怕吵醒了他一般。

　　手指，不自觉的滑过了羽丹的脸。

　　看了一会，他最终慢慢转过身，走到了自己床边。

　　屋子里的安神香静静的燃烧着，恬适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白羽丹动了动，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竟是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