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梳妆台》寒山不夜

1、全一章

　　“梅尔，吃饭~”
　　门轻轻推开，达芙妮走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把手中捧着的玫瑰花藏起来，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又在向维纳斯的梳妆镜[注1] 做祈祷吗？哎……你这孩子究竟是想要什么呢？也不跟我说……是想要只花鹦鹉飞到你肩头呢，还是想变得更漂亮去参加舞会呢，莫不是想着丘比特的金箭[注2]？既然和维纳斯相关，那总该被我猜对一个吧？”
　　达芙妮看向西方的天空，蓝丝`绒一般的天际，仅有的那颗星如同贵妇人胸前的钻石。
　　我把玫瑰花藏到身后，东边的余晖照到我的脸上，我的感到我的脸热辣辣的。

　　“好啦，不管是什么，快出来吃饭吧~今天的厨娘可是我哦~”
　　达芙妮撩起我的头发，把它们别至耳后；又把我藏在身后的玫瑰别上我的耳际，：“这样才好看。”
　　达芙妮关上了窗子，剔透的玻璃反射着镜像：一个随意用白珐琅发簪挽起月光般美丽的金发，一个耳际别着支鲜艳的玫瑰却棕发散乱；一个如名字一般如月神美丽高雅，另一个却如同初生的海鸥一样。
　　“怎么能算作‘好看’呢……”
　　不远处的礁石和镜像中的雀斑重叠，更显得自己又难看又粗俗。

　　“走吧~”
　　“嗯。”乘着达芙妮端起烛台，我悄悄把那支玫瑰花插`进了桌上的水杯。

　　快走尽楼梯时，达芙妮抚摸着我的鬓角问道：“梅尔，你的玫瑰花呢？”
　　我摸了摸耳际道：“咦，可能掉了吧。”

　　“司美女神维纳斯啊……请让我……变得和我的姐姐一样美丽耀眼吧……”

　　葡萄丰收的时节，镇上白天是踩葡萄的狂欢，夜晚则是盛大的舞会。舞会的烛火从中央广场向那不勒斯海岸延伸，每个广场都有站在篝火旁弹着里拉琴的吟游诗人在歌唱。
　　达芙妮一身在罗马缝制的长裙，戴着小亚细亚的水晶磨制的耳环，头发上系着只渡渡鸟的羽毛。篝火映红了她的金发和脸颊，多了分不同平时的美丽。

　　“啊~那个美人是维里艾特家的达芙妮吗？几天不见更美了呢……”
　　“啊啦，我看呀，她的美恐怕连城里的贵人都配不上呢……也许罗马城有……”

　　我和一群孩子坐在广场的外围，身后是海岸上连成串的烛火。

　　“梅艾娜，那是你的姐姐吗？金光闪闪的呢……”
　　“梅尔，为什么你不去跳呢？”
　　“梅艾娜，为什么你和你姐姐完全不一样呢？”

　　人们只知道维里艾特家的达芙妮，却不知道维里艾特家还有个梅艾娜。

　　“巫婆走开！”
　　我正追寻着那颗明亮得不同寻常的星星，回过神来时孩子间传来骚动，还听见了有人被推搡在地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看，看到的是一个穿着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粗麻斗篷的人被推倒在地。
　　我扶起她，她的模样从斗篷的帽子里露出来，小麦色的皮肤、银灰色的卷发、祖母绿的眼睛、鹰钩鼻。我认识她，是个半年前来镇上的小商贩。我给她倒了杯葡萄汁。
　　“能给我一杯葡萄酒吗？”她喝完葡萄汁后意犹未尽道。
　　我给她倒了一杯去年的。喝完后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去。临走时她说：“我这镜子卖剩了一把，送给你吧。”
　　这是个在全欧洲都流行的款式。白铜制的镜柄，前前后后都镶嵌着细碎而廉价的宝石。

　　我仍然每天都在向那颗星星祈祷。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我学会了化妆。
　　夹子一夹，睫毛就变长了；妆粉一扑，雀斑就不见了；口红一涂，嘴唇就红艳了……我还学会了购入廉价的宝石，研磨成粉，抹在眼睛周围。用那把镜子一照，也不比达芙妮差多少。

　　尽管我没有变成达芙妮，但我已有了不亚于达芙妮的美貌。走在街上也能听到有人说着“梅艾娜也长成了不亚于她姐姐的大美人”“维里艾特家的一双明珠”这样的话。
　　我已不用日夜向维纳斯祈祷。

　　有一天夜里，暴风雨。我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抱着枕头敲响了达芙妮的房间门。达芙妮刚刚从舞会上回来。
　　“你先睡，我去洗个脸。”她说。
　　不期而至的是，达芙妮洗完脸后那浅浅的眉毛、短短的睫毛、脸颊上的雀斑和不再向玫瑰花一样红艳的嘴唇。
　　“这不是我的姐姐！！”我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不顾门外达芙妮的叫喊，在暴风雨中不停哭泣。
　　似乎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吧，隐约看到自己坐在没有烛火的房间向星星祈祷能够变得美丽，地上则是几片镜子的碎片；看到自己给一个有着祖母绿眼睛的落魄妇人一杯葡萄酒，身后是连成了串的烛火；看到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白铜镜子练习着化妆；看到自己在舞会上翩翩起舞被人夸赞……”

　　第二天，晴。

　　“原来达芙妮你也和我一样啊……”
　　“是呀，当初看到你化妆还挺惊讶的。说起来那是一年的丰收节，大家在踩着葡萄酿酒，我坐在沙滩的石头上，一个有着祖母绿颜色的妇人跟我讨杯葡萄酒……”

　　注1：即金星。这里特指落日后所见。
　　注2：象征爱情与热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