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光于海色中》裴嘉

4、问题少女

　　4.

　　小光那天回去之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真的很羡慕三井。

　　如果，她也有百惠那样的朋友在等她回来，她可能马上就洗心革面，再也不在街上闲晃了。

　　小光走在三井身后，频频瞄着他的后背，和快长到肩头的头发，恨不得把他解剖了研究。

　　为什么呢？

　　肯定不会有人生下来就是不良少年，不可能天生就是一个被社会讨厌的人。小光相信，每一个他们这样的人，背后都有一个原因。

　　一直以来，她从来没想过打探伙伴们的过去。不去过问别人的事，他们就不会来挖掘自己的隐私。

　　但是，这次她有点在意三井，甚至也很在意百惠。

　　“湘北和陵南吗？”

　　隔天清晨，小光若有所思地回到阿牧的公寓。

　　她和三井他们在漫画出租屋待了一夜，现在是暑假期间，但早上六点半，公寓里已经空无一人。

　　小光不以为意，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澡，然后爬到床上，戴上眼罩开始补觉。

　　意识渐渐涣散时，她还不断重复着：

　　“湘北……陵南……”

　　小光生怕自己忘了这两个关键的名字。

　　尽管非常困倦，但崭新的床单和被子，还有陌生的柔顺剂的味道，都让小光的知觉浮浮沉沉，睡不安稳。

　　到了一天最为灼热的时候，甚至连遮光窗帘也盖不住一线阳光。

　　小光扒开眼罩，吸了吸鼻子，嗅到丝丝烧肉的香气。

　　她早上回来之前没有吃东西，睡到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了。

　　外面有轻微的叮当声，似乎是炊具和碗盘相碰的声响。正在料理的人，有着很沉稳的脚步。小光对声音很敏感。

　　她下了床，打开房门。

　　半开放的厨房里，阿牧正站在料理台前装盘。

　　他倒着酱汁，抬头朝小光望了一眼，然后满脸惊愕，端着锅顿住了。

　　“怎么了？”

　　小光对他见了鬼似的反应很不解。

　　“……”阿牧看着她白皙的皮肤，比她还要不解，“你的脸？”

　　昨天还跟自己一样黑，一晚上过去，竟然漂白了。

　　“哦。”小光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说道：“那是棕色的粉底液涂的啦——”

　　日本甚至买不到那种颜色的粉底，她是跟雅子去美国度假时，特地买的。不过，现在想当黑皮辣妹的女生越来越多，市面上也有染色剂卖了，对来不及晒黑的人来说，非常方便。

　　阿牧显然不会理解辣妹文化。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肤色代表着健康，但又不能不承认，黝黑的肤色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

　　阿牧当然不懂，小光为何非得伪装自己，对古铜色的皮肤趋之若鹜。

　　他又低下头去，三两下将锅底的酱汁刮干净，问道：“汉堡肉，要吃吗？”

　　不是“昨天去了哪里”，而是“要不要吃汉堡肉”，小光虚弱的戒备马上随着无力的身体，一起妥协了。

　　“吃。”

　　小光直接穿着睡裙，在餐桌前坐下，嗷嗷待哺。

　　阿牧端了两份汉堡肉过来。小光的盘子里有一块肉饼，阿牧自己则有三块，而且他盛米饭的碗也格外大。

　　可能他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吃四块的。

　　小光虽然一天没有进食，但还是保持着细嚼慢咽的速度。阿牧吃得比她快多了，眨眼间，他已经端着空盘空碗走向水池。

　　小光抬头扫了一眼，慢慢咽下食物，意思了意思：“我来洗好了。”

　　“没关系。”阿牧简单冲了一下餐具上的污渍，弯腰拉开了一个类似橱柜的抽屉，“家里有洗碗机。”

　　“哦——”

　　小光以前在家里，从不洗碗做饭，当然也没碰过洗碗机。

　　阿牧大概是为了等她吃完一起洗，所以没有启动机器，并认真交待了一句：

　　“等下麻烦你把它打开吧，我回房间学习了，有问题叫我。”

　　小光一口答应：“好的。”

　　暑假还这么努力，果然是好学生啊。

　　小光独自在餐厅吃完剩下半块汉堡肉，味道中规中矩，酱汁有点淡，少放了很多盐和酱油。

　　口味这么淡，果然是关西人。

　　小光若有所思地收拾了碗盘，在洗碗机的卡槽里倒上洗洁精，对着五花八门的按钮乱选一气，最后点了开关。

　　听到机器开始工作，小光放心地回到了房间。

　　可是，她不是好学生，回到房间后便开始无所事事。

　　突然，小光灵光一现：“啊，对了。研究一下湘北和陵南是怎么回事吧！”

　　互联网还不够普及的年代，想查点东西真是抓耳挠腮。

　　小光站在地板上抓了抓脑袋，无从下手。

　　她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学校在哪。

　　小光从小到大都在横滨及东京活动，对湘南地区一无所知。如果她是高中生，说不定还能有些渠道。但对国中生来说，高中校园就像摩天大楼的顶层一样遥远。

　　眼下最简单的办法是敲一下隔壁的门，问问阿牧。

　　他这种风云人物肯定对“日本第一”特别敏感，更何况，他已经是神奈川第一了。

　　但小光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虽然她和阿牧共享一部分DNA，可是他们真的不熟。阿牧也没有非帮她不可的理由，不是吗。

　　算了。

　　她不想让阿牧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有三井的秘密。她和三井的经历，想必阿牧也理解不了。让他知道了，也只能伤害他们微不足道的自尊罢了。

　　小光打开衣橱，翻出一套衣服，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直接出门考察。

　　“啊——！”

　　她刚走出房门就傻眼了。

　　客厅的地板上汪洋一片，混着泡沫的水流一路蜿蜒，小光找了半天，才发现源头是厨房。

　　硕大的洗碗机的门缝里，正源源不断地呲着泡沫水，整台机器都被白色的泡泡包围了。

　　“怎么了？”

　　阿牧听到小光的惊叫声，很快打开了门，然后马上就看到了地上的水。

　　小光瞪着不停吐泡的洗碗机，不敢置信地说：

　　“洗碗机中毒了……！”

　　“……”

　　阿牧走过来一看，又是一脸愕然。

　　仔细一问，他才明白过来。

　　“洗碗机要用清洁粉，而不是洗洁精。”

　　少年疲惫地叹了口气，谆谆教导，然后指了指台面上装清洁粉的盒子。

　　他考虑到小光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里，所以直接拿出来，放在了洗碗机上面。

　　小光彼时思绪神游，只想着“东西口味差异好大”这种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眼前的清洁粉。

　　阿牧哪里想得到，小光是根本不知道怎么用，是他又高估了妹妹的生活能力。

　　“诶——好奇怪啊，为什么洗洁精就不行呢！明明都是洗碗的东西。发明洗碗机的人好不讲道理啊！”

　　小光表示这很不可理喻。

　　阿牧蹚着水把洗碗机关了，觉得小光跟追在大人身后问“为什么天是蓝的”这种问题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总之先把地擦干净吧。”他说。

　　于是，兄妹两个第一次齐心协力完成了一件事情。

　　即便是二人合力，可要把满屋子的水都处理干净，也要花不少时间。

　　家务活消耗的体力对阿牧来说，不值一提，但小光已经累瘫了。

　　她瘫在沙发上缓存了半天，燥热的夏日，难免想喝些冰镇饮料。但冰箱里除了牛奶，居然什么喝的都没有！

　　阿牧说，甜味饮料和碳酸饮料不健康，运动完也不适合喝冰镇的，所以他干脆不往冰箱里放这些东西。

　　“……”小光无语了，“你过得好枯燥啊，大叔。”

　　阿牧眉头皱起，正想声辩，他其实也挺喜欢水果味气泡水的，但是小光已经奔出门去买饮料了。

　　她在便利店买了一袋子五颜六色的饮料，边走边喝，寻找着湘北和陵南的踪迹，引来了路人极高的回头率。

　　没多一会儿，小光走到了一间学校旁。不过，路边只能看得到户外球场，看不到校名和校徽。

　　有几个男孩子在里面打篮球，其中有个猴子似的身影特别眼熟。

　　小光吸着葡萄果冻，站在拦网外面看了一会儿，果然又是清田那货。

　　如果这里是他的学校，那就肯定既不是湘北，也不是陵南了。小光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还是选择了旁观。

　　清田在烈日下上蹿下跳，似乎吸走了所有人的活力。

　　小光对此叹为观止，但又看得津津有味。她觉得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是场上打得最好的那个，甚至还有一点点帅气。

　　就一点点。

　　不管是长得什么样的男生，认真打球的时候，都比平时看上去更有魅力，猴子也不例外。

　　小光正感慨着篮球的神奇之处，一颗篮球就冲着她冲了过来。

　　“DUANG——”

　　篮球狠狠撞上小光面前的拦网，把她震得浑身一抖，果冻差点卡进嗓子里。

　　下一秒，清田的声音也由远及近，直愣愣地冲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路喊着道歉跑来，但看到小光后，猴脸一变，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怎么又是你啊！”

　　清田不高兴地拧起眉头。

　　小光才扬起笑脸，清田就拿后背对着她，抱起球就走，一点也不想跟她多说半句。

　　“喂！”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他，但胳膊也能穿过拦网的孔隙，人还是被挡在外面，手只能在空中乱抓，“等等嘛！”

　　清田不耐烦地回头：“干嘛啊？”

　　小光抓着网，眼巴巴地说：“就是昨天的事，想跟你道歉来着——对不起。”

　　清田吃惊地睁大了眼。

　　原来不良少女也会有良知啊！

　　小光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她今天偷懒没粘假睫毛，所以瞳仁看上去格外干净清澈。

　　清田看不出个所以然，就是觉得小光今天的眼神特别单纯，他一点也不讨厌。

　　“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以后别再做那种事了！”

　　他撇了下嘴，神色还是有些倨傲，但心已经软了。

　　“嗯。”小光点了下头，继续隔着网跟他说话：“对了，那个花怎么样了？”

　　“当然是被我带回家了！”清田说到气处，又情不自禁地抬了抬下巴，声明道：“还活得好好的呢！”

　　昨天，他拎着一塑料袋的费利菊回家，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在他跟母亲夕子做汇报时，叽叽呱呱之余，更加义愤填膺，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除暴安良的壮举。

　　“好好好，信长今天做了好事。”

　　夕子只好找出一个闲置的花盆，耐心地把散开的花重新栽好，总算使亢奋的少年安静了下来。

　　……

　　总之，小光听到被自己抛弃的小生命还在茁壮成长，终于松了口气。

　　“那拜托你再帮我养一段时间吧，我还不想把它们拿回家。”

　　她诚恳地请求道。

　　“为什么啊？！”

　　清田虽然不明白，但他毕竟是个好说话的性格。就算小光不拜托他，他也不会把花丢掉。只不过他默认答应下来了，还是要公开吐槽小光一两句：

　　“真是个没有责任感的人！”

　　问题少女就是问题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