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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 2 ...


  •   我费了不少功夫才也没有摸清楚这个奇怪小家伙的底细。他似乎有些别扭的骄傲,当我忍不住好奇向他抛出一连串问题时,他总是沉默几秒钟,然后不再说话。唯一一个正式回答了的,是他的名字:曹子桓。当然了,他要求我也以名字作交换。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文雅,像个大人,所以不太适合他那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小脑瓜,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不如索性称他为小子桓吧。

      尽管他是如此的不肯配合,我还是在各种蛛丝马迹中多少了解了一点他的来历。他没有亲人,似乎独自一人在游荡,当我问他住在哪里我好送人回家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一点黯然。

      难道是离家出走?我看看手表,已经很晚了,又是周末的夜里,如果放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的话太不安全,送去警察局的话……小子桓忽然抓住我的白大褂,低声问:“人如果被抛弃了的话,是不是就跟死了一样?”

      “呃……当然不一样。”与他正好相反,我没法拒绝别人的问题。

      “哪里不一样?”

      我蹲下身来,用自己也想象不到的耐心对他说:“如果一个人因死亡离你而去,那你还可以在梦中见到他,但如果你自己抛弃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来,如果像个医生一样冷静的话,我应该说“死亡有生理上的定义,抛弃则不同”之类的。

      小子桓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暗淡的白光下泛着一点蓝紫色,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然后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难怪我见不到她。”

      他是谁?还是她?虽然我不明白,但还是忍不住拉起小家伙的手,他的手很冷,一定停尸间里温度太低了。我赶紧拉着他走出房间,他乖乖地跟着我走,只在关门的那会回头往里看了看。

      医院里除了值夜班的以外已经没什么人了,走道的等差不多全关了,我牵着小子桓的手慢慢地走回去。我在衣帽间换好衣服拿齐东西,这过程中我慢慢做了决定,不管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现下还是先带回去安顿一个晚上再说吧。

      我关好灯走出房门,世界一下子暗了不少,恍惚间我好像失去了他的踪影,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个诡异的梦,不过几秒钟之后,我感觉到小家伙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笑了起来,幸好没有走丢。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子桓一直沉默不语,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半开玩笑地说:“想好自己要回去哪里了吗?”

      他抬头望我一眼,然后慢慢地说:“也许这是因为她生气了,气我不理她……我应该回去才对。”

      哦?想起了妈妈?我想,小家伙终于开窍懂事了,于是说:“你当然应该回去,不管怎么说,让人担心总是不好的。”

      “她一直不肯见我,也许已经坏掉了……也没有人修复,要是坏了怎么办……”他的话听起来就像胡言乱语。我觉出不对劲,这好像不是在说一个人。

      原来,这是小子桓曾经拥有的一个娃娃,芭比娃娃,女孩子们玩的那种。也许你们会觉得奇怪,一个男孩不是应该喜欢汽车模型,或者机器人吗?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大人们总喜欢想象孩子们喜欢什么,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真正喜欢什么。我很能体会小子桓的心情,因为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想要拥有一个洋娃娃,想给她穿上漂亮的衣服,梳理的干净整洁,然后带出去跟其他孩子比一比。我想我也曾经有一双巧手,自己缝制过衣服的,可我的作品却被我妹妹抢走了,还告诉了父亲,说“哥哥居然喜欢女装!”

      我又被父亲数落了一通,他告诫我以后不许再碰女人家的东西。所以我从来也没有过任何一个洋娃娃,不能像女孩子们那样骄傲地拿出来玩各种花样。而小子桓是幸运的,从他的口吻中可以听出,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娃娃,叫做阿甄,而且阿甄也很喜欢他。

      小子桓第一次拉起她的手,并不是在一个很浪漫的情境里,正相反,那时的阿甄蓬头垢面的,原本鲜亮的衣服开出一条裂缝,身躯僵硬地歪在一堆废弃品上面,正是隔壁家的小女孩扔掉的。他记得自己曾见过她盛装打扮时的样子,觉得简直美极了,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比她更美。这么美的娃娃,怎么会被扔掉呢?

      于是小子桓把她收了起来,仔细地把她擦洗干净,头发重新梳得柔顺光滑,甚至连睫毛都刷了一遍,再换上新衣服,小子桓捧着自己的修复品,心里很高兴:她又是一个大美人了,而且,她是我的了。

      阿甄一直闭着眼睛装作没有醒来。这么一个陌生人随便摸自己,怎么好意思看?等到动作停下来,过了一会之后,她才慢慢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睛,就好像早晨刚睡醒还有些朦胧的状态,这才是一个睡美人该有的姿态,她可不能在人前失礼了。

      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埋怨似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打定主意不先开口。

      “呃……你好。我叫曹子桓……”小子桓意识到一个绅士的确不应该让女士等太久,但不知为什么他手心里有些冒汗,嘴巴也不灵了,“那个,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然而,一个骄傲又美丽的女士是不会回答这么粗鲁又直接的问题的,她微微嘟起嘴巴,抬手遮住了眼睛,抱怨道:“阳光太亮了,这对皮肤可不好。”

      小子桓当然不明白这只是阿甄掩饰她的羞涩的说法,于是马上起来把窗帘拉上了,然后又试探道:“那……这样可以了吗?”这样的话,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阿甄既没点头又没摇头,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真是个傻孩子。她很快又抿起嘴唇,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镜子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吗?”然后她向小子桓伸出一只手。

      小子桓呆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毫无掩饰地绽开一个笑容,仿佛刚才被窗帘遮住的阳光又一次在他脸上亮了起来。

      这一定就是“愿意”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