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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一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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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青丝步入佟清世厢房时,张煦阳正在为他诊脉。
不时有人忙进忙出的,门庭若市。
虽说这屋子的主人只是府里的一个护卫,然而经过先前那件事之后,没有谁再能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护卫仆人看待。再加上从他求药回来昏迷后,府内二位少爷安排了数个小厮杂役专负责照料他一人,俨然彷若慕容府另一位主子一般的待遇!
于是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几个主子对他的在意。这时一听到人醒过来的消息,北苑的禁令又已解除,难免都跑来表现一番,力求在少爷小姐面前混个眼熟了。
「怎么样?」直直走到床榻前,略显焦急追问道。
虽然对房中吵杂的情形感到不满,但此刻慕容青丝的全副心神尽在榻上的人身上,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但见到床榻上那人依旧双目紧闭的模样,忍不住皱眉——不是说已经醒了?
「青丝姐姐。」张煦阳专注诊完脉,才回头招呼,「方才清世哥哥应该是醒过来了一下,不过又睡下了。」
慕容青丝微微颔首,「如何?」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息,彷彿深怕扰了床榻上那人的好眠。
「毒总算是去了七七八八,不愧是能让我的『丸子』也作用全无的剧毒。」果然厉害。
这件事在青丝当日见了昏迷时的清世之后便寻询问过。
虽说张煦阳配置出『丸子』是为能抗百毒,但毕竟不是万能的,吃过自然也不可能达到无毒不侵的境界。而佟清世中的毒不仅是『丸子』不能抵御,更在他们无法知晓的原因下被完全催化,所以彻底溶进了他的骨血,再要祛除便差不多是天方夜谭了。
也难怪当日这位鬼医弟子诊完会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话——毕竟中的是那么深的毒呵。
「去了七七八八……也就是说,还有几分留在他身上了?」秀眉紧蹙,慕容青丝对这个答桉不甚满意。
「嗯,清世哥哥中毒太深了,那日又失了许多血,总要慢慢调养些时日才能把余毒除尽。」
闻言,她立刻陷入了沉默。
且不论他若非为她,也不会拼命走上这么一遭,单那将他陷入无比危机境况的失血便已是……
所有他经历的这一切,完全只是为了救她。
而她的初衷却是为了让他远离危险……
这是如何一个恶劣的上天的玩笑!
慕容青丝缓缓合眸,不知多少次在心中问自己: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想他涉险,为他受的罪感到心疼不已。然,又因他为了她隻身犯难而隐隐窃喜。
明知道不该,但是却难以抑制这矛盾的心情不断涌现在胸口。
複杂的情绪掺上对他的担忧,交错层叠,汇成了一张不破的网,将她牢牢缠在其中,烦躁得无法自已。
可她同样也明白,若再来一回,相信自己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不仅仅是为了青瓕,还是为了……
想到这里,慕容青丝清秀的脸庞闪过一抹坚定。
至少,毒都已经褪了。
至少,他已经醒过来了。
至少,最痛苦的日子已经过了。
至少……
她再慢慢扬起眼帘,视线无不成巧地闯入另一双深如浓墨的眼瞳中。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
他——醒了?!
「……清世!」慕容青丝第一时间坐到床前,「你觉得怎么样?」
「……」干涩的唇瓣微启稍合,声音全无。
「是要喝点水吗?」昏睡这么久,平日除了药汁就是羹汤,喉咙一定缺水得紧。
想着,便起身要去拿桌上的茶杯。
「青丝姐姐,壶里的水应该已经比较陈了,还是我去取些新的吧,顺便把给清世哥哥准备的药带过来。」张煦阳趁着二人眼神交汇的一刻迅速把了脉,默了默往后要用的药方腹稿。
「嗯。」立即无异议地坐回原处。
张煦阳被慕容青丝爽快的态度怔住少许,尔后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一面悄俏踱步出门,一面无声遣走屋内其余的人。
很快,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的静默降临厢房中。
但是被留下的两个人之间沉静的交流却彷彿未曾受到影响。
从他睁眼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即使是她在看着别处时也能清晰感受到。
自初遇、她将他带回慕容府,到他成为她的护卫,以及后来替她出面处理府外商务……相识近十年的时光中,他在她的面前一贯是内敛自持的。
甚至,或许是太守本分了,他总是显得拘谨。别说平位相处,就算目目能相对久一点也是极罕见。
然而此时,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彷彿是在小心确认她是否完好,但更像是积压的情绪已无法克制,所以少了理智的掌控,那些被隐藏得很深的心思便藉由双眸传递出来。
忧心、怜惜、渴盼、踌躇、眷恋、克制……还有……掩不住斩不完的,情丝。
一直以来,慕容青丝都清楚他的付出。不,其实北苑里的每一个人,任轩、傅氏兄弟、珠儿和翠儿……都是尽心尽力在服侍着她和弟弟。即便是很少踏出府门的珠儿翠儿,又有哪一个不曾因着她姐弟遇到过几乎伤及性命的危险?
他们豁出一切,是感激、是报恩,更也许,是崇敬。然也由于此,她反而不敢确定。
能舍命救人的不过三种,于恩、于情、于天性。
清世,天性其实是略有淡漠的,除非是能触到他心底某些记忆的情况下。
相处这些年,看着彼此成长,心态由最初到如今变了不知几许。
但是,他们一个沉闷一个低敛,平日少少的交谈更小心翼翼地不敢触及风花雪月。所以,在商场竞争下信心十足的她,在关于他的事上根本没有丝毫自信。
长时间的沉默使得气氛显得十分诡异,只是视线灼灼急于打量的人和忙着自身思绪的人心不在此皆未察觉。
胶着的目光不知相汇了多久,佟清世终于又张了张口。
「……」
依然无声。
可小小的举动足以将慕容青丝拉回神。
「……煦阳动作真慢,还是先将就点桌上的水吧。」
她明白他长久以来的关怀,又无法肯定这些关怀由何而致,在不确定中盲目忐忑、暗自猜疑,裹足不能向前。
不过现在,她已不必再听他亲口确认什么了,他的想法,早已从刚醒来时看向她的眼神完整传达给她。
那份担忧那份紧张,更加上渴盼与眷恋呵……她还需要再求什么?!
想通了这些,她已紧抿不少时日的唇畔悄悄勾起些许弧度。
迅速起身斟了杯水,再回到床前,藕臂自枕下穿过,轻轻撑起他的头。
杯子缓缓前倾,涓滴不撒。
明明不太会伺候人的小姐却每每在这样的一刻将照顾的举动做得如此得心应手,佟清世很难阐明心中涌起的那股感动。
干渴的身体迫切摄取了杯中的水分,然后总算润了少许的嗓,震出已有数月不曾在北苑响起的声音。矛盾地带着疲惫身体的沙哑与心愿达成的激动,以及压抑不住的深情。
那是她已经渴望许久不能听闻的嗓音。隐约颤振,却又这般悦耳,只有傻傻的两个字——
「小……姐……」
悬了大半年的心,终于落回到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