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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梦里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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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月夜如旧,悄悄的隐藏踪迹,出了牢狱,裴晚邪和冷煞对望一眼,清冷的说。
“我就说毕平庸是个天煞孤星。”裴晚邪迎着晚风,低咒道。
“那我呢?”
裴晚邪看看身旁的冷煞,鄙夷道:“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麻烦。”
冷煞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两人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混入夜色之中……
毕平庸仍旧倚在牢墙上,一夜未宿,睁着干涩的小眼,怔怔出神,不肯睡去,浅褐色的眼眸黯淡非常。眼前茫茫然,脑海里一片空白,从最初的震惊恢复过来,本能的婉绝了冷煞和裴晚邪越狱的主意,只为等待那个还不知是否前来看他最后一眼的人……
他想破头也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子钰要害他?为何记恨他如此?又为何雪上加霜非得至他于死地?一团团疑云缠绕于心,越滚越大,呼之欲出。
毕平庸闭上眼,狠狠顺了口气,烦乱的心绪得到了稍许平复,天空渐渐蒙蒙亮,空等了一夜,狱卒们熙熙攘攘的醒来,随即是惊慌失措的叫喊咒骂,牢头向前来的大理寺督察禀报昨晚的异状,语气犹如风中枯叶般颤抖,话还未完,就登时传来大理寺督察愤怒的斥责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确认了王爷一家都好好的呆在牢中,没有越狱才平静下来,已是日上三竿。牢门被打开,前来的小狱卒满脸苦闷相的右手端着大鱼大肉,左手拎着一壶酒,走向毕平庸。今早一起来就被牢头和大理寺督察训斥一顿,难怪一脸苦相。
“喏!”粗鲁的把手里的菜和青瓷酒壶往毕平庸的草席旁一撂,粗声粗气道:“最后一顿赶紧吃!当个饱鬼,总比当个饿死鬼强!”言毕,眼见要转身离开,毕平庸急忙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小狱卒粗声道。
“小哥问你个事儿。”毕平庸淡若清风的笑笑,捧起那壶酒,挑起小小的圆形壶盖,凑到鼻子上一闻道,“敢问这酒是何人相赠?”
这是壶上好的百年状元红。毕平庸不认为大理寺牢狱里的牢头会如此大方,特地把私藏的一壶约有百年的上好状元红,相赠于他这个死囚。
小狱卒似是有些个吃惊,但还是回答道:“京城知府周大人。”话音未落,人已闪出了牢房,独留毕平庸一人把玩那壶状元红,嘴角微扬,哑然失笑……
周行果然是平步青云了……
拎起一整壶状元红,毕平庸不顾形象的仰头就往嘴里倒,酒入口即化,流入喉头,即热且辣。毕平庸眯着小眼,舒展了眉目,怎一个“爽”字了得?
他自小酒品甚好,喝了再多也不会上脸,连以“洌和烈”著称的烧酒他都喝的坦然自若,更别提区区状元红。从不知道原来状元红可以如此的辛辣。
千载龙潭育琥珀,几回彷徨清如许。
浊世。浊世。当年豪情壮志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然脱变,蜕变成八面玲珑,手腕灵活的周庚竹。为今不变的唯有那颗正直的内心,为相容于世俗,掩藏在虚假的外表之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品尝辛辣无比的状元红,毕平庸破天荒的感到晕眩,眼前雾茫茫,隐隐约约之际,耳中似是传来铁链的重击声,接着是牢门开启的吱呀声,拿着一滴不剩的酒壶,循声而望,醉眼朦胧,使劲睁大眼,一团迷雾中赫然立着一个白衫美人,悄无声息。他发如黑墨,玉面如冠,肤如凝脂,唇如朱红,眸如紫烟,手如柔荑,垂手而立。
毕平庸见罢,摇了摇空空的酒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柔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子钰。”
宋子钰抬起眼睑,收起往日的风神,默不做声,眼眸中的紫光越发隐隐灼灼,良久才轻轻道:“可曾怪我?”早已不复昔日的刻薄,只有微吊的眼梢显出当日的风神,邪而戏谑。
毕平庸不答话,转过头去,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漠然,把手中的青瓷壶颠倒过来,使劲往下倒,肮脏的地上积起一滩小水渍,未尽的酒水,一滴一滴,节奏缓慢的往下落,直至全部落尽,直至到了尽头……
“可曾恨我?”宋子钰定定的看着,缄默半晌又问,小心翼翼,末尾已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毕平庸浅褐色的眼眸承载着一抹复杂的情愫,猛然垂下眼帘,忽地把青瓷壶随手一扔,青瓷酒壶应声落地而碎,宋子钰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僵直了身子,嘴唇微微哆嗦。
毕平庸重新抬起头来,脸上早已恢复了一派清明,定定的凝视宋子钰惨白的脸庞,微微一笑:“我不恨你,只是有些不明白……”
那一笑明明如往常般温润柔和,看在宋子钰眼里却是分外刺眼,嘴边慢慢凝成一个苦笑,低声喃喃:“果然……”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状似认命,又状似不甘。
然而毕平庸并未注意宋子钰稍纵即逝的异色,停下来思忖片刻,又接着道:“除了我爹和我娘,皇上原本打算终生囚禁我们,为何最终却变成了贤王府满门抄斩?皇上又为什么急着置我于死地?”
他形状姣好的嘴皮子动了又动,欲言又止,终是受不住毕平庸目不转睛的直视,尴尬的移开视线。
“何必追问?你总会晓得。不久之后。”许久才出声道。
“你如何不肯向我解释?”毕平庸不死心的追问。他要他亲口。
“平庸,你一生之中最渴望的是什么?”宋子钰望着牢门上栓的铁链子,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他不肯不愿,避而不答。
“最渴望?”毕平庸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脑袋转向牢墙高处的透气窗,烈阳照进阴湿的牢狱,铁窗的倒影歪斜的映在地面,耳畔聆听着轻风中传来的欢声笑语,令身处阴森的牢狱的他也感到一丝久违的暖和,眼神温柔的看着窗外的绿叶和树枝,徐徐开口道:“经此牢狱之灾,毕某深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家人团聚,倘若再有一人相伴,便是……”
没再说下去,可宋子钰已是明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家人团聚,倘若再有一人相伴,便是圆圆满满。
而那相伴的人……轮到谁……只怕也不会是自己……
“听说……松其若为了你当面顶撞皇上并以死相胁迫,受了重伤至今仍未清醒……”宋子钰转过头来,眼中的紫光暧昧不明,夹杂着些许探寻与试探。
提及松其若,毕平庸顷刻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浑身瘫软,坐倒在硬邦邦的草席上,眼中闪过一抹痛楚,满脸内疚和怜悯。
“他。我已无力偿还。”毕平庸失神的低吟。像是说给宋子钰听,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便是松其若。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知他对他有情有意,却无可奈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最后拖无可拖,乃至毫无余地的回绝。这笔情债不是还不清,而是还不起,也无力偿还。
松其若他要的,他毕平庸从来就给不起。
宋子钰看的明白,听的分明,见毕平庸神情凄楚,心下倏然一沉,虽早已隐隐猜到,心中却还是免不了无可言喻的疼痛。
其痛难忍,其痛难当。
霸王硬上钩,终究是不成。
一切的过错都是他造成的。错的是他?是他错了么?
强压心头酸楚,宋子钰勉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低下头问道:“你……你喜欢他?”声音越加低沉,暗藏着从未有过的艰难与生涩。
毕平庸并不答话,宋子钰又问了一遍。
“子钰,戏里戏外你还分的清么?”毕平庸似是无心的反问了一句,听得宋子钰脸上又是一阵铁青。
隔了许久,毕平庸才略微无奈的摇摇头,道:“现下说这又有何意义?将死之人而已。”
一生一世,只得一人。不论前世,不论来世,只论今生。
人世无常。无论过多少个轮回,遇到的事,遇到的人总是独一无二。
宋子钰闻言,浑身一怔,双手握拳,颤抖得厉害,脸色惨白的如宣纸般,单薄的身形更是衬得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毕平庸见状大惊,忙拖着脚链和手链抱住宋子钰,一迭声的关切道:“子钰,你怎么了?没事罢!”
“放心,我没事。”宋子钰挣扎地从毕平庸的怀抱中离开,站定后,一派肃然:“亏欠你的,我宋子钰自会还你,只盼你往后记得我一星半点的好,便足够。”嘴唇微勾,眼中紫光大盛,斩钉截铁,霎那间眼角眉梢皆是风情,皆是神韵,又是昔日的风华绝代。
言犹未毕,毕平庸大骇,方要出口阻止,就不见宋子钰如何动作,人已渐行渐远——
“毕平庸,我成全你的今生。”
空寂的牢房中,回荡着他最后的离别之语,倨傲坚定,久久不曾散去。
毕平庸倚靠在墙头,回想起方才宋子钰临别之际,对他展露的一抹绮丽无比的绝美笑颜,朱唇眉梢戏谑而自信,笑容即邪且柔。
登时 ,他的心似是猛地别人狠狠一揪,像是忽然缺了一块,更加的惴惴不安。